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天使女兒 - 第十章第五話

閣樓房間裡，只亮著一盞溫暖的床頭燈。

雪乃已經幫咲希鋪好了床，還細心地為她掖好了被角。

咲希穿著一件真唯給她的、略嫌寬大的舊睡衣，看起來更顯嬌小。

她躺在鬆軟的被褥裡，卻沒有立刻睡去，而是睜著那雙清澈的琥珀色眼眸，安靜地看著正坐在自己床邊，望著窗外月色的雪乃。

房間裡很安靜，能聽到樓下掛鐘悠長的滴答聲，和窗外樟樹葉被夜風吹拂的沙沙聲。

「……姐姐大人。」咲希輕聲開口，打破了這份寧靜。

「嗯？怎麼了，咲希？」雪乃回過神來，溫柔地看向她。

「我有一個問題，可以問嗎？」

「當然可以。」

咲希猶豫了一下，似乎在尋找最恰當的問法。

「姐姐大人，為什麼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一直要跟著父親大人呢？」

這個問題，直接得近乎天真，卻也準確得，像一把鑰匙，輕輕地探入了雪乃內心最深處的鎖孔。

雪乃的呼吸，有那麼一瞬間的停滯。

她沒想到，咲希會問出這樣一個，連她自己都很少去深思的問題。

她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將目光，重新投向了窗外那輪皎潔的明月。

「……這裡，」她緩緩地開口，聲音輕得像夜裡的嘆息，「雖然有很多很多的孩子，一直都很熱鬧。但是…我總覺得，自己像是漂浮在海上的一塊小小的浮木。」

「大家都在同一片海裡，被同樣的海浪推著，看起來很近，但其實…每一個都是孤獨的。」

她陷入了對遙遠過去的回憶，眼神變得有些朦朧。

「那個時候，理人他…也不怎麼愛說話，總是喜歡一個人待著。但是，他很奇怪。」雪乃的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了一絲極其溫柔的弧度，「明明他自己也只是一塊小小的浮木，卻總是用盡全力，向我這邊漂過來，笨拙地，和我撞在一起。」

「我還記得…」雪乃的聲音變得更加悠遠，「小時候吃飯，我不喜歡吃青椒，每次都偷偷剩下。

他就會在沒人注意的時候，把他餐盤裡的炸雞塊夾給我，然後再把我盤子裡的青椒夾走，面無表情地全部吃掉。

還有一次，新到的繪本放在很高的書架上，我不敢去麻煩晴海媽媽，只能每天眼巴巴地看著。

第二天，那本書就悄悄地出現在了我床頭的櫃子上。我從來沒問過，他也從來沒說過，但我知道一定是他。」

她頓了頓，想起了另一件事。

「院裡有些頑皮的男生，會因為我的眼睛顏色和不愛說話的個性，故意嘲笑我。

理人他…從來不會跟他們吵架，他只會默默地走過來，站在我的身邊。他什麼也不做，就只是站在那裡。

但是，只要他一站過來，那些聲音就會慢慢消失。彷彿他小小的身體，就是一道誰也無法跨越的屏障。」

「但是，一次，兩次，很多很多次之後，我就發現…」

「只要和他這塊浮木待在一起，不管海浪再怎麼大，好像，都不會那麼害怕了。」

她轉過頭，重新看向咲希，那雙冰藍色的眼眸在昏黃的燈光下，像一片溫柔的、映著月光的海。

「所以，不是『為什麼要跟著他』。」她輕聲說，「而是，不知不覺間，待在他的身邊，就變成了一件像呼吸一樣，理所當然的事情。」

咲希安靜地聽著，她那雙彷彿能看透一切的眼眸，清晰地倒映著雪乃此刻溫柔而又略帶一絲憂傷的側臉。

她沒有再追問，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用一種近乎喟嘆的語氣，總結道：

「原來是這樣啊…父親大人他，是姐姐大人在這片大海中，唯一的『陸地』呢。」

雪乃聞言，微微一怔，隨即，臉上綻放出了一個發自內心的、溫柔得讓人心折的笑容。

她想，或許，這個世界上，最懂她的，不是理人，也不是她自己，而是眼前這個，才出現了幾天的小小神明。

「睡吧。」她伸出手，溫柔地為咲希理了理額前的髮絲，「明天，還要早起呢。」

「嗯。姐姐大人，晚安。」

「晚安，咲希。」

雪乃關掉了床頭燈，房間陷入了一片被月光籠罩的寧靜。

她在自己的床鋪上躺下，聽著身旁那平穩而輕淺的呼吸聲，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靜。

那片孤獨的海，似乎終於，也迎來了溫暖的港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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