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拼圖 - 第一百一十一話、關於語言

　　雅各布呆愣著，像是沒聽懂她的意思。

　　令他回過神的是從據點門口傳來的催促：「雅各布，你在磨蹭什麼？我們要走了！」

　　「來了！」雅各布往呼喚的方向應了聲，不忘匆促回應瑞恩的請求：「對不起，雖然我也想帶你一起去，但這種事情還是得經過首領同意才行。」

　　接著，他便被其他久候多時的革命組成員抓走，留下三名客人。

　　瑞恩低下頭，通過樓層間的縫隙看見安地斯就坐在最下層的廣場，想也沒想便往下走去。

　　「喂，瑞恩。」在起步之前，原紛呈搶先攔在他面前。「你怎麼了？從剛剛開始就很不對勁耶？」

　　瑞恩張了張嘴，還沒想到該如何解釋，思維便先跳躍至另一個層面，下意識脫口而出：「原紛呈，你的異能除了擬態成空氣，還有沒有別的功能？」

　　注意到她的語言忽然換成日語，原紛呈微微瞠目，也以相同語言回應：「比如說？」

　　「比如說在某人身上營造出特定的幻象，比如……」瑞恩頓了下。「比如『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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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在廣場邊的工作桌處找到了安地斯。

　　桌上攤著一台筆記型電腦，他們到的時候，革命組首領正指著電腦螢幕上的資料，與一旁的伊丹進行討論。

　　留意到有人接近，安地斯示意伊丹閉上嘴，同時轉向來者三人。「什麼事？」

　　「我知道怎麼打敗深青，讓我們去對決現場幫忙。」深知沒時間浪費了，瑞恩開門見山地提出要求。

　　安地斯關上筆電，饒富興趣地凝視她。「你知道幫忙的方式嗎？」

　　「不能肯定，但大概能猜到。」瑞恩沿著對方的視線直望回去，語氣沒有丁點動搖。「根據我閱讀到的基本規則第二十條，也就是『對決』的規則中所述，對決者必須是一對一的死鬥，然而規則並未限制人以外的要素，也就是說，非對決者的你們完全可以透過改變周遭環境，干涉對決過程。」

　　「完全正確。」安地斯微微點頭，帶有讚許之意。「在昨天的對決中，就出現了大樓坍塌砸暈對決者的畫面，而使大樓倒塌的不是別人，正是特殊執法部隊的同夥。」

　　「那麼──」

　　「你對事態的判斷，與說服我是兩回事。」在瑞恩以為大功告成時，安地斯厲聲打斷了她。「你還沒告訴我，有什麼辦法能打敗那名叫做深青的盜賊？」

　　「我曾在三區與深青接觸過，並在當時注意到他的動作似乎在某些條件下會變得遲鈍。」瑞恩不動聲色地解釋，心底卻暗自祈禱這七實三虛的謊言不會太快被揭穿。「雖然不清楚是什麼條件，但我只要啟動異能、強化眼力，就能比其他人更快注意到深青的動作異常，並做出及時判斷──所以我必須在現場，才能發揮最大功能。」

　　幸好，在場只有她真正見過申瑋卿，革命組成員也不曉得自己是虛實，成功被現有的情報誤導。

　　安地斯閉眼沉思了片刻。

　　「伊丹，你等等要載原允燭回C區吧？」待他重新睜眼，似乎已有了決斷，轉身朝櫻粉髮青年詢問。

　　「如果允燭已經將反制鬼的消息轉達好的話。」伊丹瞥了心感者一眼，後者朝他比了個讚，表示任務完成。

　　「那麼，你等等讓瑞恩與原紛呈也一起上車，在將原允燭送回C區據點後，直接開往A區，與先行出發的其他人會合。」安地斯下達命令。「務必盯緊，別讓他們走失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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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人隨伊丹坐進車內，應對方的刻意要求，瑞恩坐在副駕、原家兄弟坐在後座，從與駕駛座的距離來判斷，可以看出前者對三人的警戒順序。

　　不過瑞恩目前沒心思去應付那些。

　　她按按手鐲，在聯絡欄中找到楊靖銨的名字，毫不遲疑地點下視訊請求。

　　有那麼一瞬間，她有點擔心友人會不接電話，幸好沒過幾秒，視訊就被接通。

　　彈出的視窗中清晰呈現了楊靖銨的影像，或許是之前傷痕發作導致，臉色看起來糟糕透頂。

　　「你沒看今天的新聞嗎？」留意到友人的表情仍殘留著一絲吃驚，瑞恩用中文問道。

　　「……還沒有，我在忙別的事。」由於她突然切換語言，楊靖銨愣了下才以同樣語言回答，並同步點開了密斯新聞版面。

　　然後，又一次愣住。「深青……不就是……？」

　　「就是申瑋卿。」因為對方遲遲沒有回應，瑞恩出聲喚回他的神智。「現在你知道為什麼我打給你了吧。」

　　「要幫助申瑋卿在對決中獲勝？」楊靖銨提出自己的想法，又在道出口後自我否定。「不對，另一名對決者是革命組的成員？放他去死也不太好。」

　　「聽起來，你比較傾向支持申瑋卿？」

　　「不算支持，我只是覺得……申瑋卿不該死在今天，至少在我親眼見到他本人、確認他現在的模樣以前，他不能就這麼去死。雖然他可能什麼也不記得了。」楊靖銨忍不住扶額，斟酌著如何表達內心深處的矛盾。「但是，為了保全站在敵方的摯友而去犧牲另一方無辜者的性命，我也做不到。」

　　眾所周知，對決只有一方死亡才會結束。

　　「嗯，我也是這麼想的。」瑞恩不感絲毫意外，只是雲淡風輕地說起驚人的結論。「既然兩種選擇都不是最優選，那就只能開闢第三種答案了。」

　　「嗄？」

　　「我需要你幫個忙。對你來說，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經歷昨天那場不愉快的對話後，公事公辦或許是他們目前最好的相處方式。兩人間的無形默契使討論相當有效率，簡潔俐落地敲定接下來的行動。

　　討論結束，楊靖銨的表情忽然沉了一下，雙脣微啟、欲言又止，最後仍什麼也沒說就掛斷視訊。

　　瑞恩長吁一口氣，看著車窗外飛逝的景色，似乎已從郊外進入市區。

　　裝作無事發生果然是不可能的。

　　「你們剛才在聊什麼？」才剛閒下來，原紛呈便好奇地朝前座探頭。

　　「一些協助對決的事宜罷了。」瑞恩倒也不是刻意含糊，只是覺得解釋起來很麻煩。

　　「你們在大聲密謀的時候，就沒想過其他人懂中文？」伊丹冷冷地介入對話。

　　「你能聽懂？」瑞恩暗自訝然。

　　「能聽懂一小部分。」伊丹點點頭。

　　意外的是，當她已經做好要被對方連環質問的心理準備時，伊丹卻僅是稍稍偏過頭，低聲道：「姑且確認一下，你們要做的事仍然是打敗深青，且會保證熊哥沒有性命之憂，對不對？」

　　「基本上是對的。」由於他的語氣不像在找碴，瑞恩據實以告。

　　「那就沒問題了。」伊丹輕描淡寫地下了定論。

　　這倒讓瑞恩感到幾分受寵若驚了。「你真的相信我？」

　　從安地斯下達的命令看來，革命組應當還沒對自己完全放下戒心才是。

　　「因為反制鬼相信你，而我相信反制鬼。」伊丹轉回頭去，專心開車。「所以下次還是講通用語吧！我就算了，後座的兩位一點參與感都沒有。」

　　他從頭到尾都板著同一張表情，以至於瑞恩聽見最後一句玩笑話時，沒立刻反應過來。

　　「伊丹弟弟，你會說幾種語言啊？」原允燭倒是興致勃勃地把話題帶歪。

　　「我的母語是俄語，但在百貨公司工作時常聽見其他外語，勉強能辨識出一些單詞。不過現在比較常以通用語溝通，外語難免變得生疏。」大概是因為進入了閒聊環節，伊丹的嚴肅臉貌似鬆開了些。「其實通用語也是前幾個月才在密斯流傳開的。明明之前大家非常牴觸這種新興語言，認為它是在破壞多元文化，可一旦不小心說得多了，它就會自動取代母語的地位、代替母語得思考，連講同一種母語的人碰面都會講通用語，舊有的語言便在不知不覺被吞噬了，不覺得很恐怖嗎？」

　　「真的耶？我都沒注意到。」從沒聽過這種觀點，原紛呈驚呼。「伊丹的看法很新穎呢！」

　　「並不新穎，密斯自治區的很多人都這麼覺得。」伊丹沒好氣地澄清。

　　「但是包括我們在內，密斯外的人們從來都沒這麼想過呦？」原允燭支著下頷，認真思考了片刻。「雖然也有可能是時局導致的結果？畢竟通用語剛出土的那時候，大災難讓全世界亂成一團，所有人都亟需便利道具來改善生活，通用語就這樣廣泛流通出去，成為生活的一部份。久而久之，也就沒人去細究其中的奧秘。」

　　幾人又對了一遍通用語在密斯裡與密斯外的發展，近乎相同的軌跡一唱一搭，帶來十足的震撼。

　　「簡直就像某種迷因汙染……」

　　瑞恩不禁將腦中第一個浮現的想法喃喃出口。

　　隨即閃現的第二個想法，則是令自己不寒而慄的理由──

　　如果連一個星球的人類都是被改造出來的，那人類使用的語言被改造為一，又有什麼值得驚訝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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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雖如此，關於通用語的探討，終究如茶餘飯後的話題般，隨著原允燭下車而中斷，不再被任何人提起。

　　比起空泛且不清楚是否能派上用場的學術研討，迫在眉睫的對決顯然更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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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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