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風、歌 - 第四曲、紛爭（2）

這時，兩人轉過了一個轉角，法萊雅伸手指向前方道：

「除了石板鋪成的道路之外，那就是村子裡唯一的石造建築了。」

其實用不著法萊雅說，轉過轉角的瞬間，溫德爾立時便注意到眼前的高聳建築。

他們的前方，也就是村子正中央處，有一座十分寬闊的圓形廣場，而法萊雅所說的建築物，便矗立在廣場中央。

那是一座巨大的石造階梯。

就高度而言約有五層樓高，真要形容，它像是直角三角形的形狀，通向頂點的階梯就是三角形的斜邊，然後在三角形的最高處，有一個並不寬敞的小平台。雖說看起來十分壯觀，但是除了爬上去瞭望之外，溫德爾完全想不出這種建築還有什麼其他功用。

「這建築物的功能是什麼？」

「現在的話，通常是用來向村民宣布消息用的，但據說在更久遠以前，克奈特會在召集所有臨界者後直接在石階上舉行預言儀式，並當眾宣佈預言結果。不過，這個傳統已經消失許久了。」

「是喔……」

聽法萊雅這麼一說，眼前的石階似乎又增添了幾分古老的神祕，溫德爾忍不住問道：

「我可以上去看看嗎？」

法萊雅看了看廣場，露出為難的表情。

「現在的話……我想還是不要這麼做比較好。」

「為什麼？」

溫德爾有些失望。

「因為現在廣場上還有人。臨界者都將這石階視為非常神聖的場所，如果你隨便爬上去，他們很有可能會將之視為褻瀆。」

聽完這解釋，溫德爾不禁想追問，到底是爬上去本身就是褻瀆，還是因為爬上去的人是自己，才導致人們將之視為褻瀆？但是想了想，這樣問無疑是在刁難法萊雅，於是溫德爾便打消了念頭。

「好吧，那就沒辦法了。但是靠近一點看應該不成問題吧？」

「好，那我們就靠近一點去看，但是記得進村子前我跟你說過的話。」

法萊雅又看了看廣場，如此叮嚀道。

順著法萊雅的目光看去，溫德爾這才注意到廣場上有好幾個人正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們，不、應該說絕大多數都是在看著自己。

而且那些眼神，絕對稱不上友善。

「走吧。」

法萊雅一馬當先走在前頭，只是一走近石梯，法萊雅的腳步就慢了下來。起初溫德爾還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刻意放慢速度，但瞄了一眼她臉上的表情，溫德爾馬上理解到，這是因為法萊雅已經將專注力提升到極限的緣故。

法萊雅會這麼謹慎當然是有原因的，在兩人離石梯只剩十步的距離時，廣場上本來零星坐著的七、八個人，像是約好了似地同時站了起來。

就在同一瞬間，法萊雅也平舉雙手伸向兩側，溫德爾立時感受到和在風域法萊雅施展風障域的時候同樣的感覺。雖然現在這個風障域的範圍應和當時差不多，但就法萊雅的專注度來看，強度似乎強了好幾倍。

正當溫德爾納悶著法萊雅為何要突然造出風障域時，他猛地察覺到空氣中出現了強烈的違和感，同時，風的尖嘯聲也緊隨而來。不知從何響起的尖嘯快速逼近，然後在兩人周圍風障域的邊界處，嗤嗤聲連綿不絕地響起，就像是水滴在高熱鐵板上化為蒸氣的瞬間發出的聲音。

起先，溫德爾還搞不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一看到那些人臉上的敵意，他便明白到這實際上是法萊雅將意圖攻擊兩人的強勁氣流在瞬間分解開來產生的聲音。溫德爾不知道的是，他其實已經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又過了一陣子，聲音終於停止了。似乎是意識到無法突破法萊雅的防禦，那些人又原地坐了下來。

法萊雅確認再無人偷襲後，放下雙手朗聲道：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其中一人攤開手故作無辜道：

「法萊雅，如妳所見，我們只是在測試他的實力如何罷了。妳一定也有發現我們並沒有打算攻擊妳，我們的目標只有他而已。」

法萊雅面如寒霜地說道：

「測試實力？要是我沒出手，溫德爾早已死了十次都不止了。」

一直不清楚情況有多嚴重的溫德爾這才悚然一驚，原來剛才的攻擊有這麼猛烈？

聽法萊雅這麼說，發起攻擊的另一人嗤之以鼻道：

「法萊雅，妳也太誇張了吧，死了十次都不止？只要是有點基礎的臨界者，面對剛才那種攻擊好歹都能勉強護住自己。」

法萊雅哼道：

「哦？是嗎？那要不要我拿你家剛滿七歲的兒子來試看看能不能擋下剛才那種程度的攻擊？反正照你的說法，你兒子肯定也能保護自己吧？」

像是被戳到了痛處，那人登時氣得滿臉通紅，結結巴巴地說道：

「妳……妳要是敢……」

法萊雅冷笑道：

「不是你自己說有點基礎的臨界者都能在那種情況下保護自己嗎？既然這樣，用兒子來測試父親所說的話，應該再正當不過了吧？」

「妳要是這麼做，我……我肯定跟妳」

「別說了，萊爾特。」

這時，一名中年男子出聲制止了那人，以防對方說出更難聽的話，接著他轉過頭來，對法萊雅肅然道：

「法萊雅，就算妳是克奈特的女兒，說這話也有些太過份了。不對，應該說正因是克奈特的女兒，更不該輕易將這種話給說出口。」

法萊雅向中年男子質問道：

「那我就應該允許你們肆無忌憚的攻擊溫德爾？」

中年男子理直氣壯地反駁道：

「風城本來就是只有臨界者才能踏入的地方，連一點最基礎的御風之力都無法展現的外人，根本沒資格走進這裡！」

相較於男子愈講愈激動，法萊雅顯得十分冷靜。她冷冷地問道：

「那我問你，你看過連最基礎的御風術都不會的人呼喚出瑞駒嗎？」

中年男子先是一愣，過了一會，才理解到法萊雅話中的涵義，驚疑地看了看溫德爾，不可置信地說道：

「這……這絕對不可能！」

「哦，你覺得不可能？還是說你是在懷疑我的眼睛？」

聽法萊雅這麼說，廣場上的那些人都不禁面面相覷。

趁這個機會，法萊雅回過頭對溫德爾努努嘴，示意他跟著自己立刻離開此地。溫德爾當然也知道現在已經顧不得看石梯了，在這裡待得愈久只會愈危險，畢竟他隨時都有可能被不知從哪來的偷襲給殺了，於是兩人大步朝廣場外走去，同時，法萊雅也做好隨時發動風障域的準備。

幸好，因為那番話心存懷疑的眾人，直到兩人走出廣場都沒有發動攻擊的打算。法萊雅回過頭看了看他們的表情，拋下一句話。

「如果你們覺得不可能，那麼在昨天之前，難道又曾認為風域停風是可能的嗎？」

一直到遠離廣場，法萊雅才重重地吁了口氣。見似乎已然脫離險境，溫德爾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

「為什麼那些人要突然攻擊我們？」

法萊雅更正道：

「不是『我們』，你沒聽到嗎？他們攻擊的對象只有你一個人。」

「只有我？」

「當然只有你，他們憑什麼攻擊我？」

「我有做出什麼不敬的舉動嗎？」

「沒有。」

溫德爾大惑不解道：

「那又是為什麼？」

法萊雅停下腳步，轉過頭直視溫德爾的雙眼。

「你是真的不知道為什麼嗎？」

聽到法萊雅這麼問，溫德爾不禁默然，從剛剛法萊雅和那些人之間的對話，他其實也隱約猜到原因了。

「御風者……真的這麼討厭外人？」

然而出乎溫德爾的意料，法萊雅搖了搖頭。

「並非只是單純的討厭，其實我們對於外界的人抱持著相當複雜的感情。有許多臨界者抱持高人一等的優越感，也有不少臨界者對於外人抱持著好奇心，但也有些臨界者，對於外頭總是身陷戰亂的人們感到憐憫，甚至是心懷罪惡。」

「罪惡？為什麼會有罪惡感？」

法萊雅不答，只是自顧自地說道：

「但是絕大部分的臨界者，對於得以進入風城的外人，都有種普遍的感覺。」

「什麼感覺？不安？」

「不，是恐懼。」

溫德爾完全無法理解。對看似無所不能的御風者來說，普通人到底有什麼好怕的？瞄了一眼溫德爾臉上的表情，法萊雅大約猜到了他心中在想些什麼。

「因為對我們來說，悲傷和苦痛，總是伴隨外人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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