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山誌 - 第九百五十七章──殊途同歸

第九百五十七章──殊途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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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真跟這位年輕弟子閒聊以句以後，在幾位神色凝重的修士以九天符離開以後，前方造筆堂終於放行。造筆堂平日到訪者不多，畢竟門下弟子除初入宗門需要前來領取筆胚之外，便沒有太多的理由要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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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真靜齋那出自墨山的筆胚，很是珍貴，唯宗門弟子方能獲取。但在獲得筆胚以後，能夠將筆養到哪一步，又是靠弟子自身的修行。這點，頗有幾分「師父領進門、修行靠個人」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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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筆胚受損乃至遺失的事情，終究是少數。對符修而言，筆便是他們的本命法寶，哪個不會珍而重之？一旦遺失的話，除非擁有宗門擔保，又或者以宗門內的貢獻作交換，否則都不能再獲取另一件筆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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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段真走進來以後，便看到一位老者滿臉凝重，卻沒有看他，而是四處張望，彷彿在警戒。段真喊了好幾聲，那老者才回過神來，接過他的玉簡，然後隨意地向他遞來一根筆以後，便不再理會，如驚弓之鳥般不時到處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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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真只覺這老者神經兮兮的，也不以為然，拿著筆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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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沿著溪畔而走，看著手中的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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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看起來無甚特別，通體黝黑，似乎以某種黑泥揉搓固化而成，筆鋒則是潔白如雪，未曾沾染半分墨水。他思索片刻，便學著其餘弟子般，提著筆往溪水就洗。當他將筆重新在溪中抽出，卻見那黑色的溪水，未能在筆身上殘留半分，就連那嶄新的筆鋒仍然潔白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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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得奇怪莫名，便不再理會，將筆收起來，便重新往山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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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真來到靜齋時，已然正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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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不待他開口，齋門便逕自「吱呀」一聲打開。段真走進大廳，便見窗外的盆栽都是帶著幾分濕意，明顯已經澆過水。他到處張望無果，便往上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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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甫上一樓，便看見張惜葉站在一張書案前，手裡提著筆，準備書寫著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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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因為才剛拿到了筆，段真的目光首先便落在張惜葉手中的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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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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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有淅瀝的雨聲，響自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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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管跟他手中的筆無異，亦是黝黑，帶著泥土揉成的粗糙感。但其筆鋒並非黑白，而是藍色黑色。看得越是認真，便越覺得那不是狼豪的筆尖，而是一個世界、一場雨。雨水自烏雲落下，繼而化成如墨般的小雨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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戛然，幻象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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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是一根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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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好此時，張惜葉回過頭來，看著他笑道：「拿到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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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先生。」段真走上前來，將自己手裡的筆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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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甚麼感想？」張惜葉沒有看他的筆，而是看著他，面帶笑意的問道。段真知道他的問題，思索片刻，才認真地應道：「跟劍修的劍頗有幾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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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張惜葉的笑意更盛：「你出身崑崙，恐怕也曾聽說過崑崙劍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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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真沉默，無以為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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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不成他跟張惜葉說道──大概沒有誰比我更了解劍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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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崑崙橫亙於人間界時，萬劍皆自劍峰而來。而每當崑崙弟子坐化歸墟之際，便會歸劍於崑崙。不時會有年輕弟子到劍峰挑劍，一旦與劍有緣，便有機會獲得仙劍，從此一飛沖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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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山略有不同，卻是類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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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位符修坐化之際，亦會將自身的筆，回歸洗筆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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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水與靈氣，再經過數百上千年的沖刷洗滌，最終筆會沉到溪底，也許經歷數百上千年的靈氣與溪流沖涮以後，還原成墨跡泥塊。這些墨跡泥塊，又會被重新製成一根新的筆胚──這，是為天地循環。就如玄門修士運轉周天，靈氣經吐納間，又重回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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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惜葉看向他手中的筆：「世間萬道，殊途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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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常說，你是劍修。這管筆，便是在告訴你──不要太過拘泥於宗門、流派之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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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真倒抽一口涼氣，心生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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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想起了曾經在京都時，張惜葉拿著一根筆問他那是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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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筆，亦能是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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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能從人而起，為何筆就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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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能殺人……為何筆就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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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惜葉看著段真那如遭雷擊、恍然大悟的模樣，莞爾而笑。此子絕頂聰明，卻因為從小對劍修耳濡目染，難免有了固有的思想。但轉念一想，若是段真從小就在歸真靜齋修行，又未必能夠於書法之道天馬行空，以劍入書法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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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向來福禍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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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你繼續練習、寫符，不時以洗筆溪洗淨筆身，重新將符意深化於其中。你每次以筆胚寫的一次符，便等同拿著磨劍石磨一次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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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滴石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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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有一天，你亦能擁有屬於自己的一根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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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真馬上應道：「先生，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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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畢，段真又興沖沖的跑走，離開了靜齋。張惜葉看著他那風風火火的模樣，不由得笑意更盛。這就是青春與年輕，唯有這般，才能擁有更多的幹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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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他便重新往案桌上提筆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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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段真離去靜齋約盞茶時份，靜齋的門外出現了一道人影。那人站在靜齋門外，駐步不前。很快，那人身後，又出現了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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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又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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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此間有了十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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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最後一人出現，靜齋的門悄然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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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首之人看著靜齋片刻，方抬步走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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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餘人，魚貫進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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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當中，就沒有任何一人在金丹境巔峰以下。至於居首之人，更是渾身散發著雄渾而強大的氣息──那是，只屬於通神境界的力量。但，歸真靜齋又在甚麼時候出現了新的通神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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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站在靜齋的大廳，顧目四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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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以他們的境界、身份，卻有逾半數，都未曾到過靜齋來。畢竟靜齋乃是齋主身份才能進內，更有傳說歸真靜齋的大陣陣樞，以及某件驚世法寶，都是藏在靜齋之內。所以若無齋主允許，一旦進入靜齋，將會遭受墨山大陣的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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屆時莫說問天境，哪怕是通神修士，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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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樓上。」張惜葉的聲音輕飄飄的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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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先是面面相覷，繼而將目光都投去場間唯一的通神修士身上。卻見後者神色淡漠，率先抬步而上。眾人微鬆一口氣，這才尾隨而行。當他們以那位通神修士為首，走上二層樓，便剛好看見張惜葉在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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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並無靈氣流動，卻是看著所有人面色微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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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他身上沒有靈氣流動，方足顯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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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張惜葉擱筆於案桌之後，便即露出溫和的笑容，看向他們：「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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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通神修士先是把目光落在案桌上，看了案桌上的書法一眼，然後緩緩把目光挪到張惜葉身上，繼而微一揖手行禮：「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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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弟。」張惜葉便即還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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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師兄弟，相對執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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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與之相比，那位師弟的揖手顯得有點僵硬，彷彿心不甘情不願。而一切的變化，都被身後的修士收進眼簾。但他們卻不敢對張惜葉有任何怠慢，紛紛揖手行禮：「見過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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