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風、歌 - 第四曲、紛爭（4）

聞言，普拉特確認似地看了洛爾一眼，見老人點了點頭，普拉特於是道：

「下一件事也還是和這位少年有關。據我兒子杰勒斯所說，風域之風停息正是發生在法萊雅帶著這位少年穿越風域的時候，對此，克奈特大人您有何看法？」

看著身為引導者第二把交椅的男人，克莉絲多冷冷地說道：

「普拉特大人，您應該不是要問我的看法吧？既然您提出了這個問題，表示你們心中早已對此有所定見了不是嗎？不用客氣，想說什麼就直說好了。」

被克莉絲多一陣搶白，普拉特脹紅了臉提高音量道：

「確實我們已經對此抱持某種猜測，在臨界者的歷史上，還從沒有發生過風域之風停息的例子，唯一提到這種可能性的，只有我們的遠祖—葛雷夫‧米瑟利留下的預言詩。」

聞言，克莉絲多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

「難不成你們認為溫德爾就是預言之子？」

儘管克莉絲多語氣中嘲諷的意味相當濃厚，普拉特可不會就這麼輕易打退堂鼓。

「我們確實無法排除這種可能性，而且我們猜想，克奈特大人您是否也是因為考慮到這種可能性，才將他帶回村中？」

克莉絲多立刻否認道：

「你們的猜測毫無道理，我決定將溫德爾帶回來時，完全沒有料想到風域會出現這種異狀，當然更沒理由將他視為預言之子。再說，單憑風域停風這點並不足以構成充分理由，如果照你們這麼說，第一、二首預言詩的內容又要怎麼解釋？」

普拉特說道：

「如果他真的是預言之子，只要知道所有事情的前因後果，我們相信要做出解釋並不困難。所以我們才想請教您，在法萊雅將這少年帶回來的途中，有沒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

克莉絲多沒有一絲猶豫地撒謊：

「就我所知，完全沒有。」

克莉絲多很清楚，此時絕對不能表現出一絲一毫的動搖。

看著面無表情的克奈特，洛爾在心中嘆了口氣。這種時候，要是自己的兒子還在就好了，他肯定能看出對方到底有沒有在說謊，但是老人也心知肚明，這樣的假設終究毫無意義，畢竟要是他還在的話……

他們之間的關係肯定也不會演變到如今這步田地吧。

見對方否決得如此果斷，普拉特求助似地望向洛爾，但他立刻便發現自己求助的對象同樣也一籌莫展，於是普拉特嘆口氣道：

「好吧，那我們也只能靜待之後的發展，再來判斷這少年究竟是不是預言中提及的命定之人了。」

對此克莉絲多不予置評，只道：

「好了，那麼第二件事也解決了。接下來，三位還有其他疑問嗎？」

雖然嘴上這麼問，她卻衷心希望對方的答案是否。

可惜，十次的祈禱，總有九次落空。

「當然，我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克莉絲多心中暗嘆口氣，一看到洛爾的表情，她就知道對方想說什麼了。

該來的終究還是逃不掉。

洛爾緊盯著克莉絲多，一字一句緩緩道：

「您還是執意要讓法萊雅在春分使用歌？」

克莉絲多一步不讓地對上洛爾凌厲的目光，說道：

「沒錯，我心意已決。」

「儘管法萊雅以前從沒使用過歌？」

克莉絲多硬著頭皮道：

「每個人都有第一次。」

「儘管妳知道這會對那孩子造成極大的負擔，甚至是難以復原的傷害？」

隨著心情變得激動，洛爾的聲音也愈來愈大。

克莉絲多注意到了這點，但還是冷靜地以陳述事實的口吻道：

「那孩子的狀況我比誰都清楚。而且不論再怎麼拖延，她終究逃避不了。身為米瑟利家的繼承者，她鐵定會有需要使用歌的一天。」

「那也不用急於一時啊？身為她的母親，妳不是應該盡可能讓她避開危險嗎？如果又像當時一樣，可能就連米瑟利一族能不能延續血脈都成問題了！」

「不會的，我會盡我所能保護她。」

聽到這話，洛爾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怒火，站起身拍桌吼道：

「妳還說什麼保護！就因為那次的歌，尼歐死了、許許多多同胞死了，結果在血戰之後活下來的人有誰？就只有妳！只有發誓會保護眾人的克奈特自己活了下來！結果呢？現在妳竟然還口口聲聲說會保護那孩子？妳分明……分明連一個人都保護不了，妳分明就誰都保護不了！」

洛爾一針見血的指責，令克莉絲多不禁全身顫抖了起來，她努力壓抑住瀕臨爆發邊緣的情緒，緊握雙拳道：

「對於那件事，我不想再多做解釋了。確實那時是我的能力不足，但就算如此，也不能改變我依舊是克奈特的現實。既然現在我還是克奈特，就不能只是以法萊雅母親的身分考慮未來，這點對法萊雅來說也是一樣，她也是即將成為克奈特之人，不論是從哪一方來考慮，這事都是勢在必行。」

一根根的青筋從洛爾衰老而削瘦的手背上浮現，愈聽愈是氣憤的他，右手用力捶在桌上，發出碰的一聲巨響。

「法萊雅可是我的孫女啊！」

再也忍無可忍的克莉絲多，也用力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像是呼應她的動作，一陣強風忽地從屋內一掃而過。隨之，半開的窗戶猛烈地晃動，發出啪啦啪啦的聲響，四人座位前方的瓷杯也全被這陣異風給掃落在地，只聽一陣鏗瑯聲響過，木頭地板上便只剩下滿地的陶瓷碎片。

突如其來的異變，也讓以洛爾為首的三人都呆住了。

這時，眼中已經泛著淚光的克莉絲多，帶著哭音尖聲道：

「難道她就不是我的女兒嗎！」

頓時，屋內陷入一片死寂。

四人沉默了良久，洛爾才緩緩道：

「妳真的不打算改變心意？」

他突然顯得衰老的聲音中，帶著掩不去的疲憊。

比起詢問，老人的語氣已經更近似於懇求，但克莉絲多還是堅決地搖了搖頭。

看到克莉絲多的反應，老人於是下定了決心。

「既然如此，春分的歌，引導者絕對不會出手相助。」

洛爾事前想盡辦法要避免做出這樣的決定，但最終證實他的努力不過只是徒勞。命運不會放過他們，克莉絲多和他對於這件事迥然不同的看法，注定了事情會走到這個地步。

是啊，或許從十年前就注定了也說不定。

自從那時起，克莉絲多便拋棄了當下，只是一味著眼於未來。

但是他卻剛好相反，自那時起，他便不再擁有未來，只剩下現在。

諷刺的是，十年過去了，他們的時間卻還始終停留在過去那一刻。

「但是引導者不幫忙的話，歌就算成功了……」

坐在對面的克莉絲多瞪大眼睛道。

洛爾接口說了下去：

「儀式也很有可能不會完成，我知道。所以我希望藉此能打消您決意這麼做的念頭，而且在無法確定這次會出現什麼樣的試煉之前，我不能讓引導者們冒這麼大的風險。」

克莉絲多聽洛爾這麼說，顯得十分氣憤。

「我說了，我是不會改變主意的。你這樣只是讓法萊雅白白付出代價！」

「這話我原句奉還。再怎麼說，這麼做至少比讓那孩子還有許許多多其他臨界者去送死來得好。」

「你又不能確定這次會和上次出現一樣的東西！」

「那妳能保證不會嗎？」

老人這句話讓克莉絲多頓時啞口無言。見狀，洛爾朝另外兩人使了個眼色，三人便一齊站起身準備離開，但才剛向門口走了兩步，克莉絲多便示弱了。

「洛爾大人，我能保證不會，請您幫幫我吧。」

洛爾停下了腳步，他回頭深深看了克莉絲多一眼，雖然她現在的表情很誠懇，但老人只能認為這不過是另一個謊言罷了。

「克奈特大人，和您一樣，我也不會改變心意。同時我也希望，無論莫恩那個老傢伙怎麼說，不論您是以克奈特的身分，還是以法萊雅母親的身分考量，您都會為了臨界者還有米瑟利一族的未來，做出真正明智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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