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拼圖 - 第十六話、玫瑰紅

　　「那現在來分配工作吧，葉……」

　　「等一下。」

　　當楊靖銨提出下一個話題時，立刻就被打斷。

　　「你想幹嘛？」葉佳恬用毫無起伏的清冷聲音質問道。

　　「把所有人送出這座城堡。」楊靖銨據實以告。

　　「哈？你瘋了嗎？幹嘛去管別人死活？」葉佳恬對他的決定感到荒謬至極。「現在把大門破了，然後跟我們一起走。」

　　「真遺憾，現階段我破不了大門，需要一點時間。而且既然都是要出去，我希望把所有肅清名單中的人都帶走。」

　　如果是以前，楊靖銨一定不會有這樣的抉擇。

　　他是自私的人，永遠都是，葉佳恬也是，所以他們一樣。

　　然而，在無窮無盡的懊悔中，唯有拯救他人是救贖自己的辦法，所以他們不一樣。

　　那一日沒能伸出的手，在未來能夠聯繫上嗎？

　　葉佳恬嘆了口氣。「好吧，我就幫你這個忙，當作幫我伴奏的謝禮吧。其他人呢？」

　　一陣沉默，看來是沒意見。

　　「那就來吧，首先是葉佳恬，把我說過的所有話告訴飯廳的那群人，接著帶他們往側門的方向，憑妳的本事應該辦的到吧？路線之後聽我講，記得注意『清潔工』，你們全都在刺殺名單裡，百分之百會被攻擊。」楊靖銨很快地找出警備稍微寬鬆的一扇門，以此給予指示。「星瀨去找落單的人，一樣路線聽我的。曙光的話，直接殺進飛盤裡和把城堡內所有盜團清掉妳選哪個？」

　　「恕我拒絕，我的任務是防止拼圖被奪取。」曙光果斷拒絕所有方案。

　　楊靖銨蹙起眉。「但妳是這裡面最強的，去抗衡盜團的最強戰力才不會浪費。奪拼圖是敵人的次要目標，這邊再分配人去就行了。」

　　這麼說的同時，他的目光移向監視器畫面，卻驚覺尚未被分配到工作的某人從所有鏡頭中消失了。「原紛呈？」

　　「啊，我在。」原紛呈的聲音幾乎是馬上響起，亟欲證明他沒有跟視覺上一樣的人間蒸發。「抱歉，我發動了異能，你看不到我。」

　　「你是『隱身』？」本來聲線平穩的星瀨突然揚起音調。

　　「雖然有點像啦，但不是。之後有機會再說明吧。我還得快點找到瑞恩。」

　　說起那位女扮男裝的女性，楊靖銨暫時停止腦內頻道──雖然都是口說，但說話對象是誰也會影響到傳聲的運行──改與原允燭對話。「說起來，你有把瑞恩也連進來吧？」

　　「有是有，但不知道為什麼，沒有連上的感覺。」原允燭也感到很納悶。

　　「瑞恩……他似乎有對精神系異能的抗性。」

　　正好，曙光淡淡地插話，解答了他們的疑惑。「雖然還不到完全免疫，但同樣的異能接觸過兩三次後差不多就會無效，單純的『心感』將無法與他聯繫。」

　　「已經是現在式了……」原允燭苦笑道。「怎麼辦，靖銨？拼圖那邊撥不出人了。」

　　雖然精神系免疫這點令他有些在意，但目前的重點是，在無法及時聯絡的當下，瑞恩已非即戰力。

　　「所以說，我──」

　　「我去。」

　　沒等曙光堅持己見，楊靖銨的雙手輕快的在鍵盤上遊走，結合地圖與監視器，編織著自動導航的系統。「我去阻止拼圖被奪走，外面的變動一結束就出發，妳放心去做別的事。」

　　俠因為提早離開了飯廳，受到地形更動的影響，現在距離行政區與儲藏室這種要地很遠，反而是他們這個房間離這些區域比較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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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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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方僵持之下，曙光終於妥協。

　　等到震動平息，她站起身，觀察現在的所在位置。

　　自己本來應該是往城堡深處走的，結果因為地形變動的關係，現在反而跑到宴會廳外面來了。

　　「曙光，請盡快沿著現在這條走廊向前走，會遇到樓梯，從那邊上兩層樓，沿途應該會遇到不少盜，把他們全部打倒吧。」楊靖銨的指令在自己腦中浮現。

　　「要殺掉還是要昏迷？」

　　「……？」楊靖銨其實不太明白一向下手很重的俠為何要這麼問。「只要妳順手就行。」

　　「是嗎，那就好。」

　　看著朝自己奔來的兩名盜，曙光舉起手，在扳倒敵人的同時放出電流，足以使他們暫時失去意識，卻不危及性命。

　　這實在不像自己平時的作風，但一想到曾說過不想殺害任何人的灰髮青年此時此刻也在城堡的某處，她下意識地就放輕了攻擊力道。

　　「你們不是桑賽特的手下……」在掀開兩人的衣領、見到玫瑰標誌後，曙光眨了眨眼。「莫西魯斯的人馬？」

　　之前是八區盜團跑到七區和六區，現在是七區盜團跑到八區，還有六區盜團長也混在名單裡出現……

　　早在青色盜團浮出檯面前她便一直關注著他們的行蹤，因此能很斷定的說，近期這些分團的移動頻率實在是太高了。

　　搖搖頭，趕路的曙光暫時將這些疑點拋諸腦後，繼續放倒沿路遇見的所有盜團。

　　當她照著楊靖銨的指令走到末尾時，赫然發現他指引自己回來的目的地是飯廳。

　　然而此時，偌大的空間已不見任何一名賓客，只剩一張在資料上見過無數次的年輕面孔在不遠處與她相望。

　　──她現在知道為什麼楊靖銨要她走這條路了。

　　葉西妮亞．莫西魯斯，或者說玫瑰紅──擁有一頭橙黃色的中長髮以及淡粉色雙眼，本應有些夢幻的外型卻被臉上的幾道淺疤所破壞，由此可知其已是經歷無數沙場的老練戰士，亦是青色盜團最年輕的分團長，僅僅二十歲，但據她所知，這傢伙早在更早以前便是團長。

　　「嗯，我還想說為什麼人都不見了呢。」玫瑰紅瞇起漂亮的雙眼，甩出折疊刀，指向手無寸鐵的俠。「有誰在指揮你們嗎？用什麼辦法連絡的呀？」

　　曙光不發一語，暗中構思著「冰火」的對付方式。

　　「嘿，回答一下啦！」

　　沒想到，玫瑰紅逕直的朝著她攻來，腳踏過的地方燃起了一簇簇火苗。

　　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在女子向自己衝過來的同時，曙光向前踏了一步，避過刀刃的同時抓緊了她的手臂，用力往前摔。

　　然而玫瑰紅也不是省油的燈，她在被摔的同時踹了俠一腳，偏離軌跡，最後以完美的姿勢落地，一點傷害也沒有。

　　總覺得肩膀一熱，曙光撇過頭，注意到被盜踢到的衣服一角出現了燒痕。

　　「我還沒開最大火力喔。」玫瑰紅再次對她舉起刀，那似乎是她的習慣動作。

　　曙光記得「冰火」這個看似強大的異能擁有諸多限制，本質是控制物體的溫度，必須透過身體部位或相關導體觸及到才有用，並不是真的能放冰或放火，而且一不小心自己也會受傷，所以她才推測玫瑰紅不會在被自己摔的時候攻擊……果然太久沒有徒手戰鬥，技巧有點生疏了。

　　「咳、咳咳……」

　　煙霧驀然遮擋住自己的視線，曙光才意識到火勢慢慢地擴散開了。雖然「雷獄」也是雷火系異能，但她自己對煙霧沒有多少抗性，在這種室內空間與火系對戰對她十分不利。

　　「……聽的到嗎？靖銨？」

　　摀著口鼻，曙光一邊閃躲玫瑰紅的攻勢，一邊對遠在另一頭的駭客傳遞自己的需求。

　　雖然得到應允，但曙光卻等不到那時候，身處火場中，呼吸越發的困難，終於出現破綻，被利刃劃過手臂。

　　「喂喂，妳該不會不行了吧？」盯著半跪在地上嗆咳的俠，不受煙霧影響的玫瑰紅自討沒趣的停下攻擊，蹲下來查看。「八區的俠也就這種程度嗎？」

　　剎那間，一雙染著肅殺之意的湖水色眼睛在她面前睜開，玫瑰紅大驚，反射性的倒退了一大段距離，卻正好闖入從天花板降下的大雨之中。「什──」

　　「好遲啊……」曙光沒什麼力氣的向楊靖銨抱怨。

　　「已經夠快了好不好，妳當我神嗎？」腦袋裡響著沒好氣的聲音，令她的精神稍微一振。

　　她向前兩步，踏進火焰被澆熄的範圍，強制啟動的灑水裝置很好的發揮了效果。

　　她對濃煙沒有抗性，但對熱度與電流還是能忍耐一下。

　　沐浴在人工大雨之中，她看著同樣渾身濕漉漉的玫瑰紅，抬起手，乾啞的嗓子吐出宛如惡魔般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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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覺得我們腳下的這些是純水嗎？」

　　世界彷彿為兩人暫停了一秒鐘。

　　……不，不對。

　　曙光很快的意識過來，自己是在眼角餘光跟某種視線接觸的瞬間，動作才停下，換言之，這是某人的異能──即使了解原理也無法移開目光、使目標動彈不得的強控型異能。

　　玫瑰紅愣了一下，這才從震懾中回神，以最快的速度轉身逃離這個凌亂的空間。

　　用來防煙火的鐵捲在七區盜團長離開後重重閉上，阻絕了她追趕的路線，以及那過於銳利的奇怪視線。

　　「咳……」

　　雖然火滅了，但煙霧並沒有散去，被嗆到喉嚨也不會自動復原。感覺肺部快要燒起來的曙光知道自己不能在這種地方久待，於是也從自己進來的那扇門退出飯廳。

　　鐵捲門唰啦啦的在隨後拉下，大概是楊靖銨或原家內通者為了預防有人誤闖那個被燒爛的地方而動的手腳。

　　沿著原路走回去，曙光很快地找到被自己電昏幾名盜，翻起他們的隨身物品。畢竟是玫瑰紅的手下，為了不被團長的異能波及而死，一些治療藥物還是會帶在身上的。

　　「妳還行嗎？」透過監視器得知她現況的楊靖銨問道。

　　吞下嗆傷的特效藥後，她點了點頭，本來想回答可以，但突然想起另一件事。

　　「靖銨，剛才……」

＊

　　「剛剛真是好險……你怎麼在這裡？」

　　玫瑰紅在確認俠不可能打穿鐵捲門過來追自己後，才稍微鬆了口氣，轉向另一位不速之客──戴著黑色面具的青年。

　　「這句話是我要說的吧。」湖水藍在面具後翻了個大白眼。「那是曙光吧？妳打輸了嗎？」

　　「如果她沒有突然停住，我可能就死了吧。」玫瑰紅回想著不久前的戰鬥，還是不明白為何那人會像按了暫停鍵一般停下，只能說自己運氣真的不錯。「在最後一刻之前，我都沒感覺到她要殺我的意思，但在殺意噴發的瞬間，她的所有動作包括說話在內都充滿著誘導性，到底會從哪邊攻來……一點頭緒也沒有。」

　　「妳是說她本來不想殺妳？」就湖水藍所知，那名俠可是如同戰神一般的存在，八區分團怕她怕得要死，就是因為那殺人不手軟的個性。不過說起來，她光是沒在他們據點大殺特殺就已經很奇怪了，那時還以為是「滿月」在旁邊的關係，現在看來本人的意志也許才是形成這種結果的一大因素。「先不提這個了，妳和妳手下們又為什麼會跑到這邊來？和原家串通好的？」

　　「咦？你不知道嗎？」

　　玫瑰紅故作震驚的摀著嘴，卻在要繼續嘲諷時看到什麼東西，下意識地睜大雙眼，變成真的驚恐。「Shit！我不是──」

　　「小心！」

　　一聲急促的警告，令湖水藍迅速轉過身，然後愣住。

　　三個白色飛行物體朝著自己飛來，正要發射光束的時候，分別被另一側飛來子彈擊墜在地。

　　如此精湛的射擊是出自誰手，在星瀨水綾從旁邊走廊走出來後，很快都揭曉了。

　　「真是的，你們差點就要死於『清潔工』下囉。」星瀨舉起不知從哪來的手槍，直指七區盜團長，沒有絲毫猶豫就扣下板機。「『清潔工』雙殺團長，聽起來像個爛笑話，果然還是軍殺盜比較合理一點。」

　　玫瑰紅的反應速度也快，險險閃過了那發子彈，警戒著下一次攻擊，卻發現軍人莫名其妙的定格了。

　　再仔細一瞧，六區盜團長正好也盯著星瀨，玫瑰紅內心的猜想油然而生。

　　「湖水藍，你的異能……是透過視線暫停別人的動作吧。」

　　正在把槍枝從星瀨手中摳下來的六區盜團長沒有應話，只不過在移開眼神的同時被軍人用力推開，此畫面已證實了玫瑰紅的猜想。

　　「我建議妳把話講清楚，包括一切沒告訴我和釉綠的計畫。」

　　在擋著星瀨、不讓她把武器搶回去的同時，青年面具後的深灰色雙眼直瞪著玫瑰紅，幾乎要用眼刀子把人釘在牆上。

　　「……啊，也是呢，畢竟你只是替罪羔羊嘛。」從被瞪的一瞬間恍神中回復，玫瑰紅嘆了口氣。「算了，看在你救我兩次的份上，這次我就通融一下吧……那邊的軍人大姊也別突然攻擊我喔。」

　　「哼，隨便妳。」本來就沒有一定要取她性命的星瀨冷笑一聲，讓出身後的道路。

　　「雖然計劃是一定不能說的，但是可以放你一馬。這樣如何？只要你和你的人有辦法逃出這座城堡，我和我的人就不會追擊……哎呀，我在自言自語什麼呢，明明現在誰也沒看到。」

　　年僅二十歲的女性盜團長朝著他們露出了若有似無的笑容，踏著輕快的腳步越過兩人。

　　在與她擦肩而過的時候時，湖水藍聽見她輕輕地開口──

　　「盡管掙扎吧。」

　　直到年輕女性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走廊盡頭，湖水藍才終於將槍枝交還給星瀨。「妳的槍法真的很準，但槍是從哪來的？」

　　「當然是從盜團手上搶來的啊。」星瀨檢查著臨時獲得武器，確認沒有傷損後抬起頭，與那副面具後的眼睛四目交會。「你是敵人嗎？還是我們的同伴？」

　　「為什麼這麼問？」

　　「啊？」

　　看不出來他是明知故問還是真的不懂，星瀨決定換一種問法。「山風，你為什麼要救玫瑰紅？」

　　「為什麼……因為她是我的同事吧。」題目的範圍限縮後，湖水藍直白的回答。

　　「嘛，我想也是。」聳了聳肩，星瀨不禁對自己一瞬間的遲疑感到可笑。

　　他是盜，她是軍，他們的路本就不同，只不過是透過一點契機，而有了短暫的交會。

　　她太天真了，自從上個月與宮原澤空和柳澤玥夜重逢後，自己身為政府軍的那一部份竟在不知不覺間受到動搖。面前的人不管多友善，真實身分都還是一名青色盜團的分團長，雖然明顯與本部不對盤，但該幫的忙還是會幫。

　　「嗯……其實妳不用特別在乎我的立場喔。」

　　那有點沙啞的溫和語調，將想得入神的星瀨拉回現實。

　　「經過剛才玫瑰紅的話，還有『清潔工』的攻擊，我也大概掌握狀況了。雖然不知道原因是什麼，但包括我在內，所有人都是他們的斬殺對象吧，雖然不知道這個『所有人』有多少……所有賓客？還是包括原家人？」湖水藍不是傻子，七區分團長也有意暗示，雖然推敲出來的結論和事前從波斯靛那邊得知的有落差，但總歸能當一個參考。「我還不想死在這裡，我也不想要我認識的人死在這裡……而且我還有事要做，所以我會幫妳。」

　　「讓我跟湖水藍對話。」

　　星瀨慢了一拍才反應過來腦中出現的聲音是誰。「楊靖銨？」

　　「欸？他怎麼了？」聽見某個熟悉的名字，湖水藍不明所以的愣了一下。

　　星瀨沒立刻回覆他，而是專心的聽楊靖銨解釋完所有事後，猛然抓住青年的手，放到自己的額頭上。青年雖然明顯僵住，但沒有掙扎。

　　「這樣，聽清楚了嗎？」

　　透過這個動作，楊靖銨的話語清晰的灌入湖水藍的腦中。

　　「接觸型的『傳聲』？」六區盜團長很快地釐清了聲音的傳播方式，但是這種超規格異能等級實在很罕見，不曉得是誰擁有的。「你有話要問我嗎？」

　　「我聽曙光說了，你也知道盜團會奪取拼圖？」

　　心頭反射性的一驚，讓湖水藍的語調無意識放沉。「是又怎麼了。」

　　「我想確認這情報是從哪裡來的，你自己查到的，還是有人告訴你？」楊靖銨始終對曙光的「匿名委託」感到十分好奇，不過他沒想到朋友的兄長竟也參與其中。

　　湖水藍無奈的笑了一下，想起柯洛芬對自己的威脅，於是搖了搖頭。「抱歉，唯有這個我不能說。」

　　那時，三區分團長識破了自己隱藏的真實，又藉由家主篡位一事強制拖他下水，沒有拒絕的餘地、也不能跟任何人說出情報來源，否則自己的本名將會被莫名其妙地爆出來。「而且比起拼圖，你們不應該先在乎原卓的安危嗎？」

　　「什麼意思？」好一陣子的沒發話的星瀨指指他的腦袋，要他用「想」的告訴他們。

　　「有人想殺了原卓篡位……你們不知道？」見她一臉困惑的表情，反倒讓湖水藍更加納悶。

　　「現在知道了。」

　　楊靖銨深深地嘆了口氣，卻驅不散他話中的煩躁。

　　「你們，幫我跑個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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