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風、歌 - 第五曲、傳聞（5）

藍天、白雲，與一條筆直的道路。

道路通向森林，森林之中，隱約可見一條蜿蜒小徑。

來到了道路的盡頭、也就是小徑起點處，他看到了好一群人，這群人之中，絕大多數看起來都像是正在和親人道別。

這些人是誰？

這裡又是哪裡？

正當困惑的他毫無目標地四處張望，一個十分熟悉卻又稍嫌稚嫩的嗓音，輕輕鑽入了他耳裡。

「爸爸，你就不能不去嗎？」

他轉身看向聲音的源頭，只見一位嬌小的金髮女孩，正緊緊抓著另一名男人的衣角。男人露出有些無奈的表情蹲下身子，慈愛地拍了拍金髮女孩的頭，說道：

「小公主，別擔心，爸爸和媽媽只是出門一陣子而已，一個月之內我們就會回來了。這陣子妳就先住爺爺家，聽話，好嗎？」

女孩聽了這話，看起來十分失望地低下了頭。男人看著女兒失落的模樣，心疼地嘆了口氣，轉而向站在一旁表情嚴肅的老人道：

「爸，小公主就麻煩你暫時照顧了。」

老人冷淡地哼了一聲。

「就算你不說，我一樣會照顧好她。別囉嗦了，快去吧。」

聽對方的語氣毫不客氣，男人苦笑道：

「那我們就先走了。小公主，我和媽媽要出發囉。」

話雖這麼說，但女孩緊抓男人衣角的小手卻絲毫沒有要放開的跡象，正當男人試圖輕輕扳開她的手時，女孩卻小聲道：

「爸爸，過來一下。」

接著女孩便放開了手，走向距離人群稍遠的一棵樹下，男人見狀，先是納悶地與身旁的女子對看一眼，才聳聳肩跟了過去。

跟著女孩走到樹下，男人問道：

「怎麼了，小公主？」

驀然間，不知何時已淚流滿面的女孩轉過身用力抱住了男人，哽咽道：

「爸爸，拜託你不要去好不好……」

男人雖然有些措手不及，但還是反射性地摟住女兒，輕拍著她的背道：

「妳到底怎麼了？以前爸爸要出門妳也不會這樣啊？別忘了，妳可是米瑟利的後繼者，得要慢慢學會堅強才行。」

但女孩似乎完全聽不進父親的話，只是用力甩頭道：

「我看見了。」

「看見？看見什麼？」

女孩才剛要開口，卻又像是顧慮著什麼而閉上了嘴巴。男人見狀嘆道：

「說吧，孩子。妳不說，爸爸永遠猜不到妳在想什麼。」

猶豫了好一陣子，女孩才輕聲道：

「……爸爸，你還記得前幾天媽媽教我預的事情嗎？」

男人微笑道：

「怎麼會不記得，那之後妳還一臉不高興的把自己鎖在房間裡頭呢。」

女孩對父親半開玩笑的口吻似乎十分不以為然，抿了抿嘴道：

「爸爸，我的預成功了。」

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男人眨了眨眼，難掩詫異道：

「真的？妳第一次使用預就成功了？」

「真的，而且我看見了……看見在海邊的白色石頭廣場上，爸爸你……」

看著女孩欲言又止的模樣，男人問道：

「我碰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是不是？」

女孩點了下頭，聲音隨之哽咽了起來，抽抽噎噎地說道：

「我看到爸爸你唱完歌之後沒多久……就突然倒在地上，那個樣子就好像……就好像永遠都醒不過來了……」

好不容易說完這句話，女孩又哭成了個淚人兒。

男人嘆了口氣，輕輕將女孩攬入懷中。

「沒事的，不會有那種事的。小公主，爸爸要告訴妳，預也是會出錯的哦。」

一聽，女孩眨了眨淚汪汪的雙眼道：

「預也會出錯？」

「沒錯，就像感一樣，預也不會永遠都是準確的啊。好比說，爸爸告訴妳，剛才妳說的那個地方叫做春分點，但是爸爸這次要去的地方是是冬至點啊，冬至點是在雪山山脈裡頭，那兒可是完全看不到海哦？更何況，這次爸爸也不是以歌者的身分參與儀式，而是代替埃爾叔叔作為和者去幫助妳媽媽，所以不用擔心，絕對不會發生妳看到的那種事。」

「真的？不騙我？」

「不騙妳，爸爸絕不騙妳。」

女孩擦了擦眼淚，伸出右手小指道：

「那，你保證你和媽媽都會回來？」

看著女孩天真的樣子，男人不禁笑了出來，他也伸出右手小指，勾住了女兒那小小的指頭。

「爸爸向妳保證，我們絕對會平安回來。」

感受到陽光照射在眼皮的灼熱感，溫德爾醒了過來，一爬起身，不知何時蓋在身上的外袍便落了下來。

「終於醒啦？」

「嗯。」

還有些恍惚的溫德爾直覺地應了一聲，回過頭去，只見娜伊芙正側躺在草地上看著自己，看來對方似乎是一直在等他醒來，而且不知為何，對上溫德爾的目光，娜伊芙臉頰微微一紅。

「怎麼了嗎？」

「……沒什麼。」

即使娜伊芙這麼說，她那藏不住秘密的臉蛋，早已明白顯示心中肯定在想些什麼。溫德爾也不追問，因為他知道娜伊芙最後肯定會忍不住先開口。

果然，遲疑了好一陣子，娜伊芙支支吾吾地問道：

「溫德爾，昨天我喝醉之後……有沒有說什麼奇怪的話？」

溫德爾稍微回想了下，說道：

「好像沒有吧？」

「你確定？」

「確定。」

見溫德爾的表情不像是在說謊，娜伊芙這才大大鬆了口氣。相對之下，因為娜伊芙的質問而回想起昨晚的談話內容，溫德爾心情卻不由得沉重了起來。

因為他已經全都搞懂了。

注意到溫德爾的神色不大對勁，娜伊芙擔心地問道：

「你還好吧？」

「我沒事。」

「是不是連續趕路太累了？畢竟你也才剛學會風行沒多久，我早上醒來還看到你直接就倒在路上睡著了。」

溫德爾搖了搖頭。

「真的沒事。我們出發吧，只剩不到七天了，得快點才行。」

嘴上這麼說，但溫德爾才剛站起身，就因為些微的暈眩晃了一晃。一直盯著他看的娜伊芙當然也注意到了，她輕聲嘆道：

「溫德爾，其實以我們目前的進度，我相信就算就地休息一天也還是能趕上，所以你大可不用這麼勉強自己。」

即使隱約清楚娜伊芙說的沒錯，溫德爾仍拒絕了對方的提議，因為他總有種不祥的預感。

「不，夜長夢多，我們不能冒這個風險。要是最後因為休息這一天沒趕上，我肯定會後悔一輩子。」

「後悔一輩子……這麼說也是。」

喃喃自語著，此刻，娜伊芙的表情有些複雜，但溫德爾並沒有注意到這點，只是望向東南方，誠心希望仍然十分遙遠的大陸盡頭就近在眼前。

他絕不能讓法萊雅使用歌。

因為所謂的歌，絕不是為了贖罪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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