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裔之子：流亡之途 - ４０：交換條件

　　「總之，克多倫，我覺得這實在事有蹊蹺……你覺得，這有沒有可能是來自『那些傢伙』的作為？比方說，他們從這裡下船返回南境之後，被守在這裡的賞金獵手發現，所以為了掩飾行蹤就設法處理掉了他們……從這個角度來看，好像很有可能。」

　　聽到灰蒙思考後得出的判斷，克多倫的臉色肅然一沉，不加思索地朝他回道。

　　「我認為是您多慮了，這恐怕只是獵手之間的暗中械鬥引起的事件，跟您的目標無關。況且，最近獵手能追捕的獵物越來越少，也許他們根本不是消失，只是前往他處找別的工作也不一定。」

　　灰蒙摸著下巴想了想。

　　「好吧……你說的也是有可能。」

　　「比起這件事，雇主，我們要搭乘什麼時候的船班前往北境？」

　　「明天早上的吧。話說回來……你之前不是還堅決不肯離開南境嗎？怎麼突然態度又變得這麼積極？」

　　「那是因為……」

　　擔心你又打算回頭去追尋不該靠近的對象，為自己招惹上麻煩啊……

　　克多倫沒辦法把真心話說出口，只好找了個藉口塘塞過去。

　　「您沿途多花了不少時間逗留城鎮投宿，我擔心……也許先前找麻煩的那些獵手，可能會探問到我們的消息。」

　　這個理由乍聽之下十分合理，不過克多倫心裡清楚，曾經盯上他們的獵手集團，其實都已經陸續「消失」了。

　　「喔……好吧，這倒也是。」

　　仍不知道這個消息的灰蒙相信了他的話。雖然他個人毫不介意被獵手找麻煩，但他並不希望連累到克多倫。

　　「那這樣的話，我們乾脆直接坐今天傍晚的船班過去算了。早點讓你在安全的地方安頓下來，也比較妥當。」

　　克多倫的眉頭微蹙。

　　「讓我？……您不是也要回去嗎？」

　　「對啊，我會先帶你回去一趟之後再回來。別擔心，入境之後，我會設法安排國內的部下幫忙照應你，你之後的生活會由他們負責，你到時候就慢慢適應……」

　　聽著灰蒙開始講起之後生活的事情，克多倫一臉錯愕，有種自己被這個人耍了的感覺。

　　「算了……我不去亞列馬德了。」他失望地說。

　　「啊……？」

　　灰蒙傻杵在原地，頓時摸不著頭緒。

　　「你幹嘛又忽然反悔啊？」

　　「因為您如果沒有打算長居，我也沒有理由特地過去了。」

　　灰蒙沉默好一陣子，才無奈地開口。

　　「我有我自己的打算，本來就沒有要在亞列馬德長待下去啊……」

　　「是。那麼我也有我個人的打算，您不必費心勞力多跑一趟帶我過去了，我決定留下來。」

　　克多倫的嗓音冷淡得毫無起伏。灰蒙無言以對地看著他，不由得嘆了口氣。

　　「我真是拿你這小子沒辦法……所以，我沒跟你一起去亞列馬德生活，你就寧可繼續待在這裡是吧？」

　　「是的。」克多倫斷然答道。

　　灰蒙一臉左右為難，陷入了苦思。

　　真是的……我要是想長居在那個國家會碰上不少麻煩事啊。唉……算了算了。

　　「好吧，如果要我帶你過去生活也可以……不過，你得先答應我一個條件。」

　　克多倫抬起了臉龐。

　　「什麼條件……？」

　　難道他終於要為了這段時間的善意……提出什麼我得付出的相應代價了嗎？

　　他不由得在心裡猜測了起來。但是，事到如今……不管灰蒙想提出什麼條件都無所謂，只要能夠讓他回去北境生活，克多倫什麼都願意答應。

　　結果，沒想到他不是說出什麼利己的條件——他完全猜錯了方向。

　　「我的條件就是……你必須拋棄掉巫師的身份。不只是實際工作……還有你待人的態度也是。」

　　灰蒙正色地看著他說。

　　「你得答應我，從現在開始，不可以再用『雇主』這個稱呼叫我──說真的，我姑且也是有名有姓的人好嗎……真是受夠你了。」

　　「還有，你也不能再用敬語跟我說話，對我擺出一副卑己尊人的態度。我們之間從頭到尾都是平等關係，又不存在什麼上下階級，你沒必要這樣。」

　　「以後跟我說話的話，你就當作像是……呃，跟家人還是你哥哥說話那樣……總之以平等的態度對待我就好了，知道嗎？」

　　灰蒙一口氣把話說完，有些尷尬地搔了搔後腦勺，才又開口道。

　　「怎麼樣？你能夠答應我嗎？」

　　克多倫愣了一陣子，沒料到他會再次提起這件事，他無奈的臉龐泛起淡淡苦笑。

　　「原來您……一直這麼介意這件事嗎？」

　　「這是當然的——我不但介意得很……還覺得渾身很不自在。」

　　是嗎，家人啊……

　　從來沒想過，會被一個「常人」要求以家人的態度對待他。

　　就憑我這種人，怎麼有資格成為你的家人呢……

　　他在內心感慨地輕嘆。

　　即便如此，克多倫還是默默地在心裡做了決心。雖然當不成你的家人……但我會試著學習看看，與你平等相待的方法的。

　　「嗯……我知道了，我答應你的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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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境六月份的初夏，沒有南境陽光的那般灼熱，即便在中午的日曬下，也只有相當於南境暖春的和煦暖意而已。克多倫坐在練兵場的雜物箱上，吃著手裡的肉餡烤派，靜靜享受北境難得的夏季暖陽。

　　去年剛開始來到這裡的時候，第一次碰上北境的冬天，真的讓克多倫冷得有點吃不消。尤其是進入一月份之後，每天都凍得讓他覺得碰上性命危機。明明是晴朗出太陽的日子，把沸騰的熱水放在室內的窗口縫隙，還是能十幾分鐘徹底凍成冰。生活在南境查諾的時候，再怎麼颳風下大雪也不曾冷到這種程度。

　　慶幸的是……還好來到北境之後，已經不用再像過去一樣擔任巫師的站崗工作，也沒有什麼非得在深冬外出的機會，所以他幾乎整個冬季都是披著厚披風，待在室內烤火避寒。

　　克多倫不禁覺得，亞列馬德幾乎可以說是——除了夏季之外的時間全是冬天，根本沒有真正的春秋兩季，差別只有冷還有非常冷而已。

　　不過……灰蒙他們這些北境人倒是都對這種氣候泰然自若。就算碰到深冬飄雪的天氣，還是能毫不在意地出門劈柴鏟雪，讓他真心感到佩服。

　　他們居住的地區，是位於亞列馬德西北部的邊境地帶。這個軍隊營區座落在森林圍繞的湖畔，數十棟木屋相鄰而建，形成像村落一樣的地方，提供給駐紮當地的軍人當作宿舍使用。附近的山腳下還有一個建著鐘樓的小散村，每隔一小時都會聽到山谷遙遙迴盪的悠遠鐘聲。

　　剛開始來到這裡的時候，不免讓克多倫感到不自在。生活於森林中的屋舍，讓他實在沒有安全感，這裡的村落無論規模大小如何，都沒有用於阻擋危險魔妖的木樁厚牆，即便是軍營也只有用於防範敵軍的圍欄環繞。

　　真正的城牆，只有比較大型的城市才能看到。牆上的垛口還架設著砲台，看起來是為了應付戰爭而建的。這裡的人民大多都生活在牆外，他們的街道屋舍自由地圍繞著城堡外散居而建，農田與畜欄間雜其中。

　　所有的風景都和他所熟悉的南境迥然不同。城鎮與野地之間沒有一清二楚的圍牆邊界，進出城市也沒有衛兵審核「身份牌」，所有人都可以自由來往各地。城市裡沒有類似駐守師的人存在，就連普通披著巫袍的巫師，克多倫也幾乎沒在街道上見過。

　　實際在營區的宿舍裡住了一陣子之後，他才恍然大悟地意識到——之所以會有這樣的差異，是因為北境人從來不用在意幽狼的危害，森林裡也沒有存在這種可畏的魔妖。所以他們得以安居樂業，自由享受著廣闊的土地，不需要像南境那樣的巫師。

　　仔細回想，來到北境之後，無論身處在哪裡的森林，他確實都沒有注意到任何魔妖的氣息。灰蒙曾對他說過，北境沒有那種會襲擊吃人的魔族，頂多就是去到深山狩獵的時候，才有可能會碰上一些「山主」而已。要是不小心遇到，只要留下一些食物，對他們敬而遠之就不會有問題。

　　他說到這裡的時候，忽然露出意味深長的眼神，故作神秘地說：「這裡真正危險的魔族……其實就生活在『人群』之中，隨時都藏在你我身旁。說不定你去街上的時候，多注意看一下就會發現到了。」

　　克多倫至今還是對灰蒙的話滿是困惑，完全不懂他的意思是什麼。怎麼可能會有魔妖能夠生活在人群裡頭……他完全無法想像這種事。

　　灰蒙說話的時候，總是會在關鍵點上說得不清不楚，讓克多倫對此感到很是煩躁。

　　就拿一年多前他初次抵達亞列馬德的事來說好了……灰蒙當時說要提出一個條件，叫他「必須拋棄巫師的身份」。

　　克多倫當時沒有多想就答應了他。他原本猜測，灰蒙的話中之意應該只是要叫他從事其他工作，進北境之後過上不同人生的意思——結果……直到最後，他才發覺事情根本沒那麼簡單。

　　他才跟灰蒙一起搭上通往分界海峽對岸的客船，灰蒙就給了他一個衣服包袱，說叫他先把身上的巫袍換掉。克多倫一臉困惑，沒能會意到他臨時忽然這樣指示的理由。

　　為什麼要突然換衣服？難道他說的拋棄巫師身份……包含這件事嗎？

　　他在心裡納悶。但既然已經答應了他的條件，克多倫姑且還是照灰蒙的意思做了。只不過……生平第一次穿著常服出現在甲板這種公眾場合，讓克多倫多少覺得不太自在，心裡莫名的心虛。

　　畢竟，巫師在南境沒有著袍屬於「棄守職務」的罪責，是會被處以鞭刑的。可是船隻已經駛離南境港口，確實也不再需要遵守那些曾經限制住他的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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