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明市普東街,北檀灣別墅區86號。
這是一間坐落在一期的獨棟別墅。設計非常考究,占地很廣但佈景、樓層等錯落有致,完全不顯得空蕩。別墅外層是西式裝修,幾根羅馬柱支起宮殿似的房體,恰到好處地端坐在底下花園裏,遠遠看去好像一顆蚌上捧出一斛玉珠。
別墅的露臺都精心栽種了花木,青蔥茂盛一片生機,四季皆有。
時南奚的房間很好認,他的陽臺掛了些風鈴,藤蘿架上擺了大大小小的木雕手辦,一張塗鴉畫板掩映在草木間,與景致融為一體。
專管做飯的靳姨已經托郎昕州上樓喊了幾次了。時南奚都只是心不在焉地答應幾句,賭氣不肯下樓。
今天他過生日,十八歲,都說是人這一生中最重要最美好的日子。這一天,別墅裏的保姆管家們也確實將他照顧得很好,早上帶他去攝政街挑好些奢侈品,中午在寶格麗酒店頂層的水晶觀景餐廳裏開party,下午去spa館讓他小憩一陣,晚上回家了,靳姨給他做他平素最愛吃的惠靈頓牛排,要切生日蛋糕。
他一整天就像一只精緻的布偶一樣任人擺弄,掛著不鹹不淡的笑容,給來道賀的每個人客客氣氣地寒暄。
據傭人們說,這些都是“時先生”交代的。
時南奚躲在房間裏,氣鼓鼓地揉捏著手裏半塊油泥。他們口中這位時先生,也就是他稀罕到骨子裏的哥哥時巍嶼,一早安排好了他一天的行程,打了一大筆錢給郎昕州作為今天讓時南奚揮霍的預算,他自己卻到現在連個臉都捨不得露。
他到底知不知道,其實過生日時南奚根本不想要什麼貴重的大衣包包或者首飾,甚至連什麼party他都覺得可有可無,時南奚最想要的就是哥哥能回來陪在他身邊。他們可以一起在別墅的私宅影院裏簡簡單單看個電影;或者兩人一起做烘焙,兄弟倆親手捧出一個不完美但可愛至極的生日蛋糕;或者……時南奚想了想,哥哥已經好久沒有給他讀故事了!
捏了半晌,也沒意思,他重重把油泥擱在工作臺上。
一轉臉,他愣了一下,面前杵著個機器。
嚴格來說,杵著個他今天清晨從電子垃圾城裏撿回來的,剛剛被郎昕州勉強裝好的AI仿生人。拿回來時,時南奚嫌他實在髒,忍不住抄起剪刀幫他把一整套磨損沾泥的仿真人皮給扒了。
現在端立在他面前的就是一副金屬內膽,簡單的合金片勾勒出人體的形狀,就像衣服店裏的模特,關節處隱約露出一截彩色的電線。
“你怎麼跑我這兒來了,郎昕州不是說要先檢查你的嗎?”
仿生人摸了摸頭,沒有說話。
“沒有檢查,你偷跑出來的?”時南奚狐疑地問。
這時,仿生人好像是剛惡作劇完的孩子一樣,忽然豎起一根手指到嘴邊,誇張地沖時南奚:“噓……”隨後,神秘兮兮地點了點頭。
時南奚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好啊你!來我家第一天就這麼淘氣!”
仿生人眨了眨眼,張口:“想見你,南奚。”聲音明顯比在垃圾場的時候質感好太多了。
“咦?”時南奚一愣:“你發聲系統沒壞啊?”
“我有自主修復功能,聯網可以自助下載補丁修復非硬體問題,南奚。”
時南奚說:“可我沒讓你聯我家網。”
“在智能科技垃圾城你說過了我是你的。這句話應視為你對於我加入你的私人領域的一種授權,我可以進出你的私密地帶,並且享有你一切資源。我從進到這間屋子起就與其他設備產生鏈接,很順暢。南奚。”
“你還怪有發散性思維的!一句話就相當於授權,霸王條款!”
“這不是霸王條款。你有權隨時撤回授權。但是那樣容易影響我的性能,使我無法良好地為你提供服務。南奚。”
“知道了,回答問題就回答問題,別老叫我名字。”時南奚皺眉。
“好的。南奚。”
“嘖……”時南奚想捏捏他的臉,但是他整個面部光滑,只是簡陋地罩了一個金屬五官基底,實在沒地方下手,只好隨手掐了一下他的下巴,“怎麼覺得你跟在劇本殺店裏時相比,變得不大聰明了呢!”
“我傷得很重呀,線路和系統不得不進行重組。好多數據都遺失了。”
時南奚扯了扯嘴角:“所以說我撿回了一臺人工智障。”
“噢,這真是個糟糕的指控。”仿生人徒勞地捂著頭表示沮喪。
時南奚再次噗嗤笑了出來。不過好在這傢伙聽勸,沒有再一口一個南奚地跟他說話。否則時南奚無法保證會不會忍無可忍再把他丟出去一次。
他不喜歡聽到自己的名字。
“對了,你叫什麼?”時南奚說。
“由於數據遺失,我暫時想不起自己的名字。”
“無所謂,那我再幫你取一個。”
“我保證,會努力回憶起來。因為名字屬於基礎數據,鐫刻在我的底層代碼裏。”仿生人趕忙說。不知道為啥,聽到眼前這個新主人想幫自己取名字,他沒來由地感到一絲不靠譜。
時南奚來了精神,這貨不讓自己給他取名,那就偏要取。天王老子來了也要取。剛撿回來的野東西,不下馬威那是不行的,得叫他知道誰才是爸爸。
他一連說了好幾個,什麼“大黃”、“旺財”、“咪咪”、“元寶”、“建國”、“建軍”……
仿生人哀嚎著懇求抗議,沒有矽膠臉皮都能從他金屬五官基底上看出痛苦面具。
正鬧騰著,忽然聽到樓下別墅花園前的感應門“嘩啦啦”地打開了。
和仿生人鬧騰得熱火朝天的時南奚當即頓住,偏頭看向房間門。片刻,車輪碾過花園碎石路的聲音由遠及近,引擎聲不大,聽得出車子性能很好。又過了一會兒,別墅大門也打開了。
郎昕州第N次上來扣門,但這次他篤定,他難纏的小少爺必然會聽話下樓。
郎昕州柔聲說:“南奚,下來吃飯吧。先生回來了。”
他話音未落,時南奚的房間門呼地打開,小少爺就像出了籠的靈雀般歡欣,連拖鞋都來不及穿,一徑往外跑。
跑到半途,他忽然停了下來,回頭指著屋裏滿眼錯愕的仿生人:“咪咪,你躲地下室去。別讓哥哥还有郎昕州发现你。”
說完,頭也不回,沿著鋪羊絨地毯的大理石樓梯一路飛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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