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公爵醫師．Médecins de Peste - 第 43 章：稚癒

「艾肯！艾力！快起來！」黑暗中，艾力聽到母親的呼喊。

「媽媽？」艾力試圖尋找聲音的來源，但眼前仍是漆黑一片。

「孩子，你們快起來！從這裡一直往前跑，明白嗎？」母親焦慮地說，指向一條地道。

「媽媽？為甚麼？現在？」艾肯問道，記憶中的艾肯還十分年少，大概只有九歲。

「我沒時間解釋了。無論如何，你都要帶着弟弟跑，千萬不要回頭看，知道嗎？快去！」母親嚴肅地說：「艾力，你要聽哥哥的話，快跟哥哥走。」

「媽媽，你要去哪裡？你不要走。求你了。」艾力歇斯底里地哀求。

「不行，你一定要跟着哥哥走……無論聽到甚麼聲音都要一直走，千萬不要回頭……快走！」母親再道，語氣變得更加嚴肅。

「不，我不要。媽媽，你不要走——媽媽？！媽媽！」

艾力再一次從夢中驚醒，這回他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可是他仍然渾身顫抖，還冒出一身冷汗。

此時，他跟艾肯一起躺在營地的鋪墊上，他倆赤着上身，只穿着一條小褲子睡，小褲子卻早已被汗水弄濕透了。

莫科威白天的高溫雖然令人難以入眠，艾肯和艾力卻因為過度的疲勞而睡得不省人事。

艾力才睜開眼睛，就覺得頭暈目眩，昨夜的疲倦明顯還未散去，夢魘所帶來的困壓仍然久久不消。

突然，仍然在沉睡中的艾肯不知為何意識到弟弟的不安，用強壯的臂彎包圍着弟弟的胸口，把他抱入懷中。

艾肯用胸口貼着艾力的背，頓然，艾力感受到哥哥溫暖的身體和起伏平穩的心跳。艾力對這心跳聲毫不陌生，每次當他感受到哥哥的心跳，恐懼和不安感都會馬上消失。

從小到大，無論夜有多黑，也不管他們經歷着甚麼，只要有哥哥的心跳陪伴，艾力就會感到莫名的安全。

「沒事的，艾力，不要怕……」艾肯在艾力的耳邊說起了夢話。

艾力從小就受夢魘所困，尤其在月圓之夜，艾肯每次都這樣安慰着他。

「沒事的，」艾肯又在弟弟的耳邊輕輕地說：「有我在呢。」

接着，耳邊傳來哥哥的呼嚕聲，轉眼間，兩兄弟又再度進入了夢鄉。

「羅密歐，你感覺怎麼樣啊？」愛麗絲溫柔地在床邊把羅密歐叫醒。

「嗯？」羅密歐的聲音有點沙啞。他朦朦朧朧地睜開眼睛，意識還是有一點模糊，但對聲音有反應。

睜眼後，羅密歐發現自己赤裸地躺在病床上，身體綁滿了繃帶。

「楊醫生，羅密歐他恢復意識了。」愛麗絲一邊給羅密歐蓋上被子，一邊對文森說。

文森這時剛對另一個孩子問診完畢，聽到愛麗絲的呼喊，便走過來說：「哦？恢復意識了？真快。」

文森托一托眼鏡，沉穩的聲音，磁性中帶點溫柔，令人莫名地感到溫暖。

「小朋友，你叫甚麼名字？知道自己在哪裡嗎？」文森問羅密歐。

「我叫羅密歐。可是，我不知道自己在哪裡。」羅密歐清楚地說。

「哈哈哈。」羅密歐的回答令文森莞爾：「你說你不知道自己在哪裡嗎？哈哈哈。也不怪你，這裡是莫科威的臨時醫院。」

文森解釋着，只見羅密歐環顧四周，還是有一點弄不清自己的位置。

「嗯，沒關係，可能是麻醉藥的效力還未完全消退。」文森道，然後對愛麗絲說：「再給他輸一公升靜脈鹽水吧。」

「是。」愛麗絲回答，然後在病歷表上輸液的一欄寫下記錄。

接着，文森用聽診器聽着羅密歐的心跳：「嗯，心率正常，聽不出雜音，只是跳動得有一點快，輸液後應該會好一點。」

接着，文森叫羅密歐張開嘴巴，看看喉嚨，然後滿意地說：「嗯，喉嚨的腫脹已經消退了很多，氣道插管也沒有造成嚴重的損傷。」

確定羅密歐的情況穩定後，文森才對羅密歐說：「羅密歐，你運氣真好。你知道是誰救了你嗎？」

「艾肯……醫生？」羅密歐緩緩地說，他仍依稀記得艾肯把他救起的情景：「對了，我弟弟呢？」

這時，羅密歐才想起自己的弟弟阿爾弗雷。

「哥哥！」突然，一把稚嫩的聲音在病房的門外傳過來，幾個小孩子同時走進病房，其中一個正是阿爾弗雷。

「阿爾弗雷！」羅密歐喜極而泣，阿爾弗雷激動地跳上病床抱着羅密歐，把文森和愛麗絲嚇了一跳。

「啊！疼疼疼！」羅密歐連聲喊疼。

「小孩子，小心！不能亂碰。」文森語氣帶點嚴厲地說。

「對、對不起。」阿爾弗雷立刻道歉，臉上充滿着罪惡感。

可是，文森轉眼就露出微笑，說：「不要緊，我知道你很愛你哥哥，可是你哥哥現在還需要休養，可能還要再過幾個禮拜才能慢慢康復。這段時間，你都不可以打擾你哥哥，要讓他好好休養，知道嗎？」

「知道。」阿爾弗雷馬上答應。

他乖巧的面容讓文森想起小時候的某人。

「這孩子跟那傢伙還蠻像的。」文森心想，臉上笑容久久沒有散去。

「羅密歐，你沒事吧？」跟在阿爾弗雷身後的喬治奧來到羅密歐的身邊問道。

「喬治奧，原來你也在？」看到自己的摯友，羅密歐開心地說。

「很痛嗎？」喬治奧問，眼神中帶着一點愧疚。

文森原以為羅密歐一定會說痛。

沒想到，羅密歐立刻搖搖頭，露出堅強的眼神說：「嗯嗯……不痛！只是看起來很痛而已，其實一點也不痛。」

喬治奧聽到羅密歐的話，眼眶馬上濕潤起來。

愛麗絲看到這兩個堅強的男孩子的對話，眼睛也紅了起來。

文森看到喬治奧的嘴唇在顫抖，唯有淚水還是頑固地留在眼眶裡，無論如何都不肯流出來。喬治奧沉靜了一會兒，內心卻激動得連拳頭都抖起來，最後喬治奧冷冷地吐出了兩個字：「傻瓜。」

喬治奧的反應，讓文森突然想起另一個人。

「傻瓜」這兩字，輕輕地敲起他的腦門，勾起了一些回憶。

「咦？喬治奧，你的眼睛怎麼紅了起來？你在哭嗎？」年幼的阿爾弗雷有一點不識趣地說出來。

「笨蛋，是沙子進了眼睛而已啦。」喬治奧慌忙否認。

「甚麼？可是這裡並沒有起風啊。」阿爾弗雷還是糾纏不息。

「你煩不煩！」喬治奧忍不住罵道。

「呃？哥哥你怎麼也是？你也哭嗎？」阿爾弗雷又說。

「沒有，才沒有呢！」羅密歐也立刻說，比剛才喬治奧否認得更兇狠一點。

「有，明明就有……」

文森看着這幾個孩子吵鬧，內心覺得很欣慰：「這些純真的孩子，都是我們的未來。」

「小孩子真好，總是那麼有活力。」愛麗絲也擦擦眼睛說。

文森笑道：「嗯，小孩子雖然很脆弱，但其實也很堅強，他們的身體康復的速度也很快。」說着，文森從愛麗絲的手裡接過病歷表，對愛麗絲說：「再給他開一點止痛藥吧，我們不能因為小孩子逞強而看輕他的疼痛，他可是接受了開胸手術呢，就算艾肯和艾力的技術再好，他的傷口也不可能不痛的，只是麻醉藥還未完全失效而已。」

愛麗絲望着文森溫暖的笑容，輕輕地點頭說：「是，知道。」

「嘻嘻！咔吐！嘻嘻！」

一坨透明的唾液從翰修的嘴裡吐出，噴在一塊倒塌在地上的大理石上。大理石瞬間分解成漿狀，變成一堆發臭的腐液。

「你在幹甚麼？趕快繼續，不然我們到甚麼時候才能出去。」歌麗德在翰修的身後罵道。

只見翰修好不容易地喘了口氣，說：「嘻嘻，可是，我已經吐不出來了，嘻嘻。」

看到翰修楚楚可憐的樣子，歌麗德反而變得更加憤怒：「都怪你，讓格雷兄弟逃脫了，還把這裡搞成這樣。」

歌麗德看着眼前的廢墟心有不忿，向天仰望了許久，突然聽到一把高冷的聲音對他們說：「你們還是跟以前一樣愚蠢啊。」

「甚麼？」歌麗德驚訝地朝黑暗的角落望去，她的手指瞬間伸出黑色的毒爪子。

「收起你那連石頭都無法斬斷的軟爪子吧。」對方傲慢地說，聲音的距離比剛才更加靠近。

「是誰？」歌麗德生氣地對那把聲音大喊。

「哦？你不記得我了嗎？我的姐姐。」一張白肌如雪的臉出現從黑暗中冒出，某個纖瘦的人從一條無人知曉的暗道裡走出來。

「埃……埃爾文？」歌麗德一看到那身黑色晚宴禮服便立刻認出對方，聲音也開始顫抖。

「我們好久不見了，你好嗎？」埃爾文說，並開始拋起左手上的紅蘋果，向歌麗德和翰修毫不畏懼地一步步靠近。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歌麗德問，聲音撕裂，猶如看到可怕的怪物一樣，不敢多發出一聲。

「嗯？我親愛的姐姐，那還不是因為你們闖禍了。你看你們把這裡弄成甚麼模樣？還有……國家大醫生公會的軍隊很快就會佔據錫安之城，那個巴倫也失敗了，父親說你們也不能再藏在這裡了。」埃爾文用冷淡的口吻說，對兩人沒有絲毫的感情。

「甚麼？怎……怎麼會？」歌麗德說。

「果然，你還是一如既往的不敏銳，別的不說，我這次過來是要帶你們離開這裡。」

「離……離開這裡？」歌麗德驚歎。

「嘻嘻，我不想走，嘻嘻。歌麗德，我不要走。嘻嘻。」翰修像小孩子一樣，拉着歌麗德的手哀求道。

「離開這裡？開……開甚麼玩笑。」歌麗德神色糾結地說，她的聲音仍在發抖，聲音顫動得像一條即將鬆開的弦。

「對不起，這一切都是父親大人的命令。」埃爾文說，順手又咬了一口他的蘋果。

「你說父親大人？」歌麗德望着埃爾文如血般紅潤的嘴唇喃喃自語,她的面容和眼神突然改變，一下子青筋暴起，像一條受到攻擊而想反咬對方一口的毒蛇：「別開玩笑了，就是因為父親大人，我們才會來到這裡。」

語畢，歌麗德露出黑軟的毒爪子，一股前所未有的憤怒直衝頭腦，但同時她又沒有反抗的勇氣，因為她知道自己只會輕易被對方折磨而死。

「嘻嘻，父親大人？嘻嘻，我不要，嘻嘻，我不要！我不要走！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嘻嘻！」翰修說着，突然發狂似地張開嘴巴，露出鯊魚般的血盆大口。

「翰修！不要！」歌麗德開口阻止，可是沒用。翰修已失控地朝埃爾文衝過去，想把他的頭一口噬下來。

望着來勢洶洶的翰修張開如怪物般的大口和利牙，埃爾文毫不動容，剎那間，眼角露出一絲厭惡。

下一瞬間，埃爾文把蘋果投進翰修的嘴裡。翰修不在意地把蘋果吞進去之後，繼續張開大嘴，要把埃爾文吃進去。

殊不知，埃爾文轉身一腳就把身形魁梧的翰修踢飛。

埃爾文強大的爆發力驚人，跟他纖瘦的身軀根本不成比例，輕鬆一腳，就直接把翰修踢到廢墟的一個角落。

可是，翰修馬上從廢墟中站起來，身體幾乎沒有損傷：「嘻嘻，你竟然敢欺負翰修，嘻嘻。我要把你吃掉。嘻嘻。」

這時，翰修巨大的蝎子尾巴突然舉立起來，末端還分泌出一些乳狀黏液。其中一滴黏液沾在地上，立刻發出「滋滋」的聲音，地上的大理石立刻被腐蝕掉。翰修把嘴巴張得比剛才更大，殺氣騰騰地把目光死死鎖在埃爾文身上。

面對失控的翰修，埃爾文突然兇目一瞪，歌麗德知道埃爾文的耐性已經到了極限。

「翰修，不要！」歌麗德對翰修大喊，但翰修甚麼也沒有聽到。

「翰修！」歌麗德再一次大喊，但已經太遲，翰修飛身撲向埃爾文。

埃爾文沒有露出任何動靜，只在翰修充滿腐臭的大口來到面前的一瞬間，眼神突然認真起來，他的眉角一顫，只是輕輕一動就躲開了額翰修。

但翰修並沒有放棄，他的尾巴看準了埃爾文移動的位置，隨即刺向他的心臟。

殊不知，埃爾文突然幻化成一團黑塵，在翰修的尾巴前消失得無疑無蹤。

「嘻嘻？怎麼會？嘻嘻……」翰修還沒來得及了解情況，尾巴就突然感到一下劇痛。

翰修回頭一看，便發現自己的尾巴被埃爾文用一把鋒利的獵刀切了下來。

「嘻嘻！好痛啊！嘻嘻！」翰修大聲地哭喊。

「痛吧？」埃爾文露出酷冷而嗜血的笑容。

「嘻嘻，你是甚麼時候來到後面的？嘻嘻。」翰修不甘心地問。

「這一切都是你的幻覺。」埃爾文說：「剛才你把我的蘋果吃進去了。」

「蘋果？」翰修喃喃自語。

「那個蘋果沾滿了迷幻藥。」埃爾文解釋道。

「嘻嘻，迷、幻、藥？」說罷，翰修就昏睡過去。

等翰修閉上眼睛，埃爾文才回過頭來，用冷淡的語氣說：「沒關係，反正尾巴還會再長出來的。怎麼樣？我的姐姐，這下子，可以跟我走了吧？」

歌麗德看着被割去尾巴的翰修，目瞪口呆，全身發抖地回答：「可、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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