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公爵醫師．Médecins de Peste - 第 22 章：傷

被爆風炸開了的主炮機艙，令兩名軍人在拿破崙號上瞬間死亡，只餘下一名受重傷的砲手士兵，不斷尖叫嚎哭。

「啊！很痛！」機艙中的火焰蔓延到僅存的砲手身上，造成面部和身體多處燒傷，需要立刻治療。

「面部有十釐米的傷口，屬於輕二度燒傷，右肩和右手手臂以及右邊的腹部則是深二度燒傷。」其中一名趕到現場，負責協助治療的普通軍醫說。

每一艘飛船上，都有一位隸屬聖博德軍團的普通軍醫。他們按照軍階列入部隊，在不同的崗位上工作。雖然他們沒有獲得黑公爵醫師的頭銜，只是普通醫生，但也有部分是跟其他黑公爵醫師在同一所院校畢業。

「我明白了。把他的衣服全部剪開，把受傷的部位露出來。」剛趕到的馬卡斯說。

「知道。」軍醫立刻把砲手的衣服剪開。

這時，馬卡斯無意中發現在不遠處還有兩具燒焦的遺體用布遮蓋着。馬卡斯沒有多問，繼續全神貫注地照顧眼前的傷者。

「啊！」馬卡斯在檢查手臂的手，砲手突然大喊。

「很痛是嗎？」馬卡斯問道。身為燒傷專家的馬卡斯很清楚，患者會喊痛就代表燒傷的程度還還不算非常嚴重。

砲手痛得說不出話來，只覺全身刺痛，受傷部位的肌肉在萎縮，可是每抽搐一下，脫水的肌肉和乾燥的皮膚就會互相接觸，造成更大的痛楚。

馬卡斯此時正仔細地檢查傷口，發現傷口集中在右邊，右手手臂的燒傷最為嚴重，傷口周圍的皮膚呈深紅色，滿佈水泡，但幸好沒有破裂。

為免造成感染，軍醫把砲手的衣服全部剪開，用無菌布掩蓋砲手的私處，把他安頓在擔架床上。負責運送擔架的醫療兵看着這位受傷的兄弟，內心充滿了不安。

「放心，沒事的。把他交給我。」馬卡斯彷彿擁有讀心術一樣，安慰着其他軍人們。

可是，接下來的治療才是關鍵。他知道如果燒傷護理得不好，便有很大機會出現感染。很多燒傷症患者的死亡都不是由燒傷造成的，而是因為出現感染症狀和併發症所致的。

雖然很多人都忽略了，但皮膚其實是身體最重要的保護膜，是免疫系統的一部分，可以阻隔外來細菌和病毒入侵，同時可以保護皮下的肌肉組織和血管。

燒傷患者由於深度皮層受損，導致發炎和細胞破裂而形成紅腫和水泡。這種程度屬於一度或者輕二度燒傷。患者通常會感到嚴重痛楚，但這也意味着傷口周圍的神經細胞尚未受損，情況並不算很嚴重。

然而，假如燒傷的部位變得不敏感或者沒有痛楚的話，就屬於深二度燒傷，如果出現黑色的組織壞死，就屬於三度燒傷，患者的死亡風險機會增加，同時需要進行植皮。

「好，我們到了。」軍醫說。

很快，他們就把受傷的士兵送到醫療室（Medical Bay）。

「準備，一、二、三。」馬卡斯與其他人一起把傷者從擔架床轉移到醫療室的病床。

「給他輸液和氧氣面罩。檢查呼吸和心跳。」馬卡斯對軍醫說。

另一邊，馬卡斯對身後的醫療兵說：「給我一瓶消治靈。」

「是。」醫療兵立刻從藥櫃裡拿出一瓶金黃色的藥，把它交給了馬卡斯。

馬卡斯打開了藥瓶，然後把裡面的液體全部倒在傷者的手臂和腹部上。

「啊！啊！」砲手感到一陣灼熱，但很快他就感覺到傷口的地方在陣陣發涼，而且傷口的疼痛感開始減退。

「怎麼樣？感覺是不是沒那麼痛了？」馬卡斯問道。

「嗯。」砲手連忙點頭說：「這到底是甚麼？」

「這是我所研發的元藥——消治靈（Alocinae），是一種可以快速鎮痛殺菌消炎的燒傷藥。」馬卡斯引以為傲地說。

消治靈是馬卡斯治療燒傷的秘密武器，藥物成分主要有蘆薈（Aloe）、金盞菊（Calendula officinalis）、紫草根（Lithospermum erythrorhizon root）和茶樹油（Tea Tree Oil），其次還加入了地榆（Sanguisorba officinalis）、白芨（Bletilla striata）、虎杖（Fallopia japonica）、忍冬藤（Caulis Lonicerae Japonicae）和黃連（Coptis chinensis）。

「原來如此……」對醫學一無所知的砲手對馬卡斯唯唯諾諾，然後不知道甚麼時候開始，面頰的兩旁流出來兩行眼淚。

「你怎麼了？還痛嗎？」馬卡斯發現他的眼淚。

「盧卡斯和伊托克他們……死了。」砲手情緒崩潰地說着同伴的名字，他的眼睛通紅地流着眼淚；此時，當傷口的疼痛慢慢止息，他對同伴的思念才從內心的深處湧現，整個人都在發抖。

馬卡斯霎時間也想不出甚麼安慰的話，只好默默地在旁邊看着他痛哭流涕。

「把『那個』東西拿過來。」馬卡斯對身後的軍醫說。

軍醫明白他的意思，就離開了醫療室，把重要的「那個東西」拿回來。

「你叫甚麼名字？」馬卡斯對砲手說。

「……謝迪克（Jedrek）。」

「謝迪克，這是你第一次上戰場嗎？」馬卡斯問。

謝迪克微微地點頭。

馬卡斯看着謝迪克，眼神帶着一絲溫柔地說：「你知道『謝迪克』有『堅強』的意思嗎？」

謝迪克愕然地抬頭望着馬卡斯。

馬卡斯接着說：「這就是戰爭，世上沒有比戰爭更殘酷、更悲慘的事。從戰爭開始的瞬間，人的命運就只剩下活着和躺着。」

馬卡斯的這番話略帶傷感，畢竟他也是經歷過戰爭的人，在他的眼中，戰爭都是無情的，世上亦沒有比戰爭更悲慘的事，雖然如此，他仍然站在戰場上，因為他必須活下去。

「醫師，來了。」這時，軍醫拿着一個一公升的玻璃瓶走進來。

「哦，來了？謝謝你。」馬卡斯說，然後興奮地打開玻璃瓶。

謝迪克透過玻璃看到瓶中的東西，裡面全是一塊塊看起來像魚皮的東西。

「這是甚麼？」謝迪克好奇地說。

「這個？」馬卡斯戴上手套和口罩，拿起手術鉗和外科剪刀說：「這是鯽魚皮（Tilapia skin）。」

「鯽魚皮？是用來幹嘛的？」

「鯽魚皮裡有膠原蛋白肽，可以幫助傷口癒合，你的燒傷現在只是鎮痛消炎而已，如果不好好護理的話，接下來還是會有感染的風險。」馬卡斯說着，用手術鉗夾起一塊魚皮，把它鋪在清洗過的傷口上。

「你放心，魚皮是經過消毒和處理的，所以裡面不會有細菌或者病毒。」馬卡斯說。

謝迪克半信半疑地看着一塊塊魚皮鋪在他的手臂和腹部上。柔軟的魚皮很迅速地黏附在皮膚上，這種感覺很奇怪。除此以外，魚皮並沒有發出任何腥臭味，所以除了質感和外觀有一點怪怪之外，幾乎沒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覺。

鯽魚皮不但可以代替皮膚保護傷口，它的黏附力比繃帶更好，而且可以幫助皮膚保濕和呼吸，也可以防止細菌感染和幫助傷口癒合，只要做好包扎，這些魚皮可以一直貼在皮膚上，直到傷口痊癒。

「謝謝你，醫生。」

「不用客氣。哦，對了，你可以叫我馬卡斯。」

「馬卡斯醫生，你也曾經被火燒傷過嗎？」謝迪克問道，他看到馬卡斯身上的繃帶，始終無法釋懷。

「嗯。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時候我才九歲，因為爆發瘟疫，我的城鎮被人掠奪，那些匪徒為了搶奪我們的錢和食物，把我的父母活活燒死。雖然我大難不死，全身卻永遠留着這樣的創疤……」馬卡斯一邊包扎一邊解釋。

接着，馬卡斯和謝迪克沉默了許久，縱使沒有言語的交流，但他們都經歷過相同的悲痛。

「對不起，我不應該讓你提起這些往事的。」等馬卡斯差不多完成包扎，謝迪克才抱歉地說。

「不，已經過去很久了。」馬卡斯搖了搖頭，但他的眼角裡仍然流露着一絲的憂傷。

「馬卡斯醫生，你恨他們嗎？」謝迪克突然抬起頭說，他的眼睛突然又紅了起來。

「哦？」

「你恨那些殺死你父母的匪徒嗎？你有沒有想過報仇？」謝迪克咬牙切齒地說。

馬卡斯頓了一頓，內心掙扎了片刻；他知道謝迪克這樣問的用意是甚麼，所以並沒有馬上回答。

馬卡斯吞了一下口水，看着謝迪克悲痛的眼神，腦海裡突然浮現了當年的畫面……

過了一陣子，馬卡斯才說：「以眼還眼，人只會變得更盲目。」

「甚麼？」謝迪克不解。

「你知道嗎，我有一個好朋友，他曾經在我最灰心和絕望的時候擁抱着我說：『這個世界本來就沒有對錯，只有發生了和未發生的事情；把眼睛放在已經發生的事情上，我們只會感到絕望；相反，把眼睛放在未發生的事情上，我們才可以看到一線希望。』」馬卡斯頓了一下，然後說：「你不是還活着嗎？你的身邊不是還有愛你的人嗎？不要想着為過去的事情報仇，學會珍惜所有，這是我給你的忠告。」馬卡斯說。

在場的軍醫和在醫療室外等候的軍人們聽到他的這番話，也十分感動。

有軍人在外面忍不住流下眼淚，憂傷的氣氛忽然充斥着整個醫療室。

這時，四名士兵把盧卡斯和伊托克的遺體送進醫療室。遺體被黑色的裹布包着，謝迪克只能夠從屍布的輪廓辨認出兩人。

「盧卡斯……伊托克……對不起，你們安息吧。」謝迪克流涕滿臉地說，接着舉起左手向他們敬禮。

其他的士兵也紛紛加入，馬卡斯見狀，也對着盧卡斯和伊托克的遺體深深地致敬。

錫安之城．地下基地

拿破崙號此時已經停止了轟炸，幸好拿破崙號只是轟炸地面，並沒有轟炸地洞和錫安之城的中心，巴倫和碧翠絲他們通過地道，從地面基地來到地底。

雖然如此，在地面基地的軍人還是傷亡慘重。很多軍人利用擔架把傷者抬走，剩下的屍體卻還沒來得及收拾。

其中一名年輕士官，穿着一身軍醫的打扮，把其中一名傷者抬了進來。

「喂！你在幹嘛！」另一名高級軍醫對年輕士官大喊。

「我、我在搬運傷者。」年輕士官說。

「那些交給軍兵，快點過來幫我。」高級軍醫說。

「啊，是。」年輕士官聽着，立刻跑過去幫忙看傷者。

「你是哪個部隊的？我怎麼沒好像沒見過你？」高級軍醫說。

「我是新來的。」年輕士官說。

高級軍醫半信半疑：「你叫甚麼？」

「安杜銳。」安杜銳毫不猶豫地說。

「我怎麼沒聽過你的名字？算了，快過來幫忙，巴倫的手下碧翠絲受了傷。」

「是。」安杜銳很快地答應。

「啊！痛！」碧翠絲在軍人的幫忙下，來到地下室，巴倫和賈布爾中尉也跟在後面。巴倫扶着賈布爾中尉，坐在地上休息。

「把她安頓到床上。」高級軍醫說，他要為碧翠絲檢查傷口。

「碎片刺得很深，傷口有可能傷到動脈，如果把它拔出來的話，有機會血流不止。」高級軍醫說：「安杜銳，你去拿棉花和紗布過來。」

「是。」安杜銳很快就反應過來，在不熟悉的環境裡，還好很快就找到了紗布和棉花，把它們交給軍醫。

安杜銳站在旁邊看着，心想：「應該先做阻斷，把動脈的血流中斷，然後把碎片拔出來，再把血管修補……」

身為黑公爵醫師，安杜銳清楚每一個傷口的處理步驟和如何用最短的時間完成。可是，負責檢查的高級軍醫看起來卻有點手忙腳亂。雖然如此，安杜銳並沒有打算幫忙，他怕萬一暴露了自己的技術，對方就會懷疑自己的身份。更何況，這是外科醫師的工作，應該交給外科醫師去做。

他把目光放在遠處的巴倫和賈布爾中尉。

「原來這個人就是巴倫。」那是安杜銳第一次見巴倫的真面目。他之所以能一眼就發現他，全因他右手的義肢。

這種義肢屬於特殊軍用義肢，在聖路易斯並不常見，設計它的人應該是個很專業的醫療工學士（Medical engineer），或者是專門研究特殊義肢的生物技械師（Biomechanical technician）。

「鈴鈴！」地下室的電話突然響起。

「喂。」巴倫馬上接聽，幾乎不敢怠慢半秒。

「我聽說你們那邊出了一點狀況，到底怎麼回事？」對方的聲音冰冷地說，平靜的語氣讓巴倫的心突然一陣冰涼，透徹心扉的冰涼，寒氣幾乎透過話筒蔓延至空氣之中。

「啊、是的。因為⋯⋯」巴倫有一點錯愕，他實在想不到此人會在這個時候來電，但無論內心如何克制，他仍然無法隱藏心中的不安。

「混蛋！你以為自己是誰？竟然敢跟國家大醫生公會的人開戰？」對方憤怒地斥責。

「對、對不起，全都怪我的徒弟⋯⋯」巴倫說着，怒目凝視着受傷的碧翠絲。

「事情本來不是進行得很順利的嗎？怎麼會演變到這個地步？」對方又說，因為得不到一個滿意的答覆而變得更加憤怒。

「呃，因為出了一點狀況，有幾個黑公爵醫師介入調查，還把那個男孩帶走了……」

「砰啷！」話筒突然傳來玻璃被砸碎的聲音，巴倫猜那應該是酒杯被打碎的聲音。

「怎麼又是黑公爵？」這回對方怒不可收地說。

巴倫不敢發出半響，直到對方緩緩地說：「所以，那個『東西』究竟找到了沒有？」

「呃，沒有，我們還在找⋯⋯」

「廢物！你們全是廢物！」對方怒喊：「你們這幫沒用的廢物，只會給我添亂，礙手礙腳！」

「對、對不起。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算了，既然採礦的事情已經暴露了，我也不可能給你派出甚麼支援，我不需要你們了，你們好自為之，我會派人去完成你們沒有完成的任務，你們的死活都與我無關。」

「但、但是……錫安之城怎麼辦？」巴倫還沒來得及說甚麼，對方就掛了。

嘟、嘟、嘟……

巴倫只好無奈地把放下話筒，他發現自己滿身冷汗，身體還顫抖着。

「那我們該怎麼辦啊？」巴倫呆若木雞般喃喃自語。

碧翠絲在旁邊目睹了一切，她從未見過巴倫如此緊張。

「你這個混帳的東西！」突然，巴倫憤怒地把電話整個砸碎，他把軍醫推開，然後使勁地抽打碧翠絲的臉。

「你這婊子！他媽的！害我變成喪家之犬！」

碧翠絲的臉被巴倫的義肢刮傷，鮮血從臉上流了下來。

碧翠絲極度恐慌地凝視着巴倫，手足無措的她強忍着痛苦和淚水。

「我、我只是為了救你，才……」碧翠絲無奈地大哭起來，這兩天她所受的怨氣全都發洩出來。

「都是你的錯！不是你就不會弄‵成這樣。」巴倫見碧翠絲哭喪着臉，立刻變本加厲地對碧翠絲拳打腳踢，把所有的憤怒全部發洩在她身上。

安杜銳這時才知道，碧翠絲雖然外表堅強，那內心其實非常柔弱。然而，他並不清楚碧翠絲和巴倫有過甚麼樣的過去，但很明顯，碧翠絲對巴倫的感情很深，甚至可以為她犧牲一切。相反，巴倫卻無視這一切，

碧翠絲忍着痛苦，怒目凝視着巴倫，雖然心裡很想還手，但她還是忍了；她知道巴倫只要消氣了就沒事。

「喂，喂，喂，我的天，你們在幹嘛？」這時，米勒和他的手下古汝比出現在地下室。

米勒一邊抽着雪茄，一邊無視剛才發生的一切問道：「伯爵他怎麼說？」

「他叫我們好自為之，他已經放棄了我們。」巴倫語帶憤怨地說。

「那有甚麼好擔心的，這不是意味着，錫安之城是屬於我們的了？這裡，還有這裡的黃金和白銀，都是我們的了。」

聽到米勒這樣說，巴倫好像被一言驚醒。

「對哦，現在這裡的一切都屬於我們的了，我們可以為所欲為。」

安杜銳看着巴倫的眼神有所改變，從剛才的喪淪突然變得志氣高昂。

「那接下來，我們該怎麼做？」古汝比在米勒的背後鼠頭鼠尾地問。

「把城內的軍人召集好，我們來跟那些黑公狗大幹一場，把他們驅逐出境，我們要佔據莫科威。」巴倫說着，忽然刀光一閃，露出了一副全新的機械義肢，裝上了令人畏怯的電鋸，臉上露出殺戮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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