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之劍太子－CODE "REGIAS"－ - 終章．真心（３）

委涅斯的復興工作雖然尚未告一段落，但隨著狀況一步一步地整頓，人手已不像先前那般不足。

帝國正規軍仍會留守協助委涅斯市政府一段時間，而軍校生則在明天先行返回母國。

這是早已定下的安排。這也代表著，今天便是凱麗絲在委涅斯的最後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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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鐘聲響起已經過了好一段時間，仍留在校內的學生寥寥無幾。畢竟，學院關門的時間也即將到來了。

在這樣的時間之中，梅兒正身處學院地下的室內訓練場。

她的面前，與她一同身在競技台上的人──是凱麗絲。

競技台之下，梅兒的兩名好友，優莎和米索一臉坐立難安的模樣。

現在訓練場裡只有她們四人，環境寧靜得可以清晰聽到空調運作的聲音。

把凱麗絲叫來這兒的人，就是梅兒。

「……哥哥和我說過了，關於凱麗絲的事。」

梅兒率先打破沉默。換上騎士制服的她，雙手握著出鞘的雙劍。

「……是嗎。」

凱麗絲淡淡地回應，只看表情無法讀出她心裡在想什麼。

她手上執著長劍，與梅兒記憶中使用嵌刃步槍的她有所不同。

「哥哥打從一開始就不怨恨妳，就算心裡有多難受，有多不甘，那個矛頭都不曾指向妳。」

「我知道。可是，梅兒不會原諒我吧。只要是我認識的的梅兒菲玲．羅得維亞──就絕對不會。」

凱麗絲確切地說著，她對自己的推斷深信不疑。

梅兒沒有否定──既不需要否定，而且面對著凱麗絲，否定也沒有任何意義。

她只是將手中的雙劍握緊。

見到梅兒的反應，凱麗絲也雙手握好長劍，擺好架式。

月黃和炎紅，兩人顏色各異的兩種捻流共振光，展現在她們的劍上。

不需要打信號，兩人幾乎是在同時衝向對方。

黃與紅的捻流之刃衝突，金屬互撞的聲音響徹整個訓練場。

「讓哥哥在校內被孤立，散佈不實謠言的人……凱麗絲，是妳吧。」

梅兒的口吻依然平靜──拼死地保持著平靜。

「……對。」

凱麗絲坦然承認。

這件事梅兒只是偶然得知，而她一直都沒有告訴洛斯特。到底哥哥是否知情，梅兒並未刻意確認。

「為什麼……為什麼在哥哥最痛苦的時候，妳沒有陪伴在他身邊，而是背叛了他！？」

洶湧的情緒再也壓抑不住，梅兒放聲問道。

這是深藏在她心中很久──真的很久的心情。到了此刻，她已經無法再把它們抑制。

梅兒的雙劍以超乎想像的勁力，強行撥開凱麗絲的長劍。

幼時體弱的梅兒，長大後體質總算變得較為強健，但一直卧床生活的她，缺乏交友的經驗。

即使知道哥哥的洛斯特不會丟她不顧，可是第一次走出箱庭的她，內心難免會忐忑不安。

而在她所陌生的外界中，第一個向她伸手的人就是凱麗絲。

她的第一個朋友，最要好的摯友。梅兒曾經如此深信。

在相處之中，她知道了這名好友對自己的哥哥──對洛斯特傾心。

梅兒有戀兄情結的自覺。她不想有人搶走心愛的哥哥，即使那是最重要的摯友也不例外。

但另一方面，她亦想替好朋友加油。年紀尚幼的她，懷抱如此矛盾的心情。

她也有想過，或許有一天哥哥會和凱麗絲走在一起。

到那時候……雖然多少有點寂寞，但梅兒是真的很想打從心底祝福兩人。

──可是，這一切全都被摧毀了。

被梅兒最初交的朋友，被曾經認為是一輩子最要好的摯友──被凱麗絲她，摧毀掉了。

互舔傷口也是治癒傷痛的手法。那一場悲劇若果令洛斯特和凱麗絲變成那種關係……梅兒也無意否定。

只要兩人能夠走出來，那也是一條路。

然而在眾多能走的路之中，偏偏凱麗絲卻選了一條最惡劣，梅兒最無法原諒的路。

「──妳給我說啊！凱麗絲！」

粗暴的怒吼──平時的梅兒絕不會用這種口吻說話，待在競技台下看著的優莎和米索，都被梅兒此時的氣勢嚇倒了。

她們與梅兒相識的一年之間，從來沒見過她如此歇斯底里。而對梅兒來說，這次是她十多年人生之中，第一次赤赤裸裸地發洩自己的怒氣。

梅兒拼合雙劍，以合體劍直直劈向凱麗絲。

龍態劍．龍降──

從上而下的威猛劍招襲向凱麗絲。她既沒有躲也沒有避，右手緊握長劍，左手墊著劍身，把從天而降的憤怒之龍擋了下來，劍勢之重讓凱麗絲不得單膝跪下。

「愛蓮學姊和羅伊學長……還有兄長大人，我不想任何人忘記……」

承受著梅兒仍不斷附加在合體雙裝劍上的力量，凱麗絲靜靜地說。

「就因為這樣……？」

梅兒並未對凱麗絲的答覆感到震驚，只是詢問著。

「對啊……就只是這樣……對我來說，『只是這樣』就是這麼重要！」

凱麗絲鼓起氣力站起，推開梅兒的劍。

然後，兩人的劍再次正面交鋒。

「才不會忘記啊……！哥哥也好，我也好，才不會忘記魯馮斯學長他們！」

見到面就會抱住她們的愛蓮學姊；總是壞心眼卻又無法討厭得起來的羅伊學長；與哥哥友好得令梅兒妒嫉的魯馮斯學長……梅兒全都記得。

與他們出生入死的洛斯特不是一個忘恩負義的人，這種事凱麗絲不可能不清楚。

「我知道啊！但是我就是無法相信！不論是梅兒、洛斯特學長……還是我自己……！我就是沒有信心！」

「所以就傷害了哥哥嗎！？為了不讓自己忘記，為了讓自己深深地後悔……妳就傷害了哥哥嗎！？」

「對啊……！我就是為此一直在恨著學長──一直都想著不恨學長不行！」

那是自私至極──卻無比可憐的想法。

「──笨蛋！！」

梅兒嘶吼罵道。短短的一句話，聲音似泣似訴，嘔心瀝血。

她能夠明白，凱麗絲說的每一句話，她都可以理解。

但是──她無法接受，她無法容許自己接受。

凱麗絲所做的，是在當時內心遍體鱗傷的洛斯特心裡，狠狠地刺下了一刀。

到底要如何寬恕？梅兒並不曉得。

然而，這件事還不是最罪無可恕的。

一方是親哥哥，另一方是最好的朋友。明明身在最接近兩人的地方，卻什麼也做不到──梅兒最無法原諒的，是無能的自己。

只要把所有過錯都怪罪到歪獸身上，和凱麗絲和好如初，這肯定是最輕鬆的。

──正因如此，梅兒不能這樣做。

洛斯特一直期盼著她們能重修舊好。他決心轉校的原因，想必也不全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讓梅兒和凱麗絲有冷靜的時間。

為了不讓她們互相傷害至無法挽回。

梅兒明白，一切都是因為她是個長不大的孩子，不是個懂事的大人。她，還有凱麗絲也是一樣。

「對啊……我就是笨蛋，就是懦弱得這麼無可救藥的笨蛋……！」

淚水滑落凱麗絲的臉頰。

梅兒也一樣早已哭了出來，只是她一直都沒有注意到。

月黃和炎紅的劍互相纏上，看上去就像燃燒的火光。

拼劍最後由梅兒獲勝，她全力揮出的劍，把凱麗絲的長劍擊飛。

然後──梅兒拋開了劍。

梅兒撲向凱麗絲，猝不及防的她就這樣被撲倒在地上。

「凱麗絲……妳應該記得吧，小時候身體很弱的我……曾經怨恨過哥哥有著健康的身體。」

這些事，梅兒以前有對凱麗絲說過。

「……嗯。」

被撲倒的凱麗絲沒作反抗，只是靜靜地答道。

「那時我對哥哥說過一些很過份的話──就和妳一樣。」

自己說過的一言一語，做過些什麼，梅兒依然記得。如果問哥哥，他大概會說早就忘了，但大概……他還是記得吧。

「我至今還是無法原諒那時的自己。所以，我同樣無法原諒妳……我怨恨著妳的心情──我一定一輩子都會記住。」

就如同梅兒依然怨恨著小時候的自己一樣。

梅兒話中帶著淚聲，淚水從眼眶溢出，滑落到凱麗絲臉上。

與當時既救不了哥哥，也救不了凱麗絲的悔恨一樣──這種刻骨銘心的痛，梅兒肯定一輩子也無法忘懷。

「……笨蛋。」

吞下了嗚咽的凱麗絲，以柔和的聲色如此說著。

這肯定不是完滿的結局。

可是，不成熟的她們，此時唯一能得出的答案就只有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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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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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身於訓練場入口附近的洛斯特，悄悄步出訓練場。

才剛走到走廊，他便見到蕾婭正背靠牆壁，好像在等待著他一樣。

他與蕾婭對上視線，只見她淺淺一笑，把手上用劍帶連在一起的雙裝劍遞了過來。

「這是朵萊榭工房長托我交給你的。」

「啊……謝了。」

洛斯特接過了劍，就這麼用手提著劍帶。

「洛斯特不去那邊嗎？」

蕾婭用視線比了比訓練場的入口。

裡面發生了什麼事，聰明的她想必是猜到了。

「嗯。那畢竟是她們之間的問題，要怎麼做輪不到我來插手。」

真心那句，洛斯特是盼望著梅兒和凱麗絲能就此和好。

但要作何種選擇，說到底也只能由本她們本人決定。

只要她們好好想過，互相接受，那並不到旁人說三道四。而且，她們想必還需要更多的時間。

「……是嗎。」

蕾婭沒有表達任何意見。

說真的，雖然因為擔心而跑了去偷看，但單是這樣也令洛斯特覺得有些於心有愧。

……以前在軍校時，洛斯特聽到旁人說的那些冷言冷語，果然是凱麗絲在從中作梗。

其實洛斯特有隱約察覺到，只是無法肯定。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梅兒早就有了確信。

對她們兩人來說，這件事想必很難在自己面前開口吧。

梅兒絕對不會想讓自己傷心，不會將事情在自己面前揭發出來。而凱麗絲……她肯定在想一旦說了出來，就像乞求自己原諒，所以她也不會說。

事到如今，就算知道了這一切，洛斯特也不會埋怨凱麗絲。

──她沒有把事情告訴現在的隊友。

與凱麗絲相同分隊的幾名見習少屬，並不知道洛斯特曾經與他們就讀同一所軍校。

要是想令洛斯特難堪，凱麗絲大可重施故技，然而她沒有那樣做。那麼身為他的學長，自己要是還在介懷可就太不大方了。

只不過，歸根究底，洛斯特能夠這麼想的原因……

「總覺得很多事都幸好有蕾婭妳在。」

「怎麼了？突然說這個。」

「妳對我的建言很受用，梅兒也和我說過，『自己能好好面對凱麗絲是多虧了蕾婭學姊』。」

「我只是好管閒事喔。洛斯特也好梅兒也好，沒有對一個自說自話的人發怒，真的只能說是人太好，總是這樣可是很吃虧的。」

蕾婭舉起手指半是提點，半是說教的樣子。

「例如現在這樣？」

「對，就像現在一樣。」

兩人一問一答，然後相視而笑。

「我們是否人太好先不說，在今次的事上，我還是覺得該向蕾婭妳好好道謝。」

「明明只是說了幾句不負責任的話卻被感謝，實在感到有些不自在呢……不過，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就循例回一句『不用客氣』吧。」

要是沒有蕾婭的好管閒事，洛斯特或許仍不能好好直視凱麗絲，而梅兒也無法在凱麗絲面前吐露心聲。

無須冠冕堂皇的道理，也不用明確的解答。蕾婭那些「不負責任的話」，對他們來說卻是必要的。

畢竟很多時候，人渴望的就只是能推自己一把的一句說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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