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發出了不小的響動,時巍嶼站了起來:“什麼情況?”
時南奚正在吃餐後甜點,抬起眼眸懶洋洋地瞥了自己房間的方向一眼,沒說話。
洛爾生受了郎昕州兩拳,他倒退幾步,穩穩地站定。看來,仿生人的平衡系統已經迭代到了較高水準。只不過他還不怎麼抗打,郎昕州拳頭重,兩下有點給他打懵了,他撫摸著自己的下顎若有所思。
“……該死。” 聽見走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郎昕州動了動手腕。他剛才一時失控,洛爾的話一針見血地把他自己都不太確定的對時南奚的好感給戳穿,郎昕州沒忍住,揍了這玩意兒一頓,卻不想驚動了底下用餐的時巍嶼。
眼下時南奚房間地板上都是他的情趣玩具,這要是被時巍嶼看見了,依著南奚這性子怕是要直接從樓上跳下去!情急之下,郎昕州胡亂把一堆小玩具和情趣衣褲往中間一摟,抓起地板上那張羊毛毯勉勉強強蓋住。
下一刻,時巍嶼一把推開門。
“沒事吧?”時巍嶼搶上幾步扶住郎昕州肩膀。
“我沒事。”郎昕州看了洛爾一眼。
時巍嶼順著郎昕州的目光,看到了那個站在角落裏,摸著自己的腦袋,還處於發暈狀態中的洛爾。
似乎察覺到了人類的目光,洛爾轉過頭,脖頸螺絲被郎昕州打松了,他腦袋冷不丁掉了下來,下意識地自己接住,手快速地將腦袋轉了一面,將臉對著時巍嶼,儘量保持著得體的笑容:“初次見面,時先生。”
時巍嶼:“……”
一個成年男性的身體端著自己的頭直挺挺立在那裏,那顆頭還笑著沖他打招呼。
這種場景,即便是在燈火通明的房間裏,時巍嶼還是有那麼一瞬間想要報警。
“奚奚,你房間裏什麼時候有了這麼一只智慧型仿生人?”時巍嶼皺眉問。
時南奚正挖著手裏的焦糖布丁,頭也不抬:“他不智慧,他智障。”
“我沒在跟你開玩笑。這東西目前性能很不穩定,因此國內沒有批量投產,你從哪兒弄來的?”
“撿的。”時南奚短短地回答。
“時先生,是這樣。”趁時巍嶼火氣還沒上來,郎昕州連忙上前兩步,簡短地將他們如何在劇本殺店裏碰見洛爾,時南奚又是如何從電子垃圾城把他給弄回來的給解釋了一下。
時巍嶼冷著臉看著他,半晌沒有言語。他眼睛狹長而冷淡,完美繼承了時文玢的黑褐色瞳仁,放下臉來時顯得犀利又有壓迫感。
郎昕州低了一下頭:“是我看護不周,時先生。”
他的手碰了碰口袋,在考慮是否要把方識君剛發來的調查報告的事情告訴時巍嶼,可是看時巍嶼目前的反應……現在跟他說,好像不是什麼好時機。
“給你一天的時間,把它處理掉。”時巍嶼說。
“……好。”郎昕州沒忍住看了時南奚一眼,卻見他沒什麼反應。
時巍嶼也注意到了,從他們進門開始,時南奚就安靜得有些不太正常,話也少,甚至聽到時巍嶼要處理他的仿生人,他情緒都沒有絲毫波動。
時巍嶼不禁有些擔心,轉過來拉著時南奚的胳膊:“奚奚。”
“……”
時南奚難得地有一次沒有回應哥哥的話。布丁吃完了,他拿著銀勺子依然不停地在骨瓷甜品碗壁上用力刮,似乎有幾分賭氣。
刮了半天,只有一點點布丁皮,時南奚送到嘴裏舔乾淨,將碗遞給郎昕州,說:“我還想再吃一個。”
郎昕州嘴張了張,緩下了語氣,哄他:“這個甜品的糖油含量過高,晚上不能吃多,明天再叫靳姨做吧。”
“是麼。”時南奚扯了扯嘴角:“那霜淇淋呢?”
“南奚,你的腸胃不好,還是……”
“還是不許,是嗎?”時南奚抬起頭,看著郎昕州,又望向時巍嶼,轉眼他的眼光裏含了一層薄薄的水光,“都不許,什麼都不許,甜品不能吃,門也不能出,現在我在房間裏放個玩具都不許了,是嗎?”
“奚奚,我知道你喜歡它。”時巍嶼摸著他的頭,“只不過仿生人它真的不是個玩具,我怕萬一出了什麼問題,會傷到你。”
時南奚說:“他就是個娃娃,連站都站不穩,他能出什麼問題!”
說完,他也知道自己對哥哥的語氣有些重了,往前走了幾步,輕輕抱著時巍嶼,靠在他懷裏,卻將臉轉向洛爾,低聲吩咐:“你,去地下室,把那個粉紅色盒子拿出來交給哥哥。”
仿生人聽到,笨拙地抬起手將腦袋歪歪斜斜罩在了脖子上勉強安好,緩慢轉過身,一步一步往地下室走去。
時巍嶼冷眼看著,這貨遲緩又呆板,似乎確實和羅吉爾公司的仿生人有所不同,看著就好像是初代那種只懂得執行一些基礎指令,甚至有些時候還會把自己卡主的雞肋“鐵疙瘩”。他不禁稍稍松了口氣。
過了一會兒,地下室的樓梯傳來機械卡頓的響聲,聽上去,那個人工智障似乎真的把自己卡住了,好一陣子它才搞清楚左右腳,緩慢地走上來,把盒子遞到時南奚手裏。
時南奚轉頭捧到了時巍嶼跟前。這是一個禮物盒,包裝十分精美,壓紋暗金的粉色包裝袋正上方是一只薄透玻璃紙做的冰藍色蝴蝶。
時南奚挑了蝴蝶的一側翅膀,示意時巍嶼捏住。
“哥哥,我知道你們沒見過真的仿生人,所以你們都怕他。”
“可是哥哥你知道嗎,我一天24個小時,有起碼23個小時都在這個房子裏。吃飯、睡覺,除了偶爾郎昕州陪我去浦江邊上走走,我就沒離開過一步。甚至一整天沒有和人說過什麼話。我所能做的,除了畫圖、捏娃,就是等,我也不知道我在等什麼。”
時巍嶼拿住了蝴蝶翅膀,時南奚微微後撤一步,蝴蝶好似忽然飛了起來一樣離開禮物盒,尾部牽了一條線,應該是微型機關一類的小把戲,應聲將整個盒體分成兩半。
就好像打開潘多拉的寶盒一樣,禮物盒開花似的綻放在時南奚手心裏,時巍嶼這才看清,這個禮物盒裏頭托著個A4那麼高的方方正正的書立。
時南奚親手刻的,書立一側是透明琉璃板,裏頭場景時巍嶼看了一眼,心頭就軟了下去。時南奚巧手,把當初自己在美國住的那個樓梯底下的小隔間等比放小,微縮在了這一方書立裏面。亂糟糟的床鋪模型上面坐著一個少年,瘦弱,抱著膝,一雙眼睛可憐懵懂地向外望;而另一側,是一位身著英倫風灰色西服的男子,仿佛披著一身霞光,推開了隔間腐朽的木門,向男孩伸出手。
“哥哥,我從小就是一座孤島,是你把光帶到了我的生命當中。”
時南奚從拉菲草中把書立拿出來,遞給時巍嶼:“所以,你是不會把我唯一的夥伴從我身邊奪走的,對不對?”
他抬眼望著時巍嶼,眼瞳清透,藏著幾分希冀幾分祈求。
時巍嶼一時無言,喉結動了動,接過了他的聖誕禮物。
看了看時南奚,又轉過頭看了一眼那個又卡在半路上的人工智障,他終究歎了口氣,摸摸時南奚的頭髮:“對不起。我工作太忙,忽略了你。”
哥哥這麼說,那說明是他心軟了。時南奚笑了,撲上去摟住了時巍嶼的脖子,冷不丁在他耳朵邊親了一大口。
“我就知道哥哥最好了!”
“時先生,那它……”郎昕州依舊不減擔憂。
他可是看見的,剛剛的洛爾可不是這個傻樣,那股子冷靜睿智,言辭又銳利流暢,直擊得他方寸大亂。
這仿生人和時南奚一唱一和,是故意演給時巍嶼看的。
或許,從剛才時南奚說了那一句“他不智慧,他智障”,這仿生人就立馬意會。它前身是當DM的,演個人工智障那簡直專業不能更對口了。
“南奚,你……”郎昕州一個頭兩個大。
時南奚別過了臉不理他。
“沒關係,你平時看緊一些。”時巍嶼說,“明天開始,我也儘量每天回家來住。”
“什麼什麼?”時南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本只是打算糊弄過去,讓哥哥同意自己留著洛爾就已經很了不起了,沒想到這個洛爾竟然能順帶著把哥哥給留下來,這簡直意外之喜。時南奚說:“真的嗎你可不許騙我!”
“嗯,不騙你!”時巍嶼無奈地蹭蹭他湊上來的額頭:“碰巧今晚,我房間床鋪沒收拾好,奚奚能不能收留哥哥,跟你擠一個晚上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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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麼說,時南奚自然是一百二十個願意,就連抱著浴袍去衛生間洗澡都樂得一顛一顛的,就差沒起飛。
等聽到衛生間門落了鎖,裏頭時南奚樂呵呵地哼著小曲兒打開淋雨噴頭,片刻蒸騰的氣霧就把玻璃窗籠罩起來。
時巍嶼拉正了床單,將被子褶子撫平,這才掀起一角,坐到床上來,桑蠶絲被單貼到他的純棉睡衣上,十分的順滑柔軟。
他靠著乳膠靠枕,緩緩吐了口氣。
不遠處,洛爾站在他們床鋪對面的牆根,正貼著無線充電口充電。忽然,洛爾抬眸與時巍嶼對視,兩人都沉默不語。
“仿生人,陳述你的出廠設置。”
洛爾看著他,半天沉默不語,過了會兒,他微微歪頭,露出幾分風度翩翩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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