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風、歌 - 第四曲、紛爭（3）

吱呀一聲，克莉絲多拉開了老舊的木門。一看到洛爾．比崔特帶著另外兩位同是引導者脈系的家主站在門外，克莉絲多就大致猜到他們所為何來。

克莉絲多領著三人來到客廳的長桌，率先坐上主人的位子，才道：

「各位，請隨意坐。」

本來基於禮貌，主人應該要等客人先坐定後才就座，但是為了明確向對方傳達「我才是這裡的主人，做出決定的是我」這個意思，克莉絲多也顧不得禮數了。

洛爾冷冷看了她一眼，克莉絲多這個舉動的含意他當然馬上就理解了，儘管理解，他卻不打算退縮。洛爾與另外兩人很快在長桌另一側各自找了個座位坐下，洛爾理所當然地坐在正中央，與克莉絲多、也就是主人的位置遙遙相對，至於其餘兩人，則是各自坐在洛爾身側的左右兩個位置。

克莉絲多打量了一下另外兩人，普拉特．優瑟培，優瑟培家的現任主人，也是杰勒斯的父親，坐在洛爾右手邊；法羅爾．斯雷傅，斯雷傅家的當家，也是娜伊芙的父親，則是坐在洛爾左手邊。

引導者三大家族的代表都來了啊，克莉絲多心中暗嘆，這下可麻煩了。不過老練如她，當然不會輕易將心中的想法透露在面容上，克莉絲多客氣地問道：

「三位特地前來，請問是有什麼事呢？」

洛爾清了清嗓子道：

「克奈特大人，依您的聰明才智，應該早就猜到老朽為何而來了吧？」

雖然克莉絲多本來可以蒙混過關，但這時如果表示自己完全猜不出來，就顯得對方高估自己了，這可不行。在談判開始之前就先示弱絕對不是什麼好事，再說，她的身分也不允許她這麼做。

百般無奈下，克莉絲多只能嘆口氣道：

「是啊，我大概猜到可能是哪幾件事了，卻不知您是為了哪一件事而來？」

洛爾的年紀和莫恩相差無幾，儘管老邁，眼神卻依舊相當銳利。以蒼鷹般的目光緊盯著克莉絲多，洛爾低沉著嗓音緩緩道：

「所有的事。所有的事，我們都希望您能給個交代。」

眼見避無可避，克莉絲多也只能認了。

「好吧，那您要從哪一件開始？」

「就先從那個少年的事開始好了，您肯定清楚我說的是誰吧？」

「這是當然。」

「那好，我想問您，將他帶入風城是法萊雅自己的意思，還是您的決定？」

克莉絲多坦白道：

「是我的意思。」

洛爾追問道：

「是什麼讓您做出如此決定？」

對於咄咄逼人的洛爾，克莉絲多不以為然地答道：

「發現流落在風城外的臨界者後代時，為了正確培養其能力，同時也為了防止臨界者的存在因此被世人所知悉，我認為將他帶回村子是再合理不過的決定，這應該也是我們一直以來的共識才對。」

洛爾先是點了點頭，但接著又搖頭道：

「雖然原則上是如此，但我們懷疑您的決定中參雜了私情。」

克莉絲多瞇起雙眼沉聲道：

「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先問您，那位少年並非純血臨界者，沒錯吧？」

克莉絲多遲疑了半晌，答道：

「這我無法確定，但一般而言會流落在風城外的臨界者，基本上都是臨界者與外人私通所生下的後代，甚至其血脈可能已經流傳了好幾代，這您應該也知道才對。」

「我當然清楚。」

「那就好說了，您肯定也記得，根據傳統，即便是臨界者與外人私通而生下的混血後代，只要我們沒能及時發現、在其幼年時便將之扼殺於襁褓之中，此後我們便無權再剝奪其生存的權利。因為……」

這時，早已聽得不耐煩的洛爾接口道：

「因為其存活已證明乃命運之賜予。我當然知道。」

克莉絲多心中暗喜，她就是在等對方說出這句話。這麼一來，她就能順著這邏輯做出毫無爭辯餘地的結論。克莉絲多提高音量道：

「既然如此，就不應還有任何人對我的決定懷有絲毫異議。」

但洛爾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反擊道：

「就這個邏輯看來，您的決定當然有憑有據，但我們懷疑您邏輯中的假設首先便有了瑕疵。」

克莉絲多蹙眉道：

「您難道是想推翻長久以來臨界者奉行的傳統？」

洛爾搖頭道：

「不，我們並沒有打算懷疑其正當性。相對的，我們懷疑的是在奉行傳統之前，您沒有確實遵循此傳統的先決條件，也就是說在這位少年剛出生時，您就已經知道了他的存在，卻沒有斬草除根。」

克莉絲多臉色隨即一沉。

「您有什麼依據這麼說？」

看見對方的表情，洛爾對自己的推測又多了幾分把握，他續道：

「這只是我的猜測，並沒有依據。但是在這二十年間，與外人私通的臨界者僅有一例，而且算起來，這位少年的年紀剛好與那件事發生的時間相符，再加上位於那事件中心的臨界者生前乃是您的摯友……」

說到此處，洛爾驀然停了下來。

不只是他，一旁的普拉特和法羅爾也都察覺到屋子中的氣流開始有不尋常的波動，他們看了克莉絲多一眼，又彼此交換了下目光。他們都知道御風之力到達極致的臨界者情緒激動時，會無意中影響到周遭的氣流，而在這個房間中能做到這點的，毫無疑問就只有克莉絲多一人。

這時，面如寒冰的克莉絲多瞪著洛爾，一字一句地說道：

「也就是說，即使我當年親手制裁了佩絲，你們還是覺得不夠。即使到了今天，你們依舊懷疑當年她的孩子和霍恩之所以能逃脫，是因為我手下留情？」

洛爾深吸口氣，下定決心道：

「不錯，我們……」

然而，洛爾的同伴並不像他有如此強烈的決心，為克莉絲多的氣勢所懾，法羅爾慌忙阻止洛爾說出更難聽的話，對克莉絲多諂笑道：

「不，克奈特大人，我們絕不敢如此懷疑您。我們只是對這樣的，呃、巧合……稍微有點疑慮罷了。既然您心知沒有，這件事便到此為止吧。洛爾大人、普拉特大人，你們兩位應該也沒有異議？」

打圓場的同時，法羅爾向洛爾使了個眼色，希望他別再繼續追究下去。洛爾看了看普拉特，見對方也點頭表示他和法羅爾的意見一致，沒必要為了這件事和克奈特鬧翻後，洛爾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洛爾又看向克莉絲多，對方此刻冷峻的表情清楚表明了要是他再說下去，事情肯定會一發不可收拾。

很有可能，他們三人便得當場面對當代最強臨界者的怒火。

洛爾嘆了口氣，身為引導者的代表，他不能做出如此無謀的決定。一個不好，可能連整個村子都會分崩離析，於是洛爾妥協道：

「好，這件事便就此作罷。」

聽到老人讓步，克莉絲多深深吐了口氣。她摀住雙頰，努力要讓自己盡快冷靜下來，但還是等了好半晌，適才空氣中逐漸增強的波動才完全消失。

克莉絲多放下雙手，盡可能保持平靜道：

「好，那就請您說下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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