多虧他表情的失誤，原卓打探的目光又黏回自己臉上。
「失禮了。」原梧崎放下手時，已重新恢復慣常的面無表情。
「梧崎，你知道嗎？你有時候會讓我感到毛骨悚然。」原卓似笑非笑道。
原梧崎無言以對。
或許只有他弟弟與徒弟曉得，他遇到麻煩發笑的習慣是與生俱來，為避免被誤會，才逼自己練成面癱的技巧。這樣偶爾憋不住，還能被以為是高深莫測。
「我只是不理解。」
原梧崎決定找點藉口搪塞，把前家主的注意力從自己身上繞開。「像紛呈瀕死那般未知的情況會出現，就是因為密斯自治區內充滿鏡頭未及的死角，連做為模擬沙盒存在的島嶼規模都無法全部監控，那地球這麼大，母星人究竟是如何……？」
「你是想問，他們到底要怎麼架攝影機，才能掌握地球上每一角落嗎？」似是沒想到他會關注這一點，原卓口吻帶有驚奇。「很好的問題。雖然祭司大人在入教儀式時會告訴你，但看在你總是令人驚艷的份上，我作為教團幹部，倒也不是不能稍微透露……」
尾音落下的半晌，時間彷彿停滯了片刻。
「什麼？」
原梧崎看似波瀾不驚，卻在聽見那個答案的同時放下了刀叉。
「聽不清楚嗎？那我再說一遍。」原卓對後繼者的反應深感滿意，唇邊彎起一抹弧度。「它──『無處不在』。」
無法理解，難道又是青灰教流傳的經文？原梧崎心想。由於自己成為管理者之一，被迫入教就算了，最近還時常被教團的人騷擾。
越聽越覺得青灰教不過是母星人用以剝削他們的藉口，可是偏偏有人很吃這一套。
「不要以為這是神話，實際上，有著過去數千年的正常運作佐證，這則如傳說般的鐵則無庸質疑。」原卓就是其中之一。在向人傳誦教義之時，任何狡詐陰謀都得讓道。「來自母星的視線存在於任何地方，空氣、水流、大地……它可以流淌於生命繁衍的血脈，也可以是人們不經意抬頭時，眼裡倒映的月光。」
原梧崎花了好一陣子才消化完他的句子。「這是抽象的比喻，還是現實的代稱？」
就算青灰教那邊就是群神棍，但原家教育從小就教導族人講究事實，他不認為前家主會無憑無據地以單純經文敷衍自己。
對於他的質問，原卓深感滿意，雙手交疊於桌前，正襟開口。「我個人認為，『母星的視線』──我暫且借用這個詞形容──應是一種以星球為單位運作的攝影機，但運作原理與我們地球人發明的攝影機不一樣。因為規模過於龐大，才無法在我等祖先尚在母星時啟用。它還是地球實境秀的核心，所以無法將原理與位置知會管理者們。不過不必氣餒，待處刑結束、你我飛昇，就有機會一睹它的風采了。」
不會有那一天到來的。
原梧崎在心裡反駁，表面上卻還是迎合對方。「就連我們此時此刻的對話，也在『母星的視線』下嗎？」
「呵呵，與其問誰在視線底下，不如反過來思考，誰會被視線忽視吧？」原卓悠哉地啜了一口紅酒。「對我們這些遲早要回歸母星的管理者而言，投資現在也等於投資未來。如何在地球上操作這二十年，計算其中能牟利的成分，在一群母星老人中站穩陣腳？這才是我們該考慮的。」
原梧崎靜靜地看著他將酒一飲而盡，杯子擱置桌上，發出脆響。
「還沒想明白嗎？虧我對你有所期待。」
原卓死死盯著後輩，有如發現獵物的蛇。
那眼神著實令人不寒而慄，原梧崎背後的隨從──棕長直髮的高挑女子覺察其中殺意，按住腰間長刀。
「不必，莉茲諾姆。」原梧崎抬手，阻止隨從上前。「卓先生，我有答案。」
畢竟他也不是空手而來，雖然不清楚箇中道理，仍有應對的辦法。
「您是指瑞恩．希達斯，對嗎？」
空氣中蔓延的壓迫感消退了。
「近來有許多勢力盯著那位政府軍，認為他以小人物的身分與太多大人物交好，很可能成為下一陣風暴的核心。」原梧崎不為所動，依然神色自若、游刃有餘。「或許這個推測不假，但與瑞恩認識的人都知曉，他原來並未具有撼動時局的力量，是這則越滾越大的傳言，讓他成為上桌的籌碼。而癥結點就在於傳言傳遞的速度，快得太不自然，定有人在其後出力。」
「所以呢？」
「卓先生，不必再裝傻了，您就是傳言背後的推手。」原梧崎的語調仍平淡如水，卻是一語道破他的偽裝。「從他參與的那場原家聚會過後，您就盯上了他。。」
誰能想到，這老狐狸明面上與楊靖銨接觸，背地裡卻叫人留意瑞恩的行蹤。不只是傳言而已，為了讓傳言更加真實，還透過慫恿青色盜團總團長的方式，引誘瑞恩參與三區的混亂。
結果就是，所有人的每一步都走在原卓的計畫上，渾然不覺。
但他的究竟目的是什麼？為求索解答，原梧崎才答應了這場餐會，結果有不負眾望。「正如您方才所言，您試圖在這二十年尾聲塑造一個母星人無法掌握的棋子，藉由投資這枚棋子，在母星經營的實境秀產業中站穩陣腳……被您選中的這枚棋子，正是瑞恩．希達斯。」
可是，為什麼？
瑞恩這個人有什麼特別之處？
「在我看來，在參與聚會時，瑞恩還未具有被您盯上的價值。」原梧崎坦承。「就算是見微知著，也該有那個『微』存在吧？」
「哈，你沒參與那場聚會的人員布置，又是無異能者，也難怪你不知道了。」原卓笑道，似是已認可了他的推論，不再刁難。「當時安排的工作人員裡有『比對』的異能者，她事後向我匯報時，曾提起瑞恩身上的奇妙現象。」
比對？原梧崎記得那是個常見於服務業的異能，可以百分百記住客戶面容，不會出現紕漏。經此一提點，他忽地茅塞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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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恩．希達斯的容貌無法被記憶。
這是每個認識瑞恩的人都會發現的特質，沒人知道為什麼，然而青年的裝扮鮮明好認，容貌模糊的問題就容易被忽視。
對於地球實境秀和母星的視線，原卓顯然知道更多內幕，那麼瑞恩被其盯上，就顯得更耐人尋味。
假設……僅僅只是假設，若「母星的視線」也無法辨識瑞恩的模樣呢？
那麼，他本人將成為行走的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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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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