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山誌 - 第八百九十二章──殺人如割草

第八百九十二章──殺人如割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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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稱為淨剎寺的佛門之地，再也不清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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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座大雄寶殿，變成了佛門卷藏記載的修羅煉獄。一個一個活人，不斷倒下。一具一具的屍體，不斷出現。有修士想要阻止，但場間修為最高的人，沒有一個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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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蒼雙眸緊闔，似聽著殿間的殺戮聲，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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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成空滿臉驚懼，他剛才已被段真殺破了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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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百山對此無動於衷，仍然眉頭緊皺，似乎在考慮著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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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百海反是露出幾分欣賞──殺伐果斷，這才是我們唐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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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段真便成為此間掌控生死的神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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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說別人，就連谷雛紫看著此等血腥蠻橫的場面，亦是心生不忍。她下意識看向張惜葉，也不是想要後者阻止段真，而是害怕此等殺戮，會令張惜葉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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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惜葉看得很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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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亦是他的決定，他的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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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放任段真行事，而不加以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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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間一切的殺業，與他離不開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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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鄭重地看，但他看的不是那一具具屍體，而是看著段真。當他發現段真每次出劍殺人，目裡沒有迷茫、沒有迷醉、沒有迷失，他便露出幾分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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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段真而言，殺戮只是手段，是過程，卻不是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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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書生要磨出好墨，方能揮筆疾書。但書生在磨墨的過程，不會心生憤怒、喜悅、厭憎，諸般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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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便想起段真曾經在京都的種種事跡，便是幽幽一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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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流，本就是隨心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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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張惜葉這般，憐花惜葉、悲天憫人的，是隨心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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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段真這般，雷厲風行、殺伐果斷的，亦是隨心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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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者間心質並無不同，唯有手段跟選擇的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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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流一脈，被段真這種為求目的，而不惜殺絕天下的人所繼承，也不知道是福是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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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及此，張惜葉便再次暗歎一聲，搖頭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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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如何，反正他是沒有機會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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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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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艷的赤血如朵朵怒放的紅花，取代燦金的雕像，成為此間最濃烈的旗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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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木雕、或金鑄的佛像，皆被鮮血所沾紅，本來看得令人肅然起敬的神相，添了幾分猙獰與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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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死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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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名氣的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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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太學博士楊終，例如奉禮寺卿梁湘謹，例如吏部尚書方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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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名氣的更多，生前的名字已經難以追究，卻有了個共同的名字。那就是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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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座大殿裡，橫躺在地上的屍體，竟有數十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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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隨便的每一個人，若是行走在京都大街小巷，都會被圍而觀之，甚至尊敬地行禮。但現在，卻是生機全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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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紙哪裡承受得住，早就縮到角落，在宮女攜扶之下，嘔吐不已。但那些宮女亦好不到那裡去，同樣嘔得肝腸寸斷，面色比唐紙掛著的那張白紙還要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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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曉君亦是臉色青白交加，但她沒有嘔吐，唯有看著段真的目光盡是複雜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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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雛紫雖然臉上隱有難色，但她自是無條件支持段真，只覺得段真若是殺人，那些人定有其取死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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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終於再有人開口，卻沒有引來那如厲鬼索命的黑劍來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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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夠了……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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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仲站在原地大聲喊著，他的身體也難免被濺上了血跡。他看著段真，顫聲吼道：「都夠了！你還要再殺多少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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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段真倒是除了被唐百海抓破、胸前那破洞之外，渾身上下一塵不染。他走到唐仲身前，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你曾經說過──你想要讓唐垣當不成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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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這個願望，我幫你達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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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現在，便是曾經問過你的──那之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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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靜江一直沉默地看著場間的生滅，無動於衷。他在京都黑道那二十載，所見過的死人比眼前的要多上不止數倍。他聽著段真重複這個自己曾經問過唐仲的問題，他的目光落在唐仲身上，似乎在等待著他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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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段真不等他來回應，便逕自道：「你不知道，你想要做些甚麼。你不知道，你想成為個甚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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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便來賦予你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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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仲聞言身子猛顫，大聲咆吼：「我沒有要求過你給我甚麼，也沒有要求你殺那麼多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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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天性善良，會因為一個太監的死，而敢於與自己的二哥針鋒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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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眼前這麼多條人命，都與他離不開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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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你不賭上性命，從一開始你就不應該做出這一切。」段真神色仍然平靜，被他抓住衣領仍然毫不變色，更沒有任何反抗，只是一字一句的道：「你還不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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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仲仍然顫抖不已，無法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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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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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這時，唐百山終於打破長久的沉默。段真看了他一眼，眉毛微挑，其眸裡沒有畏懼，只有無窮的戰意以及……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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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百山卻似乎沒有與他交手的打算，只是看向了唐仲跟段真：「你們兩個，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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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深深看了張惜葉一眼，後者只是歉意一笑，駐步不前。但唐百山心知肚明──以通神境的神識，莫說整座淨剎寺，哪怕再遠也是離不開他的神識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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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接下來他們準備要去的地方，倒是不怕神識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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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惜葉沒動，唐百海卻是動了起來，站在段真身後，彷彿代表他要跟著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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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百山只是看了一眼，並沒有阻止，而是看向在旁嚇得臉色發白、不敢聲張的孫公公一眼：「讓人清理一下──佛門清靜地，這成何體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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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畢，便帶著唐仲、段真，以及唐百海從內室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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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留在殿裡的眾人面面相覷，特別是那些凡俗官員。不論是文派、武派，還是中立各不相幫的人，看著大雄寶殿內滿地的屍體，也是生出了兔死狐悲的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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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都有人看著自己死去的相熟同僚、友人、知己，伙伴，悲傷得哭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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