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珠寶商傑拉德(1)和裁縫布朗先生(2)被管家梅森先生引入房間時,在場眾人停下了交談,轉過身來看向珠寶商和裁縫商。
卡洛琳夫人「啪」一聲闔上手中的摺扇,率先開口,「恕我冒犯,殿下。」她先是對陸韶點點頭,然後看向海蓮娜夫人,「賀德勒斯夫人,妳是否讓人準備好了嗅鹽?不是我們需要一點嗅鹽,就是他們需要一點嗅鹽。」
「不要這樣,公爵夫人。」凱薩琳夫人真摯地看向兩位製造商,確保無論是傑拉德或者布朗,明確感受到她的期待和專注,「也許他們真的帶來什麼好東西,我們總得先給他們一個機會。」
「公爵夫人,」安妮夫人開口了,她看了一眼製造商,語氣甜美而冷漠。「我個人的建議是把東西交給賀德勒斯勳爵的管家。如果管家看完沒有搖頭,那我們應該可以一睹風采。這樣所有人都不需要嗅鹽。」
「媽媽。」夏洛特夫人看了一眼製造商,「那有點太傷人了。」
「總比一場屠殺好,公爵夫人。」菲茲威廉伯爵威廉輕輕哼了一聲。「況且賀德勒斯府上的管家想來眼光可靠。」
「我們應該花一點時間,讓兩位紳士了解一下賀德勒斯勳爵的真正期待。」菲茲威廉伯爵夫人龐森比拍了一下她的丈夫說。
「那會再好不過。」海蓮娜夫人點點頭。
眾人沒有理會製造商,轉而看向沉默不語的羅伯特和陸韶。
傑拉德先生已經意識到在場貴族沒有任何一位看好他們,於是不自覺地挺胸,整理外套,似乎想藉此賦予自己更多自信心。布朗先生是第一次被邀請至這麼多貴族身前,他咳嗽了兩聲,將手中的盒子交給一旁的學徒,努力站直。他們看向房間中心的年輕女子,她是最年輕的,是最尊貴的,她的意見顯然也是最重要的。
「我非常感謝你們的到來。我的未婚夫,賀德勒斯勳爵,希望能親自送我世間的美好。」陸韶歉意地看著二位製造商,「他沒有製造珠寶或裁縫衣服的天份,於是只能期待兩位對他加以援手。我誠摯希望沒有造成二位的困擾。」
兩位製造商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了,他們立刻深深撫胸鞠躬,「殿下,這是我們的榮幸。我們也期待能為勳爵帶給屬於殿下您和勳爵的美好。」
羅伯特這次沒有坐著,而是站在陸韶和卡洛琳夫人座椅的中間,「先生們。請容我為兩位解釋。」他先指了指翟冠,又指了指翟袍,「我的岳父,太子殿下,如此鍾愛我的妻子,他的女兒。從殿下滿一歲時,徐朝宮廷的工匠就在為這兩件鉅作而努力。我不敢奢求你們,父親的愛足足花了十五年光陰。」他停頓一下,「而我只有六個月時間證明我的愛。我對於讓你們承受我的負擔,滿懷歉意。我希望你們能提供給我一點意見。」
「如果你們不伸手拯救,我只好親自去學金匠手藝,看看能不能即時打出一個素銀圈,用我的心意彌補了。」羅伯特帶著一點自我解嘲的笑意。
「您過謙了,勳爵。能為殿下和您服務,是傑拉德的榮耀。」傑拉德先生立刻恭敬地回答。
「這也是布朗工作室的榮耀。殿下、勳爵,我們請求您的允准,讓我們了解您的需求。」布朗先生同樣恭敬地開口。
陸韶笑著頷首。
卡洛琳夫人看了一眼圍繞著翟冠和翟袍的兩位製造商,輕輕用摺扇敲了一下手心,咕噥了一句,「三個試圖跟一個帝國匹敵的男人。啊,這下子聽起來彷彿某種史詩,一下子可敬起來了。」
陸韶很清楚,這是一場貓逗弄老鼠的遊戲。在座的貴婦是貓,兩位製造商是老鼠,羅伯特即是老鼠,又是貓。而菲茲威廉和喬治安娜,正在學習如何成為貓。
兩位製造商對於皇室珠寶的讚讚嘆無庸置疑,這是一種無聲的大美,除了鑲嵌的寶石,垂著一串串的珍珠,真正精美的是金絲和銀線的工藝,用金絲銀線勾勒出立體的翟鳥和花卉,從而組成一頂完整的翟冠。翟袍中滿是頭髮粗細的金銀絲線,在布料被織造出來時,已經細細地跟其他不同顏色的絲線混紡在一起,確保人們能看見布匹在飄蕩時的光澤流轉。
陸韶微微向右側的扶手倚靠,更靠近喬治安娜一點,似乎也讓在場的貴婦更緊張一點。
卡洛琳夫人側過頭來,看見陸韶,彷彿一下子看見了什麼不可置信的事情,拿起眼鏡來仔細觀察陸韶。她的動作一下子將在場貴族的注意力拉了回來。卡洛琳夫人不管她們,她放下眼鏡,歉意地看向陸韶,「剛剛是我失禮了,殿下,請原諒我無禮的冒犯。那真的是一顆珍珠嗎?一顆墨綠色的珍珠?」
陸韶微微轉過頭來,髮髻上墨綠色的孔雀珍珠在一匹乳白色的珍珠中,顯得格外光彩動人,珠光流轉。她優雅從容地回答,「公爵夫人閣下。這是我祖父送給我祖母的一件禮物,它總有點特別的地方,讓它足以成為皇帝送給皇后的禮物。」
「不可思議,一顆墨綠色的珍珠!」卡洛琳夫人驚嘆。
安妮夫人看看陸韶,看看女兒夏洛特夫人,看向羅伯特,最後又看向陸韶。「宮廷中有風聲,說殿下您晉見國王陛下和王后陛下時,佩戴了一些如太陽一樣閃耀的珍珠?我一直以為是黃金,或者是她們故意誇大,如今真的是金色珍珠?」
「夫人,我的家族成員從來不乏對珍珠的愛好。」陸韶的回答不置可否。
「若我們現在身在賭場,我知道我現在絕對不會把籌碼壓在哪邊。」威廉伯爵搖搖頭,「賀德勒斯勛爵如今真的像是可敬的勇士了。」
凱薩琳夫人看向站在翟冠和翟袍前的製造商,「恕我失禮,傑拉德先生。你才是這方面的專家,你可能聽過不同顏色的珍珠?」
傑拉德先生客氣地鞠躬,「公爵夫人閣下,我只能說,凡人總是在真正的奇蹟前驚嘆自己如何見識淺博。」
羅伯特站在陸韶身後,微微向在座各位欠身,「聽起來我應該去找兩位吟遊詩人,也許他們會願意為我寫一首歌到處傳唱。」
在場眾位貴族與貴婦中,利茲公爵夫人夏洛特身分足夠高貴,與達西家族最為親近,說是表嫂,實際上更像羅伯特的姊姊,又是凱薩琳夫人和安妮夫人的晚輩。在凱薩琳夫人和安妮夫人真誠、熱切的目光下,夏洛特夫人張開摺扇,遮住嘴角,又將摺扇收起來。「殿下。」她輕輕地說出陸韶的正式敬稱,「我們能否請求您再多開開眼界?這是不屬於我們世界的東西,請讓我們見識真正自然的奇蹟。」她溫柔地說,「也許羅伯特和兩位紳士能從您的收藏中得到一點靈感,讓他們向您的家族致上最誠摯的敬意。」
陸韶無法拒絕夏洛特夫人這樣一個要求,夏洛特夫人這些日子的熱忱和關懷,的確是讓她剛來到英國時提供了溫暖的接納。陸韶微微坐正,「我想我不能拒絕這樣的請求,公爵夫人閣下。」她看了一眼凱薩琳夫人和安妮夫人,「我是在家人的愛中成長,我相信您也是如此。」
在這麼片刻,她已經意識到之前的不妥之處,足足十顆金色珍珠串在一起的耳墜太招搖了。
陸韶示意陳娘,「那一件雙龍戲珠。」
「紳士們,賀德勒斯勛爵現在有麻煩了。」卡洛琳夫人故意闔起摺扇,看向站在房間後方的製造商,「我們現在急需要一件作品,象徵著至高而純潔的愛。如果我們下一個星期,同一個時間坐在這裡,會對你們來說……難以負擔嗎?」
「公爵夫人閣下,我們盡力而為。」布朗先生作為裁縫,而不是珠寶商,還能保持風度鞠躬。
「公爵夫人閣下,我盡力讓一位丈夫的愛不會在一位父親的愛面前相形失色。」傑拉德如此謹慎地回答。
「聽起來像是一座城堡。」羅伯特故意露出那種無奈的語氣。
「也可能不只一座城堡。」菲茲威廉伯爵頷首。
「如果你真的親手去學金匠手藝,我可以只戴著一個銀環出席婚禮。你的心意才是最珍貴的。」陸韶看著羅伯特說,「我知道你遲早會送我比一個銀環更珍貴的物品。」
「崇高的愛。」凱薩琳夫人點頭說。
陳娘就是在這時返回會客廳。她手上的黑漆錯銀捧盒成為了大家的焦點。黑色絨布上,黃金和白銀活靈活現地成為了交纏在一起的巨龍,兩條巨龍的鱗片、鬃毛、眼睛、牙齒、龍爪在工匠的手藝下活靈活現。在交纏的巨龍中間,一枚小拇指指尖大小的珍珠被交纏的巨龍分別用龍爪抓住,陽光從窗戶灑入,照耀在珍珠上,散發著柔和的、晨曦一樣的珠光。毫無疑問,這是一件髮飾。
「這是我的祖父賜予我母親的結婚禮物,保佑她與我的父親婚姻和諧。」陸韶平靜地說。「玩弄珍珠的巨龍象徵著夫妻圓滿和諧。」
「過去一個小時,我見證到我過去十年從未見證過的事情。」卡洛琳夫人搖搖頭。「殿下,請容我正式提問,您未來是否打算舉辦一場私人的沙龍(3)呢?您的珠寶收藏會讓您的沙龍成為倫敦社交界最不可忽視的場所。」
「我想短期內不會。這有違我從小受到的教育。我的祖父、我的父親和我的母親,從來只讚賞他人的忠誠、智慧、道德與能力。」陸韶搖了搖頭,帶動她髮髻後方的步搖輕輕晃蕩。
「那真是太可惜了!倫敦人民會因為您的高貴美貌而癡狂。」卡洛琳夫人深深嘆氣。
海蓮娜夫人作為女主人,站起身來,「夫人和勳爵們,現在是該準備晚宴的時間了。」她看向珠寶商,「紳士們,就讓我們下週同一個時間在這裡會面嗎?我衷心期待兩位屆時已經在稿紙上繪下你們天才的想法。我相信你們可以讓一位丈夫的愛,不會在父親的愛面前失色。當然了,你們也可以直接帶一位金匠跟一位裁縫過來,我想我的兒子現在開始學習鍛造還不算太晚,我也可以現在開始學習裁縫。」
珠寶商傑拉德先生和裁縫布朗先生向海蓮娜夫人鞠躬,「如您所願,夫人。」
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hC2t6XjbK
(1)傑拉德,虛構人物,原型為Garrard ,英國王室珠寶製造商。
(2)布朗先生,虛構人物。
(3)沙龍 Salon,盛行於十七至十八世紀的法國。沙龍的主持人大多為有權力的貴婦,她們挑選主題,制定規則,控制整個晚上的談話。相對來說,沙龍內較為不明顯的是階級。FOR PB。
ns216.73.216.33da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