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之劍太子－CODE "REGIAS"－ - ４章．一切始於那天（３）

洛斯特將以往在軍校的經歷，原原本本地告訴蕾婭。

穿著淡色睡裙，身披毛衣的蕾婭正坐在書桌前面。洗澡更衣後，她來到了洛斯特的房間。

那次出擊的記錄，魯馮斯等三人的死因只寫了『懷疑被歪獸殺害』，就連是哪種歪獸造成也沒有資料。以軍方的記錄來說，資料缺乏得沒有參考價值。

但洛斯特依然清楚記得──根本不可能忘記。

「……那時候我的隊友們身上的傷，與今天空難犧牲者身上的傷很相似。不論是致命的程度，又或是沒有目擊者……不。」

洛斯特修正說法。

「──將目擊者全部抹殺的手法，也和那時一樣。」

這就是洛斯特得出的結論。

他不認為這兩個事件是毫無瓜葛的。不能否認是有些直觀，但洛斯特決定相信自己的直覺。

「我大致上明白了。洛斯特，那個……」

也許是在顧慮自己的心情，蕾婭欲言又止。

「有什麼想問也可以，我能答的都會答妳。」

如果自己所知的能幫助解開謎團，他是求之不得。

「……確實我想問的很多，洛斯特說的話有很多值得探討的價值──不過，那些就暫時先放到一旁吧。」

「放到一旁？」

洛斯特並不明白蕾婭的意思。

「我現在唯一想知道的……是關於洛斯特你的事。」

「我的事……？」

蕾婭輕輕點著頭。

「在那事件之後……洛斯特，你有沒有被當作嫌疑犯？被懷疑你的隊友──是你所殺的。」

「這──」

「果然有呢。」

無法確鑿地否認，已經等於告訴了蕾婭答案。

戰鬥中有犧牲是平常事。一番激戰後有人殉職，即使再悲憤也只能接受。

然而那撲朔迷離的事件中，卻有「自己曾一人行動」、「只有自己一人完好無事」的事實存在。

洛斯特單獨行動的理由是通訊失靈，但通過事後驗證，案發地點卻能夠正常通訊。通訊器材亦沒有任何故障。

魯馮斯等人身上有仿如刀劍造成的傷，而洛斯特的慣用武器──是劍。

現場沒有能造成類似傷口的歪獸出現，加重了對洛斯特的嫌疑。再加上他親手了結魯馮斯的性命也是事實。

旁人看著這起事件會作怎樣的有疑可想而知。單是把各項證據列出來，洛斯特也覺得自己很可疑。

「……我不是想瞞著妳，而且嫌疑很快便解開了。」

這頂多只是個不足掛齒的插曲，洛斯特本身是沒有說出來的打算。

「嗯。畢竟傷是如何造成的，只要好好檢查便能知道。」

「對啊。幸虧如此，我才沒有被當成殺人犯。」

「可是──他人的懷疑並不會就此消失。」

蕾婭並非用猜的，她的語氣中包含著確信。

「不知藏身於何處的『未知』，比近在身邊的『既知』更可怕。認為洛斯特是兇手反而更安心的人一定存在，無論事實如何，也無法改變他們的認知。」

事情就如蕾婭所說。即使消除嫌疑，依然有人對洛斯特抱有疑心。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

人的心沒有那麼堅強。

人會對未知感到恐懼，而人無法與恐懼同行。

面對束手無策的狀況，人總是會思考如何推卸責任。為了令複雜的事變得更好理解，擅自加入不存在的因果。

沒有歸咎的對象，人會變得徬徨。而人非聖人，洛斯特自己也不是。

洛斯特一樣會在心中暗罵那些毫無根據中傷自己的人。在這點之上，自己也沒有談大道理的資格。

「洛斯特轉入騎士專校就讀的原因，就是這個嗎？」

「對……畢竟在軍校中實在是有點待不下去。」

對蕾婭敏銳的猜測，洛斯特表示了肯定。

失去隊友、忍受他人的質疑……即使繼續待在軍校，對自他都沒有好處。洛斯特最終才會選擇退學。

他身處的狀況剛好被前往帝國出差的蘭伊莎知道。蘭伊莎認識洛斯特的家人，在輾轉一番之後，他才前往委涅斯入讀捻擊騎士的訓練專校，而放不下自己的梅兒也同時跟著過來。

「即使有那種經歷，洛斯特還是選擇與歪獸戰鬥的道路……吶，洛斯特，你為什麼能下這種決心？」

「為什麼……嗎。」

洛斯特是第一次被問這個問題。

「大概……說不上是什麼決心吧。只是我生來是操捻者，既然如此就想活用這番能力，盡自己所能而已。」

稍作斟酌之後，洛斯特如此回答。

剛好有能力，又剛好走上符合自己能力的路──這是魯馮斯對他自己的評價。而且他說洛斯特與他並不相同。

只是洛斯特到現在也不認為他們有什麼不同。自己的摯友，只是太高估自己而已。

「洛斯特的這種心情，現在也沒變嗎？」

「我想……是沒有改變。」

相信伸出的手，能夠抓緊重要的一切。

雖然已經有無法抓住──已經無法再一次抓住的事物。

但如果不這麼相信……洛斯特覺得自己就無法前行。

「……洛斯特。」

蕾婭從椅子移步到坐在床緣的洛斯特面前。

她蹲著身，將指尖輕柔地放到洛斯特因扭傷而戴上護具的手。雖然隔著護具，洛斯特依然感到被觸碰的痕癢。

「你奮不顧身保護蘭伊莎姊和荷莉的樣子，我全都看在眼裡。這隻手也是因此才會弄傷吧？」

「這只是我實力不足，而且蕾婭也很努力吧。」

有現在的結果，絕非洛斯特一人的功勞。

「如果沒有洛斯特，我恐怕一早就陷入混亂，動彈不得了。」

「我只是盡了身為班隊長的責任而已。」

「即使如此，那也是你竭盡全力的證明。」

蕾婭在這時站起身。因為洛斯特是坐著，他要抬起頭才能對上蕾婭雙眼。

「洛斯特，謝謝你願意對我說那麼多。然後──」

蕾婭伸出雙手，將洛斯特的頭擁入自己懷中。

「蕾、蕾婭……！？」

這突然的舉動使洛斯特不知所措。

「真的很抱歉，害你露出這麼難受的表情。」

一邊說著，蕾婭一邊撫摸著洛斯特的頭髮。

她的動作小心翼翼，深怕會弄壞什麼，又像在珍惜什麼，在溫柔之中包含著憐愛。

「可能洛斯特自己察覺不到，但訴說著過往的你……看得令人心疼。」

蕾婭稍微加強抱住洛斯特的力度。

從緊貼著的胸口，能夠聽到蕾婭的心跳聲。

明明是使人臉紅耳熱的狀況，可是蕾婭的心音卻又讓洛斯特感到安心。

不過……看得令人心疼嗎。

「……我還以為已經能平心以對了。」

距離那些日子，已經過了一段不短的時間。

洛斯特不曾忘記，亦不打算忘記，但只要沒有提起，他也不會時時刻刻憶想起來。

「重視的人遭遇不測，過了多久還是難以處之泰然……剛剛洛斯特問我為什麼不去蘭伊莎姊那邊，其實那時我回答的都是藉口。現在要我一個人待在蘭伊莎姊身邊……我單是想想就覺得受不了。」

「……畢竟妳回程時都一臉心不在焉。」

即使見到身負重傷的蘭伊莎，蕾婭也保持了鎮定，好好履行身為捻擊騎士的職責。

然而在回程途中，大家都鬆一口氣的時候，蕾婭卻是雙手緊緊交握，一臉快哭出來的樣子。

「哎呀，我還以為自己藏得很好呢。不過，這樣洛斯特便明白了吧？自己到底擺著一副怎樣的表情，自己是很難知道的。」

蕾婭的笑聲中帶著一點尷尬。聽著她的聲音，洛斯特內心也重拾了餘裕。

但那餘裕──在取回的瞬間因為別的原因又變得危險。

洛斯特重新認識到自己的處境。

面前是一對柔軟的隆起，以蕾婭的身材來說是很適中的大小。

隔著布料柔順的睡裙，在能夠聽見心跳的距離，洛斯特直接感受到其觸感和溫度。

剛洗完澡的蕾婭身上，散發著很好聞的味道。香甜的氣味也早就充斥在洛斯特鼻腔。

由安心感握有的主權，急速地交棒到別的感情上。

自己的臉和耳垂正充血變得通紅，不用照鏡子洛斯特也能確定。

即使如此，洛斯特還是佯裝鎮定，輕輕抓住蕾婭的手臂，默默離開蕾婭懷中。

「已經好了嗎？」

「嗯……那個……謝謝妳，蕾婭。」

各種意義上都得到蕾婭的關照，道謝應該沒錯……大概吧。

「不用客氣。今天大家都累了，我也想好好統整思緒，現在就先休息吧……祝你有個好夢，洛斯特。」

「啊……嗯，妳也是。晚安，蕾婭。」

互相道別後，蕾婭便離開了房間。她在關上房門前，還向自己揮了揮手。

室內只餘下洛斯特一人，考慮到現在的時間這才正常。

洛斯特癱在床上，讓身體深深陷下去。

「我還真不行啊……」

今天是蕾婭加入班隊後的首個任務。

有如她親姊的蘭伊莎受到重傷、經歷了一場艱辛的實戰，任務結果也只能說是以失敗告終。

在精神上蕾婭才是真的不好受。身為班隊長，自己不但說不出半句體貼的話，反而還被她安慰了。

洛斯特大大地吸了一口氣，發出嘆息。

房間內還留有蕾婭的餘香。意識到這一點，洛斯特的身體和思考瞬間變得僵直。

被蕾婭擁抱時的感觸仍然強烈地剩留於洛斯特身上。

「……我還真不行啊。」

想著截然不同的事，洛斯特吐出了一模一樣的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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