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港的官員斑乃迪克.海耶斯沒想到他在1808年8月26日清晨七時遭遇了他人生中一場職業挑戰。
眾所周知,倫敦港即使在1808年面臨拿破崙大陸封鎖(1)期間,依然是繁忙至極的港口,商船、軍艦、漁船在港口停泊、入港、出港。
「血腥地獄啊,快通知西印度碼頭公司,把西印度碼頭(2)清理出足夠的空間。告訴那些船,把他們的船隻移走!」斑乃迪克.海耶斯近乎對他的手下咆哮著。「海軍說了,東印度碼頭沒有足夠空間。」
他的手下不敢反駁,匆忙捂著帽子急忙向西印度碼頭跑去。
泰晤士河仍飄著清晨白霧的河面上,十餘艘足以稱作遠洋軍艦的船隻緩慢駛來。每艘船至少有一百八十英尺長,領頭的是皇家海軍紫水晶號護衛艦(3),她在引導後續的船隻進入倫敦港碼頭區。
在眾多船隻中央是一艘特殊的船隻,她漆著通體朱紅與黑白相間的油漆,白霧中隱隱可見她的船帆上繪制著黃色騰飛的巨鳥。這艘船隻被其餘船隻簇擁於船團的中心,此刻正在逐漸收起她獨特的水平式船帆。她緩緩地行駛過道格斯島(4)附近的岸防砲台。
「砰!」清晨時分的砲響,響徹泰晤士河兩岸,喚醒了倫敦。
斑乃迪克.海耶斯看向河面上濺起的水花,他更焦慮了,「蒙神恩典!海軍跟那艘徐朝公主的船隻開始鳴炮致敬了!公主的船隻尚未靠岸,到底是哪個混帳開始鳴炮?」他一邊指揮著手下,一邊焦慮地乾脆加入手下,喚醒西印度碼頭北側每一艘船艦,要求她們即刻出港,為公主的船隻讓路。
「天殺的海軍,到底誰在早上七時開始鳴炮致意?瘋子嗎?」西印度碼頭北側,商船橡木夫人號的船長大罵著。碼頭官員強硬地直接讓水手解除繫泊纜繩,他被迫收回船錨,升起風帆,緩慢地離開西印度碼頭。「海軍跟對方的船艦在河面上鳴炮致意?也不看看這時候過去合適嗎?要是軍艦誤擊了我如何?」
凌晨七時的倫敦港沒有駐守的高級官員,隨著海軍鳴炮致意,駐守碼頭的低級官員驚慌失措地離開他們的駐所。碼頭官員們連忙關閉了倫敦碼頭、東印度碼頭,關閉水門扶閘,禁止船隻出入。倫敦港本已壅塞,仍未靠港的商船小心翼翼地迴避彼此,尤其是仍停泊在港的軍艦。當前佔據了泰晤士河道格斯島附近大半河面的艦隊,迫使航道縮減,船隻小心迴避正在彼此致意的艦隊與岸防砲,不敢隨意張開船帆,只能緩慢地滑過河面。
與此同時,炮聲也喚醒了才剛被派到港口來接送羅伯特一行人的達西家族與奧斯本家族的馬車。馬車夫一見到艦隊規模,連忙分出部分人力,匆忙迴轉回公館請求更多馬車與人力支援。
馬努斯.萊恩福爵士站在翔鳳號的甲板上,聽著周圍砲聲隆隆,遲疑地詢問,「現在沒有任何一艘外交船隻靠岸,鳴炮致意是否過早了?」
泰晤士河兩岸的倫敦市民已被炮聲喚醒,正逐漸聚集於河岸兩側,好奇地張望泰晤士河上的船隻。
羅伯特眺望著倫敦港,注意到逐漸湧出來的人群,無法肯定地開口。「總之是岸防先鳴炮,紫水晶號隨後,翔鳳號才跟著應和。」
倫敦市民被炮聲驚醒後,失望地發現,第一,他們不清楚公主的長相。公主與她的侍女下船時,她們的臉龐被翻飛的面紗遮掩。第二,他們仍不知曉公主持有多少財富,公主下船後,僅有公主的坐船跟著卸下屬於公主及隨從的個人物品。數艘船隻在補給後竟然重新升起船帆,緩緩駛離倫敦港。
「他們要往哪裡?」目送著屬於達西家族的馬車一輛輛離去,斑乃迪克.海耶斯愣愣地看著這些懸掛著徐朝與瑞典國旗的船隻重新收起船帆,解開繫泊纜繩,緩慢離港。
他的下屬已經打探過了,仍然深感吃驚。「他們要航往約克郡的港口赫爾(5),屬於公主的巨額嫁妝會直接在赫爾卸貨,然後運送往賀德勒斯伯爵的祖宅,霍恩比城堡(6)。他們沒有要在倫敦卸貨,僅僅是在倫敦港卸下公主日常起居用品。水手聲稱若將這其他物品從倫敦運往霍恩比城堡,將增加額外風險與損耗。赫爾是距離霍恩比城堡最近的港口。」
「賀德勒斯伯爵是約克人。」他的下屬最後發言。
斑乃迪克.海耶斯看著那些離去的船隻,又看了一眼仍在持續卸貨的公主遊艇。「喔,公主的日用品。我不該認為公主的日用品只有區區幾個木箱,對嗎?應該說這整艘船都裝著她的日用品。」
「我會說,大部分是!那艘船上除了公主,尚有其他乘客登船。」他的下屬兩手一攤。
儘管翔鳳號入港時,因為各種原因耽擱了,陸韶等人搭乘馬車離開時,仍不過早上八時四十分。早在七時許,達西家族的馬車夫派人返回賀德勒斯公館請求更多馬車支援時,男女管家立刻差遣貼身女僕與貼身男僕喚醒仍在睡夢中的海蓮娜夫人與利茲公爵夫婦。
恰好在羅伯特和陸韶抵達前不久,海蓮娜夫人和利茲公爵夫婦正好率領賀德勒斯公館的僕人在正門前的門廊等候(7)。
陸韶踏下馬車時,已經摘下了冪離(8)。她一眼就看見了站在正門右側的海蓮娜夫人,如同羅伯特的肖像畫上嫻雅美麗的金髮女子,陸韶立即確認她是羅伯特的母親。在她一旁是一位三十歲的中年男子,身材略有些福相,有著高挺的鷹勾鼻;在中年男子身旁時是一位嬌俏可人的女子,大約二十五至三十歲。陸韶合理地判斷這對夫婦即羅伯特口中親近的表哥表嫂,第六代利茲公爵夫婦,他們與海蓮娜夫人的站位十分親近,隱隱地能感受到他們的地位高於海蓮娜夫人。
海蓮娜夫人、利茲公爵夫婦也對於陸韶的第一印象深感良好。儘管因為旅途遙遠,這位徐朝公主看起來略有些疲憊,依然能判斷殿下舉止高貴。殿下頗具異國風情的長相,依然不改她十足是位美人。而恰到好處地使用珍珠裝飾,以一對男人食指指尖大小的珍珠作為耳墜(9),已經足夠彰顯她的身份。
「殿下。」兩位貴婦溫柔地屈膝行禮,利茲公爵喬治淺淺地鞠躬。(10)
羅伯特滿臉笑容,帶著返家的寬慰與親人重逢的喜悅,從另外一架馬車走下來。他請陸韶搭著他的手,兩人如同一對璧人上前。在這個陌生男女無法自由交流的時代,他必須將他的家人引薦於陸韶,在陸韶開口問候他的家人後,雙方才能自由溝通。
「母親、喬治。」羅伯特興高采烈地向母親與利茲公爵喬治微微鞠躬,獲得他們同樣熱情的招呼。
羅伯特接著向夏洛特夫人,笑意盈盈地稍微鞠躬,「夏洛特。」夏洛特夫人溫柔地頷首回禮。
在羅伯特將視線轉回至陸韶身上時,海蓮娜夫人微微提起心來。她只知道這位是徐朝公主,然而公主與公主有所不同。奧地利帝崇高的哈布斯堡皇室(11)貴女是公主,這些哈布斯堡貴女的侍女也是公主。
「母親、喬治、夏洛特。」羅伯特興致高昂,見到家人的剎那似乎讓他暫時遺忘遙遠的旅途帶來的疲憊。「請容我為各位介紹,徐朝的香山郡主殿下,陸韶。徐朝皇帝孫女,徐朝先懿簡太子與太子妃嫡長女,澳門女主人。」他微微停頓,「我人生中的摯愛。」
海蓮娜夫人與利茲公爵夫婦內心並未隨著陸韶身份揭曉得到些許放鬆。即使徐朝並非基督教王朝,坐擁如此龐大領土的皇帝孫女,依然享有她應有的天生尊榮。她如同法蘭西的克洛德(12),即使無緣皇位,也依然象徵著帝國的尊嚴。法蘭西的克洛德再懦弱,那也是路易十二的長女,勝過德意志邦國的公爵與公爵夫人。
之後的引薦無須贅述,得知未來的兒媳婦是一位異教皇帝孫女,海蓮娜夫人在行禮時不免客氣恭敬,便是利茲公爵夫婦在致意時也多了份仔細與敬意。
在羅伯特指示男女管家為陸韶和他沐浴洗塵後,目送著陸韶的身影在侍女的簇擁下消失,海蓮娜夫人轉過身來,看向兩年未見的長子羅伯特,意味深長地開口:「親愛的羅伯,你可比湯瑪斯和我構想中來的大膽。皇帝的孫女,先太子的女兒,你作為外交使節,竟然敢提出你的求婚。」
羅伯特靦腆地微笑,「人生偶爾需要一次瘋狂的冒險。」
利茲公爵喬治驚奇地拍了拍羅伯特的肩膀,「確實瘋狂,幸運的羅伯特!你平安返回英國了,更幸運的,你成功了!」
羅伯特不敢多提其中的危險,岔開話題,「蒙神恩典。」
利茲公爵喬治沒有多提,只簡單地提醒陛下政府已經知曉倫敦港迎來了貴客。外交部已經派人通知,坎寧大臣會在下午拜訪賀德勒斯公館。
羅伯特頷首,「我知道了,喬治。我會讓派人請律師約翰.奈特利先生上門。」他向三人頷首,嫌惡地皺了皺鼻子,「恕我失陪,我現在急需沐浴。我聞起來像一條被海風醃漬的鹹魚。」
詹金斯太太在陸韶沐浴更衣後被請上來的,彼時陸韶披散著長髮,坐在窗旁,由侍女拿著方才送來的毛巾擦拭。在與海蓮娜夫人與夏洛特夫人初次會面後,便參考兩位貴夫人的著裝,內裡著裝是一件雲水藍長裙,一襲蝶翅藍金銀絲團花褙子。她是冬去春來時,閃爍著金色陽光的白雲。
詹金斯太太並非第一次近距離接觸皇室或王室成員,眼前這位明顯不同,是未來數十年的當家主母。她難免憂心殿下身邊侍女,作為宮廷貴婦,會不會因此讓她失去飯碗。
陸韶微笑道,「請坐。」侍女們搬來一張椅子,請詹金斯太太坐下。
詹金斯太太道謝後,恭謹地側身坐了。
「我聽伯爵說過他的家人。海蓮娜夫人與利茲公爵夫婦皆是和善人,不知道艾德蒙.達西先生都在何處?如今可好?」陸韶閉著眼,讓侍女輕柔按摩她的頭皮與肩頸。
詹金斯太太鬆了一口氣。殿下會英文就好。雖說殿下的英文口音不夠純正,帶著些許法國及東方風情,只要這位東方貴婦不會成為另外一位赤字夫人(13),一切好說。「艾德蒙少爺(14)目前正在伊頓公學就讀,平日裡不返家,不久前夫人派人將他送往伊頓公爵準備開學。」
陸韶狀似無意地詢問,大概知曉達西家中的狀況,溫言說了幾句話,命人送走詹金斯太太,臨走前,陸韶命侍女送上禮物,一對拇指大小的金葫蘆鏤空花絲耳墜。詹金斯太太受寵若驚地收下了。
她未曾召見梅森先生,她請詹金斯太太轉送禮物。一枚錯金銀的鼻煙壺,不分上下貴重。
在詹金斯太太起身時,有人輕輕敲響房門,公主身邊一位女官無聲退下,片刻後領回了一名年輕男人。詹金斯太太不太認得他,她記得這位年輕男人,他是這位東方公主的護衛首領,他的服飾跟他人不同。旁人胸前的領子是粉色的牡丹、橄欖綠外袍,唯有他的是正紅色、暗藍外袍。
或許該稱呼他為爵士?詹金斯太太心想。
「貴主容稟,儀賓剛剛換洗沐浴後聲稱不久便會有英國朝廷派員前來。」姚謙不知道對面的女管家在想什麼了。
陸韶頷首,沒就這個話題繼續深入,「如今初來乍到,諸位可好?」她伸手從女官手中捧著的珠寶匣,揀了一對金鑲翠玉葉耳墜,又拿了一支啣翡翠珊瑚珠花絲金鳳步搖。回頭一看,愣了愣,「賜坐。」
姚謙恭謹地笑笑,「回貴主的話,一切都好。」
陸韶看起來也不在意,只是轉頭說起:「又一件事需勞煩統領費心。我並非不通人情之人,男歡女愛。我聽說倫敦街頭充斥著妓女(15),可我也聽說倫敦街頭花柳病盛行(16),望統領管理手下護衛時有兩全之法。」又說,「如今初來乍到,我一時抽不開身,勞煩統領和姑姑替我照看了。」
「此乃卑職分內之事。」姚謙和陳娘應下了。
稍後陳娘奉命往海蓮娜夫人送了金玉如意各一柄,黃金嵌翡翠頭面一式、沉水香念珠一件,宮綢八匹。這皇室尚珍局奉慶熙皇帝與懿簡太子妃口喻,賜給他們的親家母。
至於利茲公爵夫婦,不在徐朝皇室賞賜之內。
海蓮娜夫人受寵若驚地接下了。
「喔,他們的黃金珠寶使用得比我們細緻,寶石的切割相對保守。」夏洛特夫人好奇地看了一眼,她對於沒有接到徐朝皇帝賞賜視作平常。
陸韶本就是美人,沐浴後略微打扮,一掃原先舟車勞頓的疲憊之色,看高貴威嚴,明艷大方,盥洗著裝後的羅伯特看了眼就慌忙低下頭,直到海倫娜夫人輕咳了一聲,才喚醒羅伯特。他微微彎腰,向前鞠躬。海蓮娜夫人承認陸韶的美貌光耀廳堂,如同天后赫拉(17),美在她身上是一種震懾。
在英國中,比殿下更美的女子缺乏殿下的高貴威嚴,跟殿下同等尊貴的公主中缺乏那種攝人心魄的美。
管家梅森先生的到來恰到好處提供了一個新的話題,「殿下,大人,夫人,奈特利先生來了。」
在陸韶看來,年輕的來者五官端正,衣著稱不上華美,卻也齊整修身,行止有度,是良家子弟。
「殿下,容我為您介紹。這是約翰.奈特利,您可能不諳聯合王國法律制度。與貴國不同,為確保我們彼此雙權益,像奈特利先生這樣精明的律師,對我們來說大有助益。」羅伯特隨即向陸韶引薦奈特利先生,後者也立即向陸韶鞠躬致敬。
「那就勞煩奈特利先生了。先生聽起來像是有本事的人。」陸韶微笑道。
「殿下,勳爵,夫人,我只能說我必盡心竭力地提供服務。」奈特利先生客氣地說道。
約翰.奈特利坐在會客室的書桌,確認這份婚前合約的效力。相關協議在徐朝已有了草案,只需奈特利先生審視是否存在英格蘭法律的條文。奈特利先生粗看了一次,疑惑地詢問,「我能修改這份合約中的條款嗎?」
羅伯特搖頭,「這份合約的核心條款受到徐朝刑部批准,需要同等效力才能修改它的條款。」
「什麼是核心條款?」海蓮娜夫人忍不住徵詢。
「爵位傳承,」羅伯特轉頭看了一眼陸韶,見她微笑頷首,才接續解釋。「英國的爵位、葡萄牙的爵位、徐朝的爵位,有些只傳給男性,有些可以傳給女性。」
「那倒確實是核心條款。」海蓮娜夫人溫柔地頷首。
「有關爵位的繼承,這是各國君主制核心要素,基本上無需修改,合約就英國爵位規範得十分明確。僅有兩位的長子能繼承英國與葡萄牙所有頭銜;若兩位僅有女兒,英國伯爵將傳承予伯爵的弟弟,艾德蒙.達西勳爵(18),兩位的女兒將繼承英國貴族中兩個男爵頭銜(19)與葡萄牙的伯爵頭銜(20)。」約翰.奈特利先生認為爵位雖然是最核心的條款,但也是最無爭議的條款,他沒有對他不諳的徐朝爵位體系發表任何評論。
「簡潔俐落,還有什麼稱得上核心條款?」利茲公爵喬治驚訝地詢問。
約翰.奈特利先生翻閱了文件,審慎回答,「我會說財產的保護與分離是條約中的核心條款,雙方婚前財產互不隸屬(21),直至未來雙方的繼承人繼承一切。」
「喔。」夏洛特夫人微微驚呼了一聲,見眾人看來。她赧然地揮了揮扇子,「失禮了,我只擔心坎特伯雷大主教是否因此驚訝。」
陸韶沉穩地搖了搖扇子,扇面上的巫山神女坐臥雲間,纖手撥弄著雲霧飄渺。
「說到宗教,喔,殿下您目前不會皈依英國國教,然而條約明定兩位的子女應從父,包含姓氏與宗教,兩位的子女將會虔信英國國教。」約翰.奈特利先生晃晃頭,揉了揉眼睛,「有些風險,然而可以接受。很常見的跨國貴族婚姻條款。」
「最後是頭銜,殿下您使用頭銜是您的祖父徐朝皇帝賜予您,您會使用殿下的頭銜(HIH)。唔,皇帝陛下如此慷慨,他允許您和勳爵的子女同樣獲得次一級的殿下(HH)。」約翰.奈特利先生驚奇地開口。
「他們可以自由決定是否行使這項特權。」陸韶冷靜沉穩地開口。
「這合理嗎?」利茲公爵喬治大為驚奇地開口。夏洛特夫人與海蓮娜夫人皆深感好奇地轉過頭來。
「公爵大人,我無法給予您答覆。英國無法干涉他國如何賜予頭銜,這逾越英國國內法效力。」約翰.奈特利蹙眉,他拒絕審議涉及英國王室、徐朝皇室主權爭議內容,如殿下的敬稱、爵位等。「個人淺見,我認為這需要個案討論。民事財產條款應有效,不受英格蘭法律管轄,各國爵位傳承受各國法律慣例進行。頭銜則需判斷英國是否承認徐朝皇帝意志,英國自然可以承認或拒絕,取決於英國願意承擔多少法律風險。」
下午前來拜訪的外交大臣坎寧(22)知曉了此事後,他溫暖圓融地略過此事:「英國竭誠歡迎您的蒞臨,您的光彩聽聞在今日照耀了倫敦港,尊貴的殿下。」
外交大臣坎寧溫和地微笑,「殿下,國王與王后陛下熱切期盼與您會面的心情可說是與海蓮娜夫人不分上下。兩位陛下命我轉告您,他們衷心歡迎您的到來,並詢問賀德勒斯勳爵與您能否於三日後於聖詹姆斯宮(23)晉見?」
羅伯特看了一眼陸韶,見她頷首,「我們的榮幸。」
「坎寧閣下,請將我對於晉見兩位陛下的期待。」陸韶朱唇輕啟,步搖輕輕晃動。
外交大臣坎寧轉向羅伯特,徵詢他的意見。「勳爵,您是否已準備妥當,向外交部報告您出使的成果?」
羅伯特赧然地招手,他的貼身男僕亞德里安將一件木盒捧過來,置放於外交大臣坎寧桌上。「我要說,非常精彩。不一定是英國政府期望的那種精彩。」最後一句話,他神色難得嚴肅。
陸韶美目流轉地注視著,她輕輕搖晃著一枚摺扇,扇面騰飛於雲霧間的巫山神女遮住了陸韶的嘴唇,只能看見她似笑非笑的眉眼。
在眾人好奇的目光中,外交大臣坎寧打開木盒,拿出木盒內足足至少兩吋厚的文件比了比。他面露苦笑,「勳爵,這分量不輕。」他又看向羅伯特與陸韶的婚約條款副本,「這一份份量也不輕,勳爵、殿下。我建議您請人抄寫後,將抄本送至樞密院備查。我相信國王陛下對於一切涉外頭銜與爵位傳承,深感興趣。用約翰.奈特利先生的言語來形容,這可是有趣新鮮的國際法問題。」
若這世界上真有命運女神存在,此刻祂必定竊笑不已,坎寧以為他知曉了從羅伯特手中接過來的木盒分量,唯有命運曉得,喬治.坎寧低估了這個木盒。一切事物都已由命運標註了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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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大陸封鎖(Blocus continental),是法國皇帝拿破崙於1806年至1814年實行的政策,禁止所有與法國結盟的歐洲國家購買進口英國商品,用以斷絕英國經濟。
(2)西印度碼頭(West India Docks),1802修建完成,正式營運,1980結束營運,現址為倫敦金絲雀碼頭(Canary Wharf)。
(3)紫水晶號護衛艦(HMS Amethyst (1799)),英國皇家海軍於1799年建造的36門炮潘妮洛普級第五等護衛艦,1812年報廢。
(4)道格斯島(Isle of Dogs),英國倫敦東區因泰晤士河因河流泥沙淤積形成的半島。
(5)金士頓赫爾河畔(Kingston upon Hull),簡稱赫爾。位於英國東約克郡的港口城市,距今有800年歷史。
(6)霍恩比城堡(Hornby Castle),英國同名的城堡共有兩座,一座位於北約克郡,一座位於蘭開夏郡。男主的祖宅是北約克郡的霍恩比城堡,惟該城堡至今已部分拆除,未完全保存。
(7)在貴客臨門時,主人率領所有人在門口等候貴客是當時禮儀。
(8)冪離,中國古代服飾之一,盛行於初唐。類似於今日的斗笠外圍垂下面紗,有遮擋風塵及避免他人視線的目的。
(9)珍珠,在淡水養殖珍珠之前,珍珠是種極其昂貴的寶石。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一世曾經下詔只有王室成員及貴族得以配戴珍珠,攝政時期已大為解禁,然而如同人類指尖大小的珍珠仍是市所罕有的珍品。
(10)攝政時代的英國禮教森嚴,禁止異性之間身體接觸,因此男性向地位相同或更高的賓客必須鞠躬,女性向地位相同或更高的來賓必須屈膝。
(11)哈布斯堡皇室(Haus Habsburg)是歐洲最為顯赫的王朝之一,當時統治著奧地利帝國、匈牙利王國、波西米亞王國。
(12)法蘭西的克洛德(Claude de France,1499-1524),布列塔尼女公爵、法國王后。她是法國國王路易十二與布列塔尼女公爵安妮的長女,因法國實行薩利克法,法國王位被傳給了她的表兄瓦盧瓦公爵弗朗西斯,後者繼位為法國國王弗朗西斯一世並迎娶了克洛德。
(13)赤字夫人(Madame Déficit),因法國王后瑪麗.安東內特(Marie-Antoinette de Habsbourg-Lorraine,1755–1793)於1787年屢次干涉法國財政改革,法國人於是以這樣的蔑稱嘲諷這位在當時法國人心中形象狼藉的王后。
(14)少爺(Master),英國貴族家庭中僕人對尚未成年的男性貴族的稱呼。
(15)妓女,攝政時代的英國對於性表面極為壓抑,然而因為龐大客戶存在及女性收入不豐,大量貧民女性及農村女性湧入倫敦,成為妓女。1808年,倫敦總人口約一百萬人,其中五萬是妓女。
(16)由於缺乏保護意識,倫敦妓女、尋歡客時常彼此互相傳染如梅毒等性傳染病,威脅性工作者的健康。
(17)赫拉(Hera),古希臘神話中奧林帕斯天后。當時受過教育的人們常使用古典隱喻。
(18)英國貴族爵位除少數例外,大多僅允許男性繼承,尤其是子爵以上的爵位。若當前貴族頭銜持有者缺乏男性繼承人,下一位繼承人為血緣最接近的男性親屬。
(19)賀德勒斯伯爵(Earl of Holderness)歷史上是真實的貴族頭銜,在第四代伯爵無子去世後,伯爵頭銜立刻斷絕繼承,然而第四代伯爵另外持有的兩項男爵頭銜,由他的獨生女艾蜜莉亞.達西夫人繼承。
(20)梅爾托拉伯爵 Conde de Mértola,葡萄牙貴族頭銜,葡萄牙國王阿方索六世於1668年創立並授予弗雷德里克.紹姆貝格公爵。創立之初,阿方索六世國王便在爵位中加上但書,允許透過女性繼承。
(21)攝政時期,女性的權利有限。已婚的婦人婚前所有的財產都歸屬於她的丈夫,她的丈夫可以不經過她同意,直接繞過她動支這些財產。當時的保護措施是透過女性的父親與未來的女婿達成婚前協議以保障女性的婚後財產。
(22)喬治.坎寧(George Canning,1770-1827),英國政治家、外交官。在2022年的特拉斯夫人之前,坎寧世在位最短的英國首相,他病逝於任上,僅在未119日。1808年,他正是英國外交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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