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星如故 - 第六十二章夏屋山(二)

還未出草原地界，趙凝遙遙就望見那群峰相連的龐然大山，像是一堵灰墨色的巨牆，橫亙在晉國與代地、林胡之間。

暮春時候，山巔還覆著殘雪，籠罩在雲霧裡，令人難辨真形。

子峘這次赴約，僅由阿魯爾率王帳半百親兵隨行，未攜軍隊，以示對趙氏先主趙鞅的敬重。

伊莫本欲同行，被子峘留在了代王城裡。

入了山，地勢漸漸起伏，草甸退去，踏上微濕的土徑。兩側樹木漸高，枝間垂著新綠，岩隙沾著未盡的雪，化作細流沿石縫靜靜淌下。

山風比草原上的更急，時而攜冷香撲面，時而自山澗俯洩而下，帶著未消的寒意，微微沁入骨髓。

趙凝身著白色胡服，未戴珠翠，不施脂粉，看上去素淨如雪。

一路上她話甚少，目光落在山路前方，心中既是期盼，又帶著幾分情怯。

不知為何，哥哥書信裡，寫的都是再尋常不過的事，讀來卻總帶上了某種距離的意味，彷彿隔著薄霧相望，看得見輪廓，卻看不真切。

這令她頗感惆悵——

難道說一年的時間，相隔千里，終究會帶來心與心的疏遠嗎？

「也許哥哥已經淡忘我了呢……？」她想著。

把自己當成真正的妹妹，肩負趙氏職責，嫁予代王的妹妹，是不是這樣？

再想起哥哥給子峘的信，字裡行間盡是感謝，她心中不是滋味，卻又無從消減。

她忽然很想見到趙脩，迫不及待想問個明白，兩人是否情誼依舊？

但是——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如今的她，又有什麼資格問呢？

心緒驟然沉落，宛如風中燈火，倏忽暗了光。

一瞬歡喜，一瞬悲傷。

只不過是，想竭力留住，那曾在少女夢中，最天真美好的情懷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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彎過山道，眼前豁然開朗。

一面繡著炎日玄鳥的赤黑旗幟，迎風獵獵飛舞，直直竄入眼簾。

徐季已率數十黑甲衛士，在此等候多時。

「恭迎代王尊駕，在下徐季，奉宗主之命，特來迎接大王、君女登山。」

徐季翻身下馬，快步行至子峘與趙凝座騎前，約五步開外，抱拳深揖，語聲朗朗。

子峘見來者禮數周全，眉目清明，身著輕甲軍裝，語氣恭而不媚，心中頓時生出好感。

他含笑抬了抬手，寬聲道：「徐將軍，不必拘禮。」

趙凝亦是微笑頷首示意。

他環顧四望，只見左首前方是一條緩坡碎石道，兩側趙氏親衛列立，甲衣齊整，軍容赫赫，隨著山道蜿蜒而上，不知去向何處？

右首則是一面扇形窪地，坐落於石壁與山坡之間，地勢略低，四周林木掩映，已有數頂灰色帳篷錯落紮營，其間有人影穿梭移動。

張熙帶馬上前，笑著拱手寒暄道：「徐將軍，別來無恙。一年不見，風采更勝從前了。」

徐季微一躬身，靦腆笑了笑，道：「不敢當，張衛正離家歲余，辛苦了。」

張熙哈哈一笑，擺手道：「不辛苦！跟著我們君女在代地吃好睡好，哪裡辛苦？」

一句玩笑話就緩了雙方初見面的些許拘謹，頓時感覺親近不少。

眾人笑聲未歇，徐季再度正色，道：「大王與隨從親兵，請隨我前往仰山坪休憩，宗主已在那裡等候。」

話音一落，徐季便側身右手一引，指向趙氏親衛列了一路的碎石坡道。

「其餘代國弟兄，可往右側山坳紮營。我們備了些薄酒粗食，還望各位莫要嫌棄。」

阿魯爾望著兩側夾道的趙氏親衛，略感猶疑，正要命兩名親兵先行。

子峘卻是一拍銀晝馬背，落落當先駕去，從阿魯爾身邊經過時，低聲道：「想當年趙兄弟何等君子，將銀晝歸還本王。」

他偏頭一笑，「你啊，多疑了！」

阿魯爾面色微窘，隨即命二十名王帳親兵隨子峘與趙凝同行；其餘三十兵士，則由徐季所遣的副將引領，前往右側山坳駐紮。

輕騎踏上山路，馬蹄濺起些許落葉碎石。

趙凝攥著韁繩的手，愈收愈緊，掌心微微沁出一層薄汗。

等等見著哥哥的第一句話，該說什麼？

她試圖揚起一抹笑容，卻發覺嘴角僵了僵，心跳愈發急促，不禁深深吸了口氣。

忽然，一隻溫暖有力的大手，輕輕覆上她微涼的指尖。

趙凝微微一顫，轉頭望去——

天光穿過林葉間隙，落在他深邃的琥珀眼眸裡，像是有星子微微閃動。

他粗獷硬朗的臉龐，帶著溫柔笑意，那笑容不似往日的玩世揶揄，卻有種令人心安的力量。

一行人沿著那斜緩的坡道，盤旋而上。

行至半山腰，前方雲霧忽散，天光乍洩，一處平坦開闊的山坪，宛如隱匿於雲端之間的玉台，豁然出現在眼前。

暑期日更大挑戰 2025.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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