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叛客》修訂版 1.0 - ⚭ 二十分鐘前

▰▰▰▰ 二十分鐘前

沙耶加忍著左膝的痛，跟隨全身長滿暗紅色斑的颯斗蹣跚地奔下樓梯。

他倆跑到地面，迅速離開了大廈，颯斗越跑越近門口的那具女屍，然後開始放慢腳步，到了女屍的位置便停下來。

「千穗理姐姐⋯⋯」颯斗凝視著女屍，抖著說出一個名字。

突然間颯斗眼前一黑，他的雙眼瞬間被埋進一隻手掌裡。

是沙耶加的手。

沙耶加不想颯斗目睹眼前的可怕畫面，她一手掩住颯斗雙眼，另一隻手抱著颯斗，氣喘吁吁沒有說話。她目不轉睛看著地上變成炭黑色的女屍，雙眼不其然地微微顫抖，她努力地叫自己冷靜下來，同時在想著下一步應該怎做。她回想颯斗剛才的反應，判斷颯斗應該是認識這女屍。

「我沒事。」颯斗低聲說，語氣比想像中冷靜。

沙耶加意識到自己的手被眼淚弄濕，便緩緩地從颯斗的臉上撤回了手。

颯斗淡然說了句：「再見了，千穗理姐姐。」

之後他便垂著頭，轉身拖著身子離開。沙耶加跟隨著他。

颯斗走到了街尾，突然喊叫起來，還不停地跳來跳去。

「很燙！」颯斗的褲突然冒出蒸汽，而且還濕透了。他伸手到褲袋內，抓出一袋爛了的湯包袋，把它掉在地上，手掌都被弄濕了。

「你⋯⋯！」沙耶加瞪著颯斗的褲，以為颯斗是失禁了。

「不！我⋯⋯我沒有！」颯斗彎著身，面都通紅了，眼角還掉下一滴淚水。

颯斗再從另一褲袋裡拿出已變成糊狀物的一團『麵』，呆滯地望著它們，兩行淚水不自覺地滑下，掠過他全暗紅色的臉頰。

原來剛才颯斗偷偷地將掉在地上的湯包袋和麵袋塞進他的褲袋，意圖運走它們。

颯斗決定繼續向前走，不理淚水洗著他的面。

他一直走，再走多兩個街口後，颯斗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拿⋯⋯拿去吧！」沙耶加氣喘著，伸手夾著兩袋透物食物袋，遞在颯斗面前。

「這⋯⋯！？」颯斗盯著那兩袋食物，他雙眼發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一包拉麵和一包熱湯。沙耶加剛才跑回摩托車從車尾箱拿出來，這兩包食物就是之前清秀從拉麵店偷來，然後送給沙耶加的。

「送給你吧⋯⋯」沙耶加還在喘氣中。「不過⋯⋯有個條件呢！」

「⋯⋯是甚麼呢？」颯斗本來剛浮現的笑容馬上變得僵硬。

「你要吃的話，便要和我一起吃！」沙耶加微笑著說。

「妳⋯⋯不介意？」颯斗瞄一眼自己全身變成暗紅色的皮膚。

「怎會呢！」

颯斗急忙點頭，臉上重新露出笑容，然後從沙耶加手中接過兩袋食物。

沙耶加回頭凝視著昏暗的街角，她一臉憂心忡忡，像在擔心有人會追來。

「不用擔心，哥哥的腳受傷了，連下樓梯都十分困難，他不會來找我們的了。」颯斗對著那昏暗寧靜的街角說。

沙耶加頓時有個疑問。難道颯斗的哥哥是因為腳傷的原因，所以才會叫他們去把颯斗帶回家？

颯斗別過頭去，發現眼前是一個破爛不堪的遊樂場。他似乎若有所思，沙耶加站在他的身旁不出聲。

幾聲咕嚕咕嚕的聲響劃破了夜空。

颯斗摸著自己的肚，望著手上的麵和湯包，吞了一下口水。

「很想吃，但沒法子吃嗎？」沙耶加一臉得意地說。

颯斗繼續望著手中的麵和湯包發呆，然後見到沙耶加手中舉起兩對木筷子，颯斗立時瞪大雙眼，道：「這⋯⋯！」

「剛好一人一對！」沙耶加仰著頭，嘴角上翹著。

「哪裡⋯⋯跑出來的筷子呢？」

「是我來之前在美食街找到的呢。」沙耶加滿臉得意。

颯斗的肚再次響起咕嚕聲，彷彿在催趕他。

沙耶加指著不遠處的一塊半圓形的蛋糕形椅子，道：「我們去那兒吧，那邊比較亮一點。」

沙耶加轉眼間便跑到椅子那邊，她隨即用手來回掃了幾下椅上的塵，道：「可以了！」

颯斗臉上露出喜悅，他奔向沙耶加，然後坐在沙耶加身旁。這裡的光線夠充裕，沙耶加頭歪歪瞧一瞧颯斗的膚色，瞥見颯斗的頭和身的皮膚還是暗紅色，臉上依然布滿深邃的刀疤。

沙耶加不自覺地嚥了一口口水，她決定暫時把目光抽離。

沙耶加首先打開湯水的袋，然後用雙手托著。湯水此時已經只是微暖，雙手托著也沒問題。

颯斗將木筷子磨了幾下，然後打開麵的袋，並夾了一口拉麵，再將這口拉麵放進湯裡浸泡了一會。

颯斗舉起這口拉麵，卻放在口前不動。他只望著面前的拉麵，額頭冒起冷汗，咬牙切齒地說：「這會是我最後一次吃拉麵嗎？」

沙耶加對颯斗突如其來的問題愣住了，她遲疑了兩秒之後說：「怎⋯⋯怎會呢？雖然現在要吃到拉麵是不容易，但總會有機會的！」

沙耶加嘗試說一些正面的說話。「啊！對了，最近政府公布的『女神之寬恕』計劃，只要⋯⋯」

「只要參加了『女神之寬恕』，讓政府更改我們頭裡的量子晶片設定，然後便可以用新的量子晶片去『吃』到不同的美食。」颯斗一直看著在懸在空中的那口麵。

「哦，你也知道呢。」沙耶加眼睛滴溜地轉著說，然後話鋒一轉。「你身上的⋯⋯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是『詛咒』。」颯斗鎖緊眉頭說。

「『詛咒』？你在說甚麼？」沙耶加一臉茫然地問。

「我這奇怪的膚色和身上的刀疤，只是一種『詛咒』，每當我很想離開家的時候，便會變成現在這樣。」颯斗說時看著自己的手臂。

沙耶加不明白，問：「例如呢？」

「例如像今天我想逃出來，結果全身便馬上變成這奇怪的膚色，更長滿刀疤來，刀疤在浮現出來時都會特別的痛。」颯斗說。

看著颯斗的皮膚變化，沙耶加覺得唯一較合理的解釋便可能只是一種病。一種皮膚病。一種她不熟悉的皮膚病，且會讓人有劇痛的感覺。

她在懷疑是否有新種的病毒正在傳播。

「每次全身長滿暗紅色斑和刀疤時，全身都會很痛，而且會開始呼吸困難。」颯斗放下那口夾了好一陣子的拉麵。

「但⋯⋯為甚麼會有這樣的『詛咒』？」沙耶加當然知道這並不是詛咒，現在為了更方便跟颯斗去溝通，只好用他的術語。

「嗯，自從哥哥不許我們外出之後，」颯斗的雙眼變得變得水汪汪。「應該說是自從哥像變成另外一個人之後。」

「變了另外一個人？」

「自從他未婚妻死去之後⋯⋯他就好像變了另外一個人似的，而且經常不許我們外出。」颯斗此時忍不住掉下眼淚。「他說，我們每外出一次，便會對我『施咒』！」

沙耶加此時把她的手握著颯斗的一隻手。

颯斗強忍住淚水說：「我試過好幾次想偷走外出，因為我受不了哥哥這樣對我。但每次我想偷走，只要一靠近門口和窗邊之時，身上就會出現那種暗紅色斑，而且全身劇痛，像被人打一樣。有一次我還記得，我成功從窗口爬出外面，我以為我可以成功逃離這恐怖的地方，當我走到樓梯口時，我再一次全身劇痛，呼吸開始困難，我以為自己快要死掉。我倒在地上身體蜷成一團，看到自己的膚色開始漸漸由暗紅色斑變成像深紫色一樣，接著便昏了過去。醒來時發現自己安好的躺在家裡的床上，身上再沒有痛楚，但整張床都被汗水弄濕透了。哥哥冷冷的在旁看著我醒來，然後便走開了。自此之後，我便不敢再偷走了。」

「也就是說，每次你想偷走，你的身體便會自然地劇痛和變色？」

「嗯，對的。」颯斗點點頭。

「為甚麼你要偷走呢？」

「沒有⋯⋯我只是想外去跟朋友玩⋯⋯是哥哥要我一星期七天都留在家裡，我快悶到發荒了！」

「現在我不管了。即使再痛，我也要先把眼前的這口拉麵吃掉！」颯斗再次拿起那口已經變冷的拉麵，把它再一次浸泡在暖湯包裡。

沙耶加還在消化颯斗剛才說的話，追問：「你剛才說你哥哥不許『我們』外出，還有其他人？」

「之前哥哥收留了另外一位千穗理姐姐呢，就是剛才那個姐姐⋯⋯」颯斗平淡地說著。「她是哥哥在街上撿回來的。」

沙耶加對颯斗出奇的冷靜感到有點寒意。

「千穗理姐姐應該是剛才受不了哥哥對她下的『詛咒』，她不想再忍受著這種痛苦，而選擇結束生命吧。」颯斗臉上的兩行淚痕再次掠過新的淚水，然後他把拉麵塞進口中。

颯斗沒有咀嚼也沒有吞掉那拉麵，只是把它留在口中不動，然後嘴唇顫抖著，淚水溜進了嘴裡。

沙耶加抿住顫動的嘴。她在替颯斗還有千穗理和感到難過又憤怒，她不明白為何要年紀這樣小的孩子承受這種折磨。

沙耶加心裡面有千千萬萬個問題。

為甚麼颯斗的哥哥要這樣對自己親弟弟？為甚麼他要下這樣的『詛咒』？這『詛咒』是怎樣造成？

這樣的『詛咒』實在太不可思議，它就像魔法一樣，聽起來很不科學。

沙耶加決定暫時不追問颯斗，她此刻只想陪著颯斗。她單手扶著那湯包，然後暫時放開本來按著颯斗的手，拿出另一對木筷子說：「來，我們先吃吧？」

颯斗點頭，然後把在口裡的拉麵吞下去，道：「嗯！我很久沒有和別人一起吃晚飯了！是⋯⋯真正的晚飯！」

「我也是！」沙耶加想起她在戰爭中失蹤的弟弟，面前的颯斗就跟她的弟弟的年紀差不多。

此刻沙耶加把難過和憤怒壓抑下來，讓自己盡量去享受這一刻，畢竟她很久沒有吃過拉麵，也很久沒有跟別人一起吃真正的晚飯。

儘管眼前能夠吃的只是一堆麵，連一點配菜也沒有，沙耶加卻有一絲莫名其妙的感動。

沙耶加和颯斗一起吃了幾口拉麵，他們都十分享受這一刻，時間彷彿像凝固了一樣。颯斗把下一口麵放進口中，突然說：「這片豬肉，真的很好味道呢！」

沙耶加覺得困惑，哪裡來的豬肉呢？

「颯斗你太想吃豬肉了吧！把麵浸在豬骨湯便當成是豬肉，哈哈！」沙耶加笑著說。不料颯斗說：「不是呢，姐姐，這塊豬肉真的好味道，你要試一口嗎？」說罷颯斗用筷子夾起幾條麵然後把它遞向沙耶加。

沙耶加不作聲，覺得可能是颯斗的小朋友玩意，於是用她的筷子接過颯斗筷子裡的『豬肉』，然後仰著頭把它放進口裡。當然這不是豬肉，只是拉麵罷了，但沙耶加也配合颯斗，轉頭向著颯斗說：「果然很好味道呢！」

沙耶加苦笑著。她覺得眼前的颯斗很可憐，估計是長年對食物的渴望，造成他現在產生出幻覺吧。

颯斗此刻突然伸手指著天空，沒有作聲。

沙耶加也跟著仰望天空，覺得今晚夜空十分特別，說：「嘩，我很久沒有看見這樣多的星星呢！」

颯斗沒有回答沙耶加，手上的筷子和拉麵的袋掉到地上，他彎著身子，面露難色然後苦叫著。轉眼間，颯斗本來全身暗紅色的皮膚轉成暗紫色，甚至有些已經呈現炭黑色。

沙耶加嚇得立即扶著颯斗。颯斗用雙手掐住自己的脖子，沙耶加知道他嗆到了，便立即繞到颯斗身後，用她以前學過的急救法——用拳頭對準颯斗的肚臍上面，然後用另一隻手包住拳頭，並連續快速向上方壓擠，但經過兩三下之後，颯斗的情況沒有好轉。

沙耶加冒出冷汗，心急如焚道：「不可能⋯⋯！以前都試過幫弟弟這樣做，為甚麼沒有效？」

沙耶加注意到颯斗的全身大部份皮膚都差不多變成炭黑色，雙眼開始微微突了出來。

颯斗一手推開了沙耶加，自己則跌倒在地上，身子蜷縮起來，並開始抽搐顫抖起來。

轉眼間，颯斗便沒有再有任何動靜。

沙耶加此刻慌了，她嘗試拍打颯斗背部，可是颯斗沒有反應。

沙耶加嚇得臉色像白紙一樣，腦裡空白一片數秒，然後想起了求救。

「報案⋯⋯報案⋯⋯」她拿起電話一看，發現有兩個未接來電，顯示致電的都是黑木清秀，於是想也不想便打回給清秀。5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QXcnlSA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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