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風、歌 - 第四曲、潛入（4）

感覺呼嘯的風不斷自兩旁吹過，溫德爾心想，他一生中還從來沒有跑得這麼快過。只是換個角度想，也許這已經不該稱之為「跑」了。

此時此刻，藉著麥田的掩護，溫德爾與法萊雅兩人正壓低了身軀，自麥田邊緣飛快奔往城堡的方向。

「看來我們之前一路過來根本就不需要騎馬嘛。」

雖然溫德爾只是低聲嘀咕，法萊雅還是聽見了，她冷冷地說道：

「別傻了，你以為這樣子行動很簡單？要是天天帶著一個絲毫不會御風之力的傢伙這樣跑，我早就累垮了。」

說著，她左腳往地面一點，溫德爾隨即有樣學樣地以足尖點地，身子一騰空，強勁的風力便又托起兩人向前送出了老遠。沒多久，兩人就跑過了廣大的金黃麥浪，眼見麥田將盡，法萊雅拉著溫德爾奔向一旁沿山坡而上的樹林。

「小心保持平衡。」

進入樹林後，法萊雅一面謹慎地在樹林間凹凸不平的地上選擇落足點，一邊還不忘向溫德爾如此警告。然而，儘管溫德爾也努力想要集中注意力，但因仍不習慣這種移動方式，他還是好幾次差點因為自己的左思右想而跌倒。

一方面，他因為自己遠不及法萊雅而感到十分窩囊，不僅不具有「御風」這種魔法般的力量，自認還算聰明的他，似乎就連思考分析的能力也總是落在下風；另一方面，他又因為握著對方的手而感到心神不寧，法萊雅的手雖然柔軟，卻意外地有力，正如她的形象，在美麗的外表下，尤帶一股凜然之氣。

突然，推動著兩人的強勁風勢在瞬間消逝無蹤，隨之，法萊雅快速輕踏地面幾下停了下來，但毫無準備的溫德爾，就無法適應短時間內如此急遽的速度變化了。騰騰騰地重踩了幾步後，溫德爾笨拙地一跤跌在地上。

聽著法萊雅格格的輕笑聲，溫德爾狼狽地爬起身來轉頭看向她，法萊雅當然立刻就看懂了對方要求解釋的表情，伸手指向枝枒縫隙外頭道：

「你自己看，我說得沒錯吧。」

語氣中，甚至隱約透出一股自得之情。

莫名其妙的溫德爾湊到枝枒旁向外窺視，只見稍遠處通往城堡的路上，一邊站著波恩與瑞佛，另一邊則是一名披著鮮紅斗篷、正以單膝跪地的魁梧男子，男子身後，則有約莫三十名士兵整齊地排列於道路兩側。

法萊雅道：

「如果瑞佛不是世子梅西，修斯伯爵絕不會親自帶著這麼大的陣仗來迎接。」

溫德爾道：

「嗯……只是距離太遠了，實在看不清伯爵長什麼樣子。」

法萊雅不以為意道：

「等等你就能看到了，我們還是快點趁現在城堡沒什麼人看守趕快溜進去吧。」

說著，她再度牽起溫德爾的手，令溫德爾臉色一紅，只是法萊雅對此似乎毫無所覺。不一會兒，兩人便又就著樹林的掩護飛奔了起來。

為了轉移注意力，溫德爾問道：

「妳怎麼知道城堡沒什麼人看守？」

「因為領主只要一聽到底下士兵通報世子來訪，肯定會馬上想辦法把九成以上的士兵集中到城堡的地窖、密道，或倉庫等隱密的地方藏起來。然後你也看到了，他又帶著三十名左右的士兵前去迎接世子，這時就算仍有士兵留守，八成也在城門的方向，所以只要我們從城堡背面潛入，就不太可能會被發現。」

溫德爾微一思考後，皺眉道：

「這判斷也未免太過武斷了吧？」

見溫德爾不同意自己的看法，法萊雅有些不服氣地瞥了他一眼。

「不然呢？」

「假設有三名士兵留守，三名不算多吧？」

「是不算。」

「好，那這三名士兵之中，只要有一人是負責看守其他方向或者在城牆上巡邏，我們就很有可能被發現了。」

「不會有那種事的。」

法萊雅雖然嘴上強硬，但溫德爾感覺得出來，比起堅信不移的篤定，她的回答更像是不被信任時會說的賭氣話。

「如果真的有呢？」

此時，兩人已經沿著樹叢摸到了城堡的後牆下。

「到那個時候，妳該不會……」

說到這兒，溫德爾頓了一頓，才接著說了下去。

「打算殺了他吧？」

然而，法萊雅接下來的反應卻大出溫德爾的意料，她既不是冷酷地說出當然兩個字，也不是生氣地反駁，反倒是以真摯無比的表情轉頭看向溫德爾。

「你真的覺得我是這種人？」

有些措手不及的溫德爾趕忙解釋道：

「呃……不，只是遇到盜賊那個晚上，事後妳跟我說的那些話，讓我猜想妳是不是會這樣做罷了。」

看不出來法萊雅有沒有接受這個說法，她只是輕輕點了點頭，移開視線呆呆凝望天空幾秒，才以微乎其微的聲音喃喃道：

「他們眼中的我，是否也是如此呢？」

「什麼？」

由於沒聽清楚，溫德爾忍不住問了一聲。

「沒事。好啦，我們得加緊動作了，仔細聽好我說的話。等一下抓緊我的手站好別亂動，你只要像剛才我們進行快速移動時一樣，想辦法保持平衡、穩住重心就行。既然你能學會跑動時維持平衡的方法，這應該也不是什麼難事。如果怕高，就別往下看。」

「等等，妳到底想幹嘛？」

「你說呢？」

這時，站在牆邊的法萊雅向溫德爾伸出了左手。溫德爾稍微有些猶豫，但法萊雅的動作是如此自然，令他不禁覺得自己實在是想太多了。溫德爾一握住對方的手，法萊雅便專注地看向上方，喃喃自語道：

「風啊，請賦予我漫步天空的翅膀。」

剎那間，溫德爾只覺一股比先前飛奔時更為強烈的氣流忽然匯聚到兩人腳下，將他們緩緩推離地面。看著下方的地面離腳底愈來愈遠，溫德爾努力維持平衡的同時，本能地嚥了口口水。

法萊雅見了，湊過來悄聲笑道：

「你會怕啊？」

溫德爾狼狽地回敬道：

「是啊，哪像妳成天低來高去的，連天空都當平地走了。」

法萊雅聽了不禁噗哧一笑，但隨即面轉嚴肅道：

「好了，別出聲，我們快到牆頭了。」

話一說完，他們上升的速度就慢了下來，法萊雅接著道：

「貼著牆緣等我。」

溫德爾依言將手緊攀著城牆，儘管腳像是踩在柔軟的墊子上，但一想到那「墊子」實際上只是無形的風，他還是不由得直冒冷汗，下意識將手攀得更緊。

另一方面，法萊雅將手攀在牆跺上，一個借力便輕巧地翻了上去。

與此同時，一道陌生的低喝響起。

「妳是什……」

溫德爾一聽便知道事情要糟，沒想到馬上便又傳來輕輕的「咚」一聲，然後那陌生的聲音便沒了下文。接著，一臉不甘的法萊雅自城牆上探出頭道：

「好了，上來吧。」

聞言，溫德爾如獲大赦般趕緊翻過城牆，只見一名士兵緊閉雙眼仰天躺在地上，長矛則是拋在一旁，不知是死是活。溫德爾嚥了口口水道：

「他沒死吧？」

「還活得好好的呢。」

一聽，溫德爾這才放下懸在心中的大石。

「妳把他弄暈了？」

「不然你覺得他會自己暈倒？」

聽出法萊雅語氣中的不快，溫德爾有些納悶地瞥了她一眼，但一轉念間，他就明白了對方是為什麼而生氣。

真是個不服輸的女孩子，心中如此想著，溫德爾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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