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說要現在就走?有需要這麼趕嗎?稍晚一點也沒關係吧,至少等市集的煎餅攤位開張之後,我去買個煎餅當早餐再走吧。」
灰蒙一說到他想去市集,立刻讓克多倫心裡不由自主地緊張了起來。
「我——我不想吃煎餅,如果您要準備早餐,老闆娘的起司醬麵包就可以了。」
灰蒙愣了一陣子,沒想到克多倫會難得對選擇食物的事說出了意見——而且居然還是選已經當三餐連吃一個月的東西。從各種意義上,都讓他發自內心地感到佩服。
「真厲害……你居然還沒吃膩那個啊?好吧……我知道了。」
畢竟這是克多倫第一次對食物表達了意見,灰蒙決定還是照他的意思做。於是他走進旅舍,向老闆娘提起了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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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港口的路程,比起預期還要來得平順。沿途路上沒有碰到在野宿半夜下雨的情況,雖然白天趕路時有下幾次雨,不過兩人都有防雨布可以遮擋,就算真的弄濕衣服,灰蒙也有多準備替換衣物,沒有造成太大的問題。
這趟路上,克多倫還有向他說到許多在南境旅行要注意的事情。像是——如果要過夜留宿,除了能進城找旅舍,或是跟圍村借宿之外,其實還可以直接在城鎮的城牆外圍搭設營帳露營過夜。
南境每座城鎮的牆外都有劃設一個範圍供旅人過夜,營區也都有水井可以取水很方便,而且如果只有搭建單獨一個營帳,大部分的地方都不會收費。除非是人數眾多的商隊或是傭兵團,才會多少收取營區租借費用。
灰蒙這才想起,他輾轉來往各個城市的時候,確實常在牆外看到成列的各色帳篷。本來還以為那是無家可歸的流民住的地方,現在才知道原來他們只是借宿過夜的旅人……果真是文化差異導致的尷尬誤會。
「也就是說……因為到處都有幽狼的關係,這裡的人完全不考慮就地野宿,只會待在城市的安全範圍內過夜嗎?」
克多倫回答了灰蒙的問題。
「是的。除非真的逼不得已,沒辦法在時間內趕到城市,否則確實是不會選擇野宿……而且,一般車隊的行程都需要連續多天趕路,如果時常野宿,可能會讓隨隊巫師因為缺乏睡眠過於疲勞,反而影響路程上的安全。」
聽克多倫提起這件事,灰蒙這才後知後覺發現,在野地過夜的時候,他的確常常一臉睏倦的模樣。
「什麼?該不會……野宿的時候,會規定巫師不准睡覺吧?所以……你昨天也真的一整晚沒睡覺嗎?」
他忍不住回頭往車廂望了眼,但克多倫背靠著擋板而坐,灰蒙看不到他的模樣。他忍不住叨唸。
「你幹嘛做到這種程度……我都說了,你跟我相處的時候,不用特別顧慮那些限制巫師的規定……」
灰蒙還沒說完,克多倫便出聲打斷了他的話。
「並不是純粹顧慮於規定,而是對巫師來說,要想在幽狼出沒的野地睡著,本來就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就算我再怎麼想睡,只要那些魔妖稍有動靜,還是會讓我驚醒過來。」
身處於幽狼族落的領地,克多倫永遠沒辦法真正陷入沉睡……一旦閉上眼企圖入睡,惡夢很快就會找上他。
因為長年接受訓練的關係,即使沒有刻意感覺,幽狼身上攜帶著的力量還是會不受控地傳遞而來,在腦海裡扭曲為一幕幕駭人的夢魘,就算睡著也會很快驚醒過來──就像本能一般時刻提醒著他,不能對這些魔妖鬆懈以待。
「你怎麼不早說這件事……我根本不知道在外過夜會讓你這麼累……」灰蒙不由得愧疚地說。
克多倫一陣沉默,不知道該作何回應。他確實也沒想過要提起這件事,畢竟這在南境是人盡皆知的常識……假使有雇主決定選擇野宿,也是在知道這件事的前提下「要求」巫師忍耐的意思,除了接受這個安排之外,巫師也沒有能抱怨的立場……他已經習慣一聲不吭地承受了。
「克多倫……下次要是有類似的事情,你記得要提前告訴我,知道嗎?我是真的不熟悉這些情況,不是故意讓你沒辦法睡……」
灰蒙既自責又難堪地嘆了口氣。克多倫默默應聲,答應了他的話。
「是……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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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後,灰蒙不曾再次留宿於野地。要是路程上無法在黃昏前抵達城市,即便才下午兩點他也會直接選擇進城休息,毫不在意延宕行程,也不介意多花錢在旅舍過夜。即便克多倫對他說,不需要因為顧慮他做到這種程度,灰蒙也只是回了句:「無所謂,反正放慢步調倒也輕鬆。」
結果,他們最後比預計多花了一倍的時間,在三週後才終於抵達查亞北領這座叫做「泊卡司特」的港鎮。
這裡以出口錦緞聞名,許多貿易商團在此集貨上船,把各色商品銷往分界海峽對岸的北境國家。港畔整齊停泊了不少遠洋近海的大小帆船,碼頭工人在甲板上忙進忙出地卸貨。港邊角落還有些捕魚返回的小漁船,朝著經過的人們吆喝兜售漁獲。
空氣裡瀰漫著一股海水鹹味,和漁獲內臟的腥臭味,喚起了克多倫熟悉的回憶。他十一歲當年被軍隊首次帶往的服役地點,就是這座貿易港鎮。
南境每個巫師從四歲習巫到年滿十二歲後,都必須為國家奉獻三年的無薪役期。這段時間,他們會被軍隊隨機分配到任一城市,在當地擔任「駐守師」的職務,披上背後有城市紋徽的白外袍,負責為當地注意幽狼的威脅,以及協助衛兵隊工作。
要是順利結束役期,就能恢復自由巫師的身份。可以選擇繼續在城市擔任給薪的駐守師,或是自行維生,依靠向雇主收取微薄的酬勞度日。
因為照顧他的婆婆過世,克多倫提早了一年服役,在這座城市待到了十三歲。服役做駐守師的日子相當辛苦,雖然這附近森林少有幽狼危害,工作本身不算太過危險,但泊卡司特港冬季常下大雪、海風又強,衛兵隊不願意花錢幫服役巫師多準備禦寒衣物,又經常安排他輪值守夜,結果克多倫臉龐和雙手的凍傷從來沒真正好起來過,還時常發燒生病。
即便如此,他當時還是努力聽從著婆婆說過的話,設法獨自苦撐下去,安分守己地做個好巫師,一句抱怨也不敢說。
本來以為熬過役期之後,人生就能夠稍微順遂一些。卻沒想到,衛兵隊的長官私下把他賣給了一個急缺巫師人手的商隊。
在那之後,克多倫換成無酬替商隊雇主工作,日日夜夜為了應付雇主急迫的路程安排熬夜野宿……最後,又意外在鄰國邊境城市碰上了哥哥,人生就此步向轉捩點。
回憶起這些年來的過往,讓克多倫不禁逕自在心裡感嘆。
即便答應了灰蒙前往北境,他也沒有對自己的未來懷抱著任何特別的期待。之所以這麼做,說到底也只是為了阻止灰蒙繼續留在南境尋死而已……
人生走到今日,他終於願意相信,這世上確實存在著真正的善意。原來有人能夠真的不求回報,只是基於信任與互助而付出……這全是灰蒙教會他的道理。
克多倫實在無法放任像他這樣的好人,輕率地放棄性命。他也想回饋於他,希望幫助他看見生命的其他可能性,讓他明白……他的人生就這麼步向終點,會留下許多遺憾。
至於去到北境之後,將有什麼日子等著他,就讓一切順其自然吧……反正他也習慣隨遇而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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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蒙在港鎮的公共馬廄安置好馬匹和貨車之後,來到港畔與克多倫會合。
「喂……克多倫,我剛才在馬廄那邊聽說到一個奇怪的消息。」
他走近坐在港邊石椅的巫師少年,稍微壓低了一點聲音說。
「那些傭兵好像在說什麼……『最近獵巫變得很危險』。他們說……好幾個打聽通緝犯去向的獵手都消失行蹤了,像是人間蒸發一樣。這是怎麼回事啊……你有什麼看法?」
克多倫愣住臉龐,沉默片刻才確認問道。
「您是說……有獵手集團被消滅之類的消息嗎?」
「沒有啊……不是什麼集團吧?我本來只是隨口問他們有沒有聽說這個港口曾經出沒『那些傢伙』的事情,他們就神秘兮兮的跟我說,現在最好別隨便公開探問這種事,不然下個人間蒸發的獵手說不定就會輪到我,還說前陣子已經陸續消失不少人了……」
灰蒙把手臂抱在胸前,滿腹納悶地思索著這件事。
「我基於好奇,就又問了他們這是怎麼回事。那些傭兵說,以前常待在這座港口獵巫的幾個老練獵手,已經全都莫名其妙失蹤了。之前有幾個外地的傭兵來探問獵巫的情報想賺外快,結果也都不知去向,再也沒出現過。」
聽到他的敘述,克多倫不由得面露險色。果然,泊卡司特港也有發生獵手的失蹤事件……仔細一想,這說不定是由北到南陸續發生的事件吧。
離開瓦尼亞城的路上,他曾經再次從同行口中聽說到相關的情報——
那天晚上,灰蒙不知為何地,忽然好奇起來留宿在破店的感覺怎麼樣,克多倫無可奈何下只好陪他前往。
沒想到那些沒味道又難吃的鹹豆粥,不足以讓這個人打退堂鼓,還反而讓他對破店莫名產生興趣,克多倫發自內心覺得匪夷所思。
他甚至直白地勸過灰蒙,樓上睡覺的房間就只是連床板都沒有的通舖,店主提供的舊毯子還總是長虱蟲,嚴重的時候還得灑些驅蟲粉才睡得著,過夜起來絕不會讓人感到安穩的。
結果灰蒙完全不以為意,上樓看過之後還一臉有趣地說:「不錯啊,感覺像直接借宿在真正的民家。」,然後跟店主付了兩個人兩枚銅幣的費用,就開始自顧自地準備鋪毯子睡覺。
不只是克多倫,旁邊一起過夜的其他巫師也都看得傻眼。他們還悄悄用巫語問他:"你雇主是不是不小心在賭場把錢賭光了?"
並沒有!他身上還好端端帶著不少金幣。
克多倫當然沒真的這樣回答他們,只是無可奈何地嘆氣。他只好下樓去貨車廂裡,翻找出他們自己用的毛毯要灰蒙換件使用。免得之後的路程,他還得多花時間處理虱蟲的問題。
當天晚上,睡在克多倫隔壁的年輕同行實在太好奇他北境雇主異於常人的行徑,一直小聲想找他聊天。克多倫有一搭沒一搭地應付對方,結果不知怎地……話題最後繞到了最近盛傳的獵手失蹤事件。
同行說,他昨天才從別人口中聽說到,連瓦尼亞城裡也發生了類似的事件,隸屬於那個「紅蛇公會」的獵手全都不見了。不過,還不確定他們是爭輸地盤才撤走,還是真的碰到消失事件。畢竟之前就有他們在城裡跟別的獵手集團內鬥的傳聞……
克多倫聽到這裡,莫名覺得寒毛直豎。引發瓦尼亞城獵手集團內鬥假象的人就是他本人,雖然自己的作為確實造成了他們一些內部紛爭,但他明白這程度還不足以讓任何一方敗逃撤走……
而且,從同行透露的情報聽來,那個公會「消失」的時間點就在他跟灰蒙離開城市的那一天。
那天到底在城裡發生了什麼事……五十幾個人憑空消失,居然沒有任何人目擊到嗎?這是怎麼做到的……
不知怎地——克多倫的腦海裡浮現了早晨市集找他搭話,問了他怪異問題的那個山民巫師。他有個直覺……這件事恐怕跟那個人脫不了關係。
雖然不明顯……但那個人的身上,確實隱隱約約帶了些不尋常而危險的「火之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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