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功後嗣 - 上中下篇 - 中篇‧玄安宮主　捌拾壹

面臨陶思安刻意尊卑不分的措辭，死命拉住養子的陶懷承居然沒趁機發作，僅低頭閃縮。須臾，待陶淨領頭進入玄安宮的大殿了，當陶家的幾人全都面朝觀音大士，才開始闡述爭執原委。

「你若能把陰殿中所有事主拜託下來待超度的靈體交還，永遠滾出玄安宮，我會就此作罷。」

「姑媽……你、可以至少讓宮主檢查一次，再講嗎。」

大冷天額角不斷冒汗的陶懷承，那哆嗦不安的表情加上字句間失蹤的凌人氣勢，簡直跟換了個誰似的。光了解陶淨的說話，陶思安已諳嚴重的程度，遂自覺地走進陰殿辦妥要求。

二百零三位該靜候超度的胎靈、嬰靈、祖先靈、自殺怨靈等，那一張張資料卡片紀錄的身份，均呈現著「人」去樓空的狀態。

驚愕的拿著艘有自己字跡的小紙船，那是她十多天前跟徒弟們合力安置的其中一位嬰靈。但無論陶思安感應多少遍，她都甩不掉當兒手裏的僅是片普通往生咒的事實。

「姨婆，你……為什麼你懷疑他？」

「這不久前，有事主來投訴交予陶念優處理的母親沒得到超度，找其他法科師傅查找過證實了不止，家人更同期陸續入院。」

根據業力的理念及既往實例。家中逝世的長輩祖上若不善安置，會影響後人的命脈。未得到超度事小，但這效果，分明是──

「你，把靈魂打散了嗎？…」走近去質問那仍沈寂的人，句子甫脫口，她的腦門又鑽出了別的相關事實，「…慢著。你上次死也不肯要幫忙、難道，那些胎靈嬰靈收回來後不固定，是有意的？因為，根本沒打算讓它們留下聽經等超度？」

「你衹是在瞎猜。沒證據。」

如非那種剛拿著刀子捅穿了誰紅著手被逮住的話，這事根本沒什麼可能遺下證據。又即使，給當場人贓俱獲，衹管一天沒離開原地，他亦足以拿出天花亂墜的理由搪塞，保持清白。

所以。

這不就是「你們怎麼也抓不到我」的挑釁嗎。

「阿優，你……該不是…」

「阿爸，連你都和她們一起瘋了？別亂講啊，小心慎言。雖然這事不犯法，被誤會了不怎樣，但我不想誠信有虞。再者，這衹是你們把我趕出宮的技倆吧？我早猜到一旦陶思安回來，便容不下別人。」

比起警察在場時愚昧的露餡表現。

這三較一的對質甫開始，他便截然不同的冷靜，傲慢，從容不迫。把沒益的巧妙的轉移了，一顆字都吝嗇掉地未作回應。有利的則處處提醒進攻，適時將矛頭撥反，令他們硬生生的語塞。

最終。

衹可眼睜睜那把自己粉飾成受害者的傢伙，揮揮衣袖裝作被攆離家園的，乾淨脫身走遠。

回憶收拾紙船及苦思安排的途中，懊惱得她在返紅磡了也沒辦法穩妥的睡幾個小時。於是，想到某些更壞關聯的陶思安，一早傳訊息給弟弟拜託他要陶淨查查陶念優的物品或什麼也好。

「他要是突然歸來，發現了怎辦？又報警呀？到時你真的水洗不清──」

「他才不會敢出現，至少，是兩三天內。你擔心，明個兒早些吧。」

「唉………」

彼方倒瀟灑的掛了電話，剩下陶思安孑然惆悵，為那挺而走險的粗暴辦事方式頭痛不已。

忍住了要抽煙的衝動，畢竟是在應診的中途離席。帶同滿腔壓力步下樓梯的她嘗試更換一副比較平淡的模樣，剛打開醫館的大門，電話又傳來震顫。

飛快的消化那則訊息的她，翻了翻白茶色澤──被意外打岔的陶思安其實險些把這該儘早處理的要忘光。但當下，考慮宮中情況仍沒明朗，她至少得先確定好內部沒陶念優搞的其他花樣，才能接應事主。

按下傳送第一則推遲逾八日的預約後。她再按第二則讓弟弟通知陶淨提議暫停本週問事。

「可以繼續了，不好意思。」

在醫館的工作通常是最佳亦最見效地讓她從亂七八糟的煩憂抽身平伏的捷徑。

今天的一百七十籌號，應診至第一百三十二時，陶思安已恢復較尋常的精神狀態。冬令的夜幕早於五點便下垂，再四十分鐘；雖然寧香仍未關門，但天文台宣佈晚間迎接跌穿攝氏十度氣溫的街道上，已明顯因避寒而寥寥的冷清著了。

「陶醫師，甘姐姐剛叫我問你哦，他們就在附近，能不能帶糖仔回來坐一陣子。」

「嗯，可以。反正未關門。」

看完了一百七十次診，暫且沒病人的十分鐘後，她走到樓下抽了幾口煙。洗了手又飲過茶，陶思安再跟白勝奇到寧香堂去，和抓藥的三人一起閱讀新的報價單。須臾，得梁英娥上前詢問。

「對了，娥姐。甘姐那邊現在搞成怎樣呀。」

「唉，甘姐姐今天就是陪著去見律師啦。」

仍在旁邊著眼列表的陶思安，難得地默默分神聆聽，也許由於歐陽甘哪天請假時己一併解釋了事件的因由。

關係她那些日子的缺勤，及李偉塘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的原委，在醫館的圓桌伴，基於龐大的壓力而不住親口傾訴。

「不過，離婚都兩年整了。還能這樣打官司的嗎？」

「可以，庭外和解隨時反口啦。我有個舊同學差不多情況，當兒前妻說不要，他也傻傻的放心，什麼都沒簽沒寫的──四年後，因為新男朋友騙光了財產，就死命去糾纏。」

「哇…所以，甘姐的兒子是這樣？」

「不呀，日寅倒轉來，反告前妻多拿贍養費及資產呃。為了勝算，兩個人才先爭糖仔的撫養權唷……」

「放屁啦。父母根本沒管過糖仔！連我見他也比見自己的女兒多啦！」

「俠仔說得沒錯，甘姐天天帶他上班下班的，他們哪有顧。再說，甘姐身體又不是很強壯…」

「但糖仔跟甘姐姐，從沒受傷喔！這陣子，和父母分別相處幾天，馬上『損手爛腳』呃！」

「對，那下巴的傷，你們看見吧？怎管孩子才弄到的啦！」

「甘姐姐說，糖仔鬧脾氣不動，他們都硬來拖著他走。所以，又摔又撞的變成這樣唷。」

「嗄！」

「噓。」

任他們五人討論的陶思安，倏的脫下眼鏡作單音警告。一度以為因聊得太肆無忌憚的員工們，準備各散東西繼續幹活去，卻得年輕老闆一手指向自己的耳朵後再比門外示意。當他們開始傾聽，便聞得歐陽甘比平日大的聲音。

「走開！不要再跟著了！」

「我媽在叫你，知醜不知醜呀？」

「李日寅，你難道又知醜的嗎？一個大男人跟我槓上法庭要我身敗名裂，這算什麼？」

「臭婆娘，你不『勾佬』會今時今日這樣？」

「我？！你怪我？！誰先和下屬搞在一起啦？！死佬！！」

相互的指摘一牽涉了婚外情，便罵得特別難聽。寧香堂內仍有幾位在等待拿藥湯的客人，繼譚富寶等的好奇後，他們也不住伸長脖子一窺究竟。

陶思安皺眉的忍耐著，不到五分鐘，她放棄閱讀手中的文件。

「…我勸你這蕩婦別多搞一個孩子出來啊！免得又跟你一樣傻傻瘋瘋的──」

「哈！你以為這我的問題嗎？像你的才變白癡啦！」

「哇哇哇吵歸吵的怎麼拉上小孩呢。」

「糖仔在吧，要不要先把他帶進來？」

白勝奇和廖音琪再聽不下去要行動的前夕，叫罵倏的遭對街貨車的長長響咹覆蓋。本盤算全程置身事外的陶思安，在打成一片的鬧哄哄之中，毫無預警的受機質耳鳴截斷來自環境的接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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