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垂落，工事總算告一段落。眾人返回寢室稍作盥洗後，齊聚在大廳。經過一整天的勞動，每個人都飢腸轆轆，看著餐桌上的食物恨不得立刻開動。
斐克斯特趕緊招呼大家入席，餐點不消片刻便被掃空，侍者又迅速端上第二輪。西爾克雅酒過數杯後，談起先前的冒險經歷，時而驚險，時而荒唐，惹得眾人笑聲不斷。
「哎，今天真的要謝謝各位的辛勞了。」斐克斯特站起來舉起酒杯，眼神微醺而恍惚，稍微搖晃了一下，「既然你們都在……我想說件事。」
「我的王，您喝多了，要不要先回去歇息？」愛勒凡連忙起身扶住他。
「讓我說完，愛勒凡。」斐克斯特輕輕將他的手推開，語氣忽然多了幾分沉重。
「過去，有段預言被刻在三角塔的石壁上。或許它未必完全準確──但它預示了卡赫巴大人與亞瑟的出現，而這部分……的確一一應驗了。」他頓了頓，神情黯然下來。
「可那預言的尾聲，卻寫著這片土地的終局。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必然，但我不願──不願讓這裡毀在我手上，至少，不該是現在。」
廳堂內一時靜得連煙霧繚繞的聲音都聽得見。
「各位也知道目前我們的情況，也許不容太過樂觀……但我不願就此坐以待斃。至少，我們得爭取更多的盟友。那勒布斯與哈什納計畫要收復利菲亞，這是最好的機會。各位的憂慮我明白，但我向你們保證──我會做出最審慎的安排，確保這裡的居民安全無虞。」
他話音剛落，長桌邊一片沉默。眾人低著頭，氣氛凝滯，幾乎連炭火噼啪聲都被壓得無聲。
亞瑟罕見地以沉重的語氣發話：「偉大的蘇曼斯王……也許你還記得我曾說過，那些人──那勒布斯與哈什納──從來就不會是我們真正的朋友。即便現在是肅清魔軍的最好時機，也千萬別在這個節骨眼上輕舉妄動。」他頓了一下，語氣加重，「儘管我們重創了多貢拉，但他們撲向這裡的危機依舊存在，絕不能低估反撲的力道。」
此時，一直沉默不語的愛勒凡也難得開口。他的聲音雖輕，卻格外清晰。
「我的蘇曼斯王，我也認同亞瑟的觀點。」他說，「如今魔軍勢力已經遭到重創，應該讓那勒布斯與哈什納自行處理後續。以他們的實力，應該足以應付局勢。況且──他們在這時間點突然示好，實在太過巧合了。還請您再斟酌一下。」
斐克斯特靜默片刻，輕聲道：「謝謝你，愛勒凡。其實……我也明白你們的擔憂。但你們覺得，我們真的能永遠袖手旁觀嗎？眼下波哈紗納的防禦並不牢靠，若再度面臨戰火，我們無處可退。這場戰爭──恐怕我們終究無法迴避。」
他語氣轉為堅定，目光望向眾人。
「今天，我希望能爭取你們的支持。」他說。「儘管這一步風險極大，但此刻，我們已擁有最堅實的後盾。」他目光最後定格在亞瑟與西爾克雅身上，「兩位，我願將波哈紗納交由你們守護。我相信你們的力量，也相信你們的判斷──你們能守住這片土地，守住這些人。」
廳中再度陷入一陣沉默。
亞瑟緩緩轉頭，看向西爾克雅，神情複雜，眉間藏著千頭萬緒。他沒有立刻回應，只是凝視著對方，彷彿想從那平靜的表情中讀出些什麼。
許久，斐克斯特嘆了口氣。
「兩位──」他再次開口，語氣低沉卻堅定，「利菲亞這一戰，由我親自帶頭。其餘的，就拜託你們了。可以嗎？」
亞瑟終於回過頭，嘴角微微勾起，但那笑意卻帶著一絲無奈與不屑。
「看來，不管怎麼說都勸不動你了，是嗎？」他輕輕哼笑，語氣少了恭敬，「我們有拒絕的權力嗎？」
斐克斯特淡淡一笑，搖了搖頭。「不，你必須接受。」
「斐克……不，我的王──」愛勒凡低聲喚道。
「愛勒凡，我明白你的用心。」斐克斯特抬手制止他。「但有些事，就算看似魯莽，也值得一試。」
他站起身，舉起酒杯，目光一一掠過眾人。
「各位大臣。」他的聲音宏亮，回盪在廳中。「我要你們全力支持愛勒凡神官、亞瑟以及西爾克雅，就如同你們過去支持我那般。波哈紗納的安全──就交給各位了。敬諸位一杯！」
眾人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舉杯應聲。杯中酒落喉嚨，卻像灌進一口岩漿般困難。他們或許無法真正贊同這項決策，但心知肚明，斐克斯特既已開口，便難以更改。
晚宴在無聲中結束，眾人陸續離席。
在斐克斯特踏上階梯準備回房時，愛默兒快步趨前，攔住了他的去路。他回身望著他們，亞瑟站在她身後，兩人神情凝重。他眼底泛出了一片陰鬱，昔日常掛嘴角的笑，如今沉甸甸地垂了下來。
「亞瑟，別再勸我了。」他低聲說道，「你很清楚我的立場，也該明白──」
「不，父親……我也覺得，這不是個明智的選擇。」愛默兒搖頭，眼角泛紅，聲音有些顫抖。
斐克斯特走上前，輕摟住她的肩。
「別擔心，我的愛默兒。」他凝視著她的雙眼，語氣輕柔卻堅定，「有亞瑟在你身邊，那是我最安心的事。而這一次……我終於能替你母親討回一個公道了。」
他抬起頭，看向亞瑟。
「照顧好她。別擔心我，一切都會沒事的。」
斐克斯特對他眨了眨眼，轉身邁步上樓，背影漸行漸遠，在燈火餘暉中顯得格外沉靜而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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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在米利的集結日只剩五天。早晨，斐克斯特召集了最精銳的士兵與術士，三萬餘人聚集於外城的訓練場，氣勢如虹。亞瑟與愛默兒站在最高的指揮塔上，俯瞰那片黑壓壓的人海。下方傳來激昂的鼓聲與斐克斯特慷慨激昂的演講，在兩人耳中卻顯得格外沉重，甚至刺耳。
「亞瑟，你覺得父親這樣做……真的對嗎？」愛默兒低聲問，眼神憂傷地望向他。
「妳也知道，這次他心意堅決，難以動搖。」亞瑟說，「這裡頭摻雜了太多因素，他心中權衡的東西，可能遠比我們想像的還複雜。只是……也許，還有其他辦法。」
他轉身看向遠方的城堡方向。
「我們回去找愛勒凡吧，西爾克雅應該也在。或許他們會有不同的看法。」
愛默兒沒有回應，只是點點頭。
「別太擔心，有那麼多人，我想事情應該可以順利解決的。」說完，亞瑟輕捧起她的臉，替她撫去眉間皺起的痕跡，露出一絲安慰的笑。
他牽著她走下塔階，騎上達努塔，一路飛馳回城堡，直奔月亮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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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被輕輕敲響，裡頭本來隱約傳來的低語聲頓時靜了下來。亞瑟推門而入，迎面便是愛勒凡與西爾克雅錯愕的神情。但這份驚訝，很快就被愛默兒神情中的沉重所掩蓋。
「你們怎麼那麼快就回來了？」西爾克雅抽了口煙，語氣聽似漫不經心。
亞瑟與西爾克雅交換了眼神，隨後目光飄向前方的愛默兒。他隨手關上門，接過愛默兒的披風，掛到門邊的衣架上。
「也許你會有新的想法。」他轉頭看向西爾克雅。
「你們來得正好。」西爾克雅又抽了一口煙，緩緩吐出煙霧。「我才跟愛勒凡聊到這事──關於亞瑟你的未來。」
「我？」亞瑟挑眉指著自己，正要說話，卻被愛默兒拉了拉衣袖。他順勢坐下。「你是說……我來的那個未來嗎？」
西爾克雅點點頭，語氣忽然變得凝重。「沒錯。也許這場行動──這個時間點──你未來發生的一個重要關鍵。但我們怎麼想，就是無法拼湊出完整的輪廓。或許你能補上些線索。」
「愛勒凡？」亞瑟輕笑幾聲，露出微微調侃的神情。「這傢伙竟然會主動跟你討論這件事？」
「嘿，這可是正經事。」愛勒凡翻了白眼，語氣罕見地嚴肅起來。「我這幾天的預感越來越強烈，也許……正是這一次。」
西爾克雅點點頭，吐出一口煙。
「如果這事無法避免，那我們就得準備另一種方案，為最壞的情況設想──撤離人民。但問題是，現在根本沒有什麼萬全的策略。」他說。
「摩哈羯帝可以嗎？」亞瑟說的模糊，「呃，我指的是薩希褐旦摩。你來的當下，我有和愛默兒試著啟動它。雖然破碎，但它……似乎還有些反應。」
「你指的是地面上那股鳴動吧。」
西爾克雅立刻搖頭。他站起身，舒展雙腿，在他們之間緩慢踱步。忽然停下腳步，望向空中，神情一沉，煙霧隨他的吐息慢慢消散。
「它能平安來到這裡，已經是極為渺小的幸運。」他低聲道，「大災難時，它在撤離時遭到魔軍襲擊。聖安克多也親眼見過那一幕。我們是拚了命才讓它脫險，但……它還是不是完整體，沒人能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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