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公爵醫師．Médecins de Peste - 第 42 章：心跳

「馬卡斯！」艾肯聽到消息後，第一時間衝進醫療營。

進去後，發現醫療營的設備非常簡陋，阿力森醫生和其他護士都不在營內，只有艾力一人在為馬卡斯施救。

「哥哥？」艾力抬眼望着艾肯走進來，用急速的語氣說：「服用了濠絡靈，出現低溫症（hypothermia）、心悸（cardiotromus）和心律不整（arrhythmia）。兩分鐘前出現室上性心搏過速（supraventricular tachycardia），剛剛做了胸部 X 光。」

艾肯第一眼望向心跳儀，只見一堆不規律且薄弱的心跳數急速地在平板儀上跳動，這明顯是低血壓引起的心室心律不整。

艾肯馬上戴上手套，準備急救。這時，他卻發現安杜銳正在另一張病床上躺着。

安杜銳裸着上身，褲子被脫了一半，他左腰受了槍傷，傷口還在流血，阿爾格斯正幫他清洗傷口，看情形，他應該才躺下不久。

「安杜銳？」艾肯見狀，緊張地走過來說：「你怎麼了？」

「我沒事。你先看馬卡斯。」安杜銳忍着疼痛，咬緊牙關說道。

艾肯沒有理會安杜銳的話，先給安杜銳檢查傷口。

「你放心，的確只是輕傷，沒有大礙。」阿爾格斯說。

艾肯見安杜銳的出血量不嚴重，子彈也沒有停留在體內，知道安杜銳傷勢不重，他才安心地點頭，然後對阿爾格斯說：「縫針之前，先照X光，確保沒有子彈的碎片需要清除。」

「沒問題。」阿爾格斯回應道。

阿爾格斯本身是骨科醫師，處理這種創傷的經驗豐富，艾肯沒有擔心的理由。

「馬卡斯怎麼樣？」艾肯問。

「呼吸微弱、血壓偏低（hypotension）、心跳加快。」艾力說。

「要保護氣道，我來做氣道插管*。」艾肯說。

*氣道插管：將一條膠質喉管從病人口中或鼻孔直接插入至氣管的程序，目的是確保病人的氣道暢通，同時可以借用呼吸機來幫助病人呼吸。

正當艾肯要去拿喉鏡之際，突然被一雙熟悉的手阻止。

「文森？」艾肯驚訝不已。

一個戴着黑色方框眼鏡，看起來文質彬彬、溫文爾雅的傢伙露出自信的笑容說：「讓我來吧。」

「你怎麼也在？」不懂狀況的艾肯詫異地說。

「你不知道嗎？阿夫洛斯帶了兩個團的人過來。」文森說。

「阿夫洛斯上校？兩個團？」艾肯比剛才更驚訝。

一個軍團大概有一千人，兩團就是兩至三千人左右。這種軍事力量絕對足以鎮壓錫安之城，平定叛亂，更何況是阿夫洛斯上校親自率領，就算只一個團也綽綽有餘。

「對的，我和帕特就是這樣被他拉過來的。」文森說。

「你說帕特？」艾力抬頭問。

「哈囉！」這時，一個金髮俊朗的年輕醫生從文森背後冒出來，他是艾肯和文森的同期，也是文森的搭檔。

「帕特，連你也在。」艾肯驚喜交集地說。

「完成任務後就收到阿夫洛斯發送的通知，他把我們接上後就立刻趕來，聽說是熙維傑的命令。」文森說。

「熙維傑？他不是在英格特嗎？怎麼會？不，這種事情，我們之後再說，先把馬卡斯的情況穩定下來再說。」

「嗯，讓我來吧。」文森說着，跟艾力交換了位置，艾力負責換氣，同時，帕特也幫忙固定馬卡斯的頭頸位置。

艾肯打開一次性的氣道插管的包裝，然後從白色透明的玻璃藥瓶中提取六十毫克的利多卡因*注射劑。

*利多卡因（Lidocaine）：一種麻醉劑，好處是抑制咳嗽反射，也可以減少支氣管收縮，令插管過程更順利。

艾肯迅速在馬卡斯的右手用針管進行靜脈通路，然後從靜脈注射口注射透明的藥劑，即使沒有護士的幫忙也毫無問題。

「利多卡因，注射完畢。」艾肯說，同時用聽診器聽着馬卡斯的心跳和呼吸，確保麻醉藥物沒有導致心臟停跳。

「要注射芬太尼**（Fentanyl）嗎？」艾力問艾肯。

**芬太尼（Fentanyl）：一種強效的止痛劑，起效迅速，作用時間極短，可以用來迅速止痛，是氣道插管常用的藥物之一。

「不，最好避免，濠絡靈本身帶有鴉片，加上馬卡斯的呼吸現在很弱，如果我們靜脈推注芬太尼，可能會造成呼吸抑制。」艾肯解釋道。

「嗯，是的。」文森在旁邊聽着，也同意艾肯的看法：「我準備好了，可以注射司可林***（Succinylcholine）了。」

***司可林：一種肌肉鬆弛劑，四十五秒內就可以令肌肉完全鬆弛，方便進行插管。

「我知道了，帕特，給我十毫升注射用水（WFI）。」艾肯對帕特說，手裡拿着一瓶司可林，裡面裝着透明的高濃度液體需要進行稀釋。

「是。」帕特很快就取出一瓶注射用純水，把它交給艾肯。

「謝謝。」艾肯把水瓶接到手裡，用針管抽取了十毫升注射用水後，把它注射進司可林的藥瓶，然後再抽出一點二毫升已稀釋的司可林進行靜脈注射。

注射後，大約過了五十秒，馬卡斯全身的肌肉就完全進入放鬆的狀態，連下巴也鬆弛下來。

艾力這時馬上停止換氣，用手對馬卡斯的頸部環狀軟骨施予壓力，這種技巧稱為環狀軟骨壓迫法（Sellick maneuver），是一種阻止胃食道逆流的常規方法，避免胃部内的汁液或渣滓進入氣管。

「很好。」文森對艾力說，隨即拿起喉鏡，把舌頭壓着後，把喉鏡探到喉嚨。

「看到聲帶，準備進入氣道。」文森說，同時把插管順着喉鏡的位置延伸進去：「很好，差不多到氣道了……好，到了。」

艾力聽見，立刻幫忙用膠布條固定喉管位置。

「現在注射空氣。」文森用空針筒把空氣打進插管，令末端的小氣球膨脹起來，這樣做才能把喉管固定在氣管內，防止脫出。

「好，成功了。」文森說。

艾肯立刻把呼吸機駁上。臨時醫療營內的呼吸機雖然非常簡陋，但仍能勉強為馬卡斯提供氧氣，協助呼吸。

「血含氧量回升，呼吸率也正常。」艾肯看完維生指數後，一邊聽着呼吸和心跳，一邊對所有人說。

在旁邊的安杜銳和阿爾格斯聽見也鬆了一口氣。

「接下來要處理室上性心搏過速的問題。」文森說。

「艾力，有測量心電圖嗎？」艾肯問艾力。

「正在做。」艾力望着心電儀回答。

心電儀是一台通過捕捉皮膚上的電極來記錄心臟電生理活動的儀器，只要在左右手臂和腳，以及胸口肋骨之間的幾個固定測量位置連接上感應器，心電儀的筆機會在紙上掃動，畫出精準的心電圖。

「好了。」艾力說，很快就把一張長長的心電圖遞給艾肯和文森。

「心臟科應該是你的專長吧？文森。」艾肯對文森說。

文森是一名心臟外科醫生，心外科手術是他的專長。

「室上性心搏過速是因為心臟電傳導系統異常造成的心跳過速和心律不整，但成因有很多。」文森看着心電圖嘀咕着。

「馬卡斯曾經出現心悸和心律不整，所以是心臟出現問題的可能性很高。」安杜銳補充道。

「嗯。」艾肯應道，繼續認真仔細地閱讀心電圖。

「P波正常，右心房應該沒有大礙。」過了一會兒，艾肯說，並把心電圖展示給在旁觀察學習的艾力。

右心房是主宰心臟跳動的地方，由竇房結（sinoatrial node）來控制，經由房室結（atrioventricular node）和希氏徑（HisBundle）把電刺激由心房傳到心室引起心臟的收縮和跳動。P 波正常代表心律不整不是由心房出現問題或者特殊的心臟電氣傳導系統出現毛病而造成。

「艾力，把胸部 X 光片拿來。」艾肯說。

艾力把幾張 X 光片交給艾肯，艾肯接過 X 光片，把它們放在燈箱上看。

艾肯謹慎地留意胸部 X 光片的每一個細節，包括肋骨、脊骨、心臟和肺部和橫膈膜：「心臟大小正常，肺部清晰，沒有氣胸的跡象，肋骨沒有斷裂，脊椎也正常，基本上看不到損傷或者影響心臟的外傷。」

「哥哥，一切正常，是不是可以排除胸部創傷的可能？」艾力站在艾肯旁邊一同觀察，並得出同樣的結論。

「嗯。」艾肯說，腦海裡反復思索：「目前可以排除的是胸部或者心臟受損引起的心律不整，也不是心房引起的竇性心律不整。文森，你有甚麼看法？」

「我建議先給馬卡斯靜脈注射一百毫克的普魯卡因胺（Procainamide）。」

「普魯卡因胺？」艾肯聽道，立刻想起了甚麼，回頭看心電圖。

「原來如此。」艾肯露出微笑說。

「你也看出問題來了吧？」文森笑着回應，對艾肯的發現，他並不感意外。

「是的。」艾肯肯定地回答說。

「哥哥，到底是怎麼回事？」艾力不解。

「你看看這裡。」艾肯說，指頭指着心電圖上的 P 波。

「這裡？甚麼？P波沒有問題啊？」艾力說。

「我也看不到P波有甚麼問題。」帕特說，他也一同觀察學習。

「對，P波看起來是正常的。」艾肯解釋道：「可是，你們看看這裡。」說着，艾肯用筆在P波的下面畫了一條線。

「現在你們再看看這裡。」他指着筆畫的部分說。

艾力望着艾肯的線，仔細地看了幾秒後，大吃一驚地說：「哦，我知道了。問題出現在 QRS 複合波這裡。」

「QRS 複合波？」帕特問，仍然看不出問題的所在。

艾力從艾肯的手中接了筆，然後很快地在心電圖的另一處畫上第二條線說：「問題出現在 QRS 複合波前面的『三角波』，這應該是沃夫巴金森懷特症候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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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正確。」文森豎起大拇指說。

連艾肯也被艾力敏銳的觀察力所震驚。

「原來如此。」帕特這才恍然大悟。

沃夫巴金森懷特症候群（Wolff–Parkinson–White syndrome）是一種由於心電系統出現問題和紊亂而引起的疾病，最常見的症狀是不規則陣發性室上性心動過速（Paroxysmal supraventricular tachycardia）、心跳異常加快、心悸、氣短、頭暈或暈厥，嚴重者甚至可以出現心臟驟停症狀。

「可是，為甚麼馬卡斯會出現沃夫巴金森懷特症候群呢？」艾力疑問。

「這可能是濠絡靈的副作用之一。」艾肯猜測：「濠絡靈本身就屬於危險藥物，會增加心臟的負擔和令血壓增高，藥效維持太久或者長期服用的話，還會導致心肌疲勞，增加心臟衰竭和冠心血管破裂的風險，所以服用後會引發陣發性室上性心搏過速也不是沒可能。」

「嗯，實際上，如果不進行細心的心電圖檢測，是不會輕易發現這種微不足道的改變。」文森說，並給馬卡斯注射普魯卡因胺。

普魯卡因胺一種鈉通道阻滯劑，能夠抑制鉀鈉離子內流，從而緩解心律不整。

「對了，剛才你說阿夫洛斯上校帶了兩個團的軍人來到莫科威，到底是誰的指使？」艾肯等帶藥物生效的時候說。

「甚麼嘛？原來你不知道？那是熙維傑王子殿下的意思。」文森回答。

「你說熙維傑？」艾肯一聽說，立刻回想起來。

「嗯。」文森歎了口氣，目光仍然專注在心跳儀上，說：「歌蓮娜王妃快要生了。熙維傑王子殿下想你負責接生。」

「你說為小王子接生？」艾力激動地說，目光轉向哥哥，聽起來有一點意外。

文森轉過頭來，接了句：「是的。」

「可是，接生的工作不是應該交給御醫嗎？」艾肯不以為然地問。

「很奇怪吧？」文森說：「一開始，我聽到的時候也覺得很奇怪。可是阿夫洛斯上校說這是王子殿下的旨意，必須遵從。所以，我想你應該也沒有別的選擇，只能回英格特一趟了。」

「嗯。」艾肯若有所思，對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感到驚奇。

艾肯之前因為被國家大醫生公會派遣到維納恆而跟艾力一同去到聖路易斯的聖母醫院工作。現在離任期結束還有一段時間，如果現在回英格特的話，需要得到國家大醫生公會的批准。

可是，按照憲法，國家大醫生公會是完全獨立運作的部門，黑公爵醫師的派遣任務不受王室干涉，連國王都無權干預。

因此，假如這次的調遣要求是熙維傑王子的旨意，必然是得到國家大醫生公會幹部的批准和同意。那麼，此事一定還有內情。

這時，藥力開始生效，馬卡斯的心率和心跳回復正常，眾人才敢鬆一口氣。

「艾肯，如果是熙維傑王子殿下主動要求的話，那此事一定還有隱情。」文森說，打破了艾肯的思緒。

「為甚麼這樣說？」艾肯反問。

「其實你心裡也知道吧？」文森說：「國家大醫生公會是獨立的國家機構，這種由王室成員親自介入，指定委任一名黑公爵醫師的事情並不常見，所以這次恐怕不是普通的調遣，你回去的話一定要小心。」

「嗯，知道了。」艾肯應道，他抬眼看見艾力露出憂心的神情，安慰道：「艾力，放心吧，沒事的。說不定事情並沒有我們所想的那麼複雜。」

「話雖如此，我建議你們還是不要輕易放下戒心，英格特是個掌管權力的核心之地，不像維納恆那麼單純，尤其是牽涉到跟王室有關的事情，所以千萬不要掉以輕心。」安杜銳道。

「嗯，我知道了。對了，安杜銳，你的傷勢如何？」艾肯問。

「嗯，已經好很多了，剛打了止痛針。應該沒有大礙，阿爾格斯已經幫我包紮好了。」安杜銳說，左手還打了點滴輸血和鹽水。

「我一會兒就會把他抬回帳篷休息。他暫時都不可以亂動，否則傷口可能會裂開。」阿爾格斯說。

「艾肯、艾力，你們也去休息吧。馬卡斯就交給我和帕特來照顧，其他醫療人員應該很快就會來到了。」

「好。」艾肯和艾力齊聲說，疲憊的身軀早已不聽使喚。

眼見馬卡斯和安杜銳安然無恙，兩人才放心地迤迤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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