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拼圖 - 第一百零一話、光之雨

　　「沒時間閒聊了。」

　　在雙方僵持之際，是大吉身旁的灰髮青年打破了僵局。

　　「反制鬼再怎麼厲害，我們被發現也只是遲早的問題，現在分秒必爭。」他轉向瑞恩與原紛呈。「既然你們是誤闖入此地，那離開這裡便是最優先的吧？革命組的目的與你們沒有衝突，一起走的話，反制鬼也比較好照顧你們。至於我們能不能信任……」

　　「這倒沒問題，因為允燭哥相信你們。」

　　別的先不論，作為親戚，原紛呈比任何人都信賴心感者。「根據大吉先生的說法，你們是為了拯救被俘虜的首領而來，可是首領被關押的位置確定了嗎？」

　　「當然了。」楊靖銨沒好氣的回覆自視窗傳出。「不然我為什麼要冒險掌控這裡的完整系統？」

　　禁閉區段專門關押危險人物，作為破壞密斯生態的關鍵，革命組的首領當然也囚禁於此。

　　還沒見識過隱藏牢房的革命組成員環顧四周，對著平滑白淨的牆面顯露困惑，而行動力較強的灰髮青年伸手往牆上一探，指尖陷入忽然軟化的白牆，於是恍然大悟地笑出聲。

　　──他是「沼澤」？

　　瑞恩將他的舉止全放在眼底，包括他短暫施予牆面的異能波動，然而距離分明如此之近，自己卻分不清楚那股力量的強度，對方就像是被另一層偽裝的力量壟罩一般。

　　正打算出言驗證假設，青年那張意味頗深的笑臉卻倏地轉來，搶先開口：「請問先生們剛剛是怎麼放出那隻泥狀怪物的呢？也許我們能用相同的方式解救首領。」

　　一聽到關鍵字，方才將爛泥劈成兩半的怪異觸感再度浮現瑞恩腦海，她下意識甩甩頭，拋開油然而生的噁心感。「我用了楊靖銨之前給的一個程式，具體原因不清楚。」

　　「嗯，也許因為組成清潔工防護罩的程式裡有破壞機器迴路的命令，誤打誤撞破壞了牆壁偽裝。」聽了描述，楊靖銨推測道，又在友人們將視線移向手鐲時補了一句：「不用那麼麻煩。既然我在場，直接開門就行。」

　　語畢，眾人附近的一塊白牆忽然開始變色，越來越透明，到後來連著實體一起消失，露出牆後的空間。

　　只見一名面黃肌瘦的深膚男人盤坐在空間深處，因為突如其來的動靜而抬頭，瞪著突然開啟的缺口，眼神尖銳戒備──氣勢卻在望見朝自己衝來的革命組成員後蕩然無存。「你是……大吉？」

　　看來這個人就是首領了。瑞恩心想。

　　「首領，我們是來救你的！」無視男人臉上的震驚，大吉一槍轟斷與地板相連的腳鏈，像扛米袋似地抱起對方。「我們走！」

　　「你們為什麼在這裡？」倒沒阻止自己被扛起，男人先是以詫異的目光掃視滿臉喜悅的一眾成員，隨後一轉態度地怒斥：「你們這些笨蛋！知不知道這裡多危險？知不知道我為什麼甘願被囚禁？好不容易讓執法辦公室放你們一條生路，為什麼還特地來自投羅網！啊？」

　　男人咬牙切齒地低吼，怎麼也不像是被拯救的一方，然而其怒聲當中摻雜的顫抖、渾身上下未被治癒的虐待痕跡，及無法從大吉肩上掙脫的虛弱表現，又再再證明了這人被俘虜的事實。

　　「和執法辦公室談判一點意義都沒有，不管我們把姿態放得多低，只要他們輕輕一揮手，全部都會作廢。」大吉走回通道，將首領交給其他成員，自己則提槍來到隊伍前方，帶頭邁開步伐。

　　「就像你以前教我們的那樣，我們不會在執法者底下苟且偷生。」

　　所有人在禁閉區段內奔跑。

　　「而且首領，我們這次行動有最強外援協助！」扛首領的隊員邊跑邊笑。「區區地下，攔不住革命組的意志！」

　　聞言，瑞恩注意到視窗裡的楊靖銨微微張嘴，似乎打算說點什麼，卻忽然變了臉色，附帶一聲咋舌：

　　「竟然這麼快──」

　　甚至未能留下最後一句話，視窗毫無預警地化為數碼消散，同一時間，幾乎所有人都像是接收到什麼啟示，展現出不同程度的警戒。

　　瑞恩又一次被排除在外，但根據原紛呈的樣子來判斷，應該是傳聲傳遞了什麼不好的消息。

　　在這種處境之下，不好的消息也僅有一種。

　　與楊靖銨方才開門的方式雷同，兩側的白牆瞬間化為烏有，盤踞在一間間隱藏牢房的妖魔鬼怪頓時甦醒，或飛、或爬、或跑的湧出來，由各種器官拼湊而成的扭曲樣態，與爛泥相比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還來不及驚恐，怪物們便如餓鬼般撲面而來。

　　最先採取行動的是沼澤，他毫不猶豫啟動異能，堪稱粗暴地埋掉任何需要立足點的敵人。

　　「……他們可能是活人。」雖然不認為對方會就此停手，瑞恩還是默默提出自己的見解。

　　「那又如何？變成這樣子，死了正好解脫。」果不其然，沼澤只是更用力地把怪物下埋。「但這些傢伙可能不知道解脫是什麼，畢竟一見人就撲上來，早就沒有自我意識了。」

　　斬釘截鐵的語氣帶來了鼓舞效果，本來還在猶豫的革命組成員們紛紛舉起武器，對改造怪物們進行掃射。

　　「不要停下腳步！」或許是沒想過自己的獄友都是這般不成人形的模樣，首領的眼底滑過一抹複雜情緒，仍是凜然下令。「敵方人員在已我等位置已被掌控，他們卻選擇釋放怪物來拖延時間，表示他們還沒準備好迎戰！乘勝追擊！」

　　「遵命！」

　　革命組成員齊聲回應，好似歡呼。即便對手的噁心程度超乎想像，他們依舊視若無睹，沉浸在首領回來的喜悅中。

　　怪物們的碎塊四處飛濺，有的沉沒地底、有的互相融合，槍林彈雨有效地拉遠雙方距離，總體來說不難對付，卻是沒完沒了。

　　一群人逃至門邊，才赫然發現門被鎖上。

　　「小楊說他那裡出了點狀況，要我們自立自強幾分鐘。」原紛呈低聲告知傳聲的內容。

　　瑞恩點點頭，再次啟動清潔工防禦程式，故技重施地將手鐲貼住大門。

　　啪嚓的電器故障聲一響，革命組的兩名成員旋即合力拉開兩邊門扉，硬生生撕出一道開口，令全員順利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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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禁閉區段，又走了一陣子，他們來到一塊異常寬敞的空間。

與封閉狹窄的走道不同，連天花板都做了挑高處理，而那片同樣寬闊的地面上，遍佈著人類碎散的骨肉與血跡，殘留的異能感與火藥味則是進一步證明此地經歷過一場酣暢淋灕的戰鬥。

各個都跟以前的曙光一樣殘暴，一點也不低調。

……說實在的，要不是突然碰到這群人，自己與原紛呈也不至於陷入這種窘境。

瑞恩苦悶地想著。「異色」畢竟不是真正的隱身，要將兩人以上的行蹤藏匿起來簡直強人所難。但如果拋下革命組成員不管，僅憑他們兩人的火力，難以保證在驟然升溫的戒備下全身而退。

果然除了合作別無他法嗎。

她不自覺抬頭，重新審視臨時結盟的同伴，視線卻在上揚的剎那呆了一瞬。

「怎麼了？」原紛呈注意到她的異常。

那只是短短的幾秒鐘。

下一秒，一堵堵牆壁倏地封鎖與空間相連所有出口。

「在我身邊蹲下，快點！」

　　瑞恩猛然回神，警告在大腦意識到之前脫口而出，戴有手鐲的左手高舉向天，而困惑的眾人隨之望去，便見挑高天花板閃爍著密密麻麻、宛若群星般的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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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於定點清潔工的殺人光束如暴雨般傾盆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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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益於洞察加持的反應速度，大大的防護罩即時在瑞恩高舉的腕上展開，卻遠不及光雨落下。最外圍的一名革命組成員頓時被死亡暴雨沐浴，連掙扎都來不及，眾人只得眼睜睜看著對方在眨眼間融為無生息的泥灘。

　　光雨仍未停歇。

　　全力運轉程式的手鐲越來越燙，燙得在瑞恩腕上烙下紅痕，她卻好似毫無知覺，僅是僵硬地瞪著地上那灘血肉。

　　南茜遇害的畫面不受控制地浮現，緩慢地在腦海自動播放。

　　她不曾因此停下思考，真正使自己愣在原地的，是若有似無的低語聲：

　　『……實驗所難免會發生一些突發狀況，為防止研究人員被困在特殊區域，每個房間都會設置一個小機關……』

　　她不是第一次聽見相同的幻聽，在A91時也被它的提示所救，然而，直到現實、記憶與幻聽混淆在一起，她才終於意識到那聲音與救命恩人的嗓子如出一徹。

　　腕上手鐲傳來雜音，伴隨著防護罩光芒的忽隱忽現，表示機器快到極限。

擁有相同程式的原紛呈即時頂上，但也足以讓所有人明白，他們等不到駭客的重新上線或清潔工自行斷電──手鐲的耗電量比預期中快太多了。

　　不能坐以待斃。

　　幾乎用不著思考下一步，瑞恩以洞察掃視四面八方，而後倏地低頭，在原紛呈的驚呼中拔出後腦勺的髮夾，朝腳邊的小孔洞重重刺下。

　　「哇！」

　　大吉訝異地往旁邊一跳，只見他原先蹲跪的地方突然崩塌，露出底下的隱藏通道。

　　瞪著一路延至深處的向下長梯，一群人面面相覷，或朝瑞恩投向活見鬼的眼神，然而頭頂上殺人光雨已足夠抹消任何質疑念頭。

　　「去吧，我殿後。」考量到自己的身手較快，瑞恩推了原紛呈一把，讓他安心跟隨大部隊爬下長梯。

　　防護罩在除她以外的全員都離開光雨範圍後壽終正寢，迅速縮小、淡化，但看在自己眼裡幾乎與慢動作無異。趁著光芒未完全消失，她跳下梯子的最後一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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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跳下梯子的最後一階，不忘回頭朝上方的白衣女性開口：

　　「妳不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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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料之外的停頓。

　　瑞恩錯愕地回神，驚覺自己的視線竟莫名定在空無一人的洞口，趕緊用最快速度閃出光雨範圍，離變成肉醬只有分毫之差。

　　……剛才的幻覺是什麼？

　　還未細想，什麼東西忽然貼上臉頰。

　　瑞恩下意識把那東西抓下來察看，原來是一條手帕──看似平平無奇的白布，其實是原家投資研發的急救用品，主打快速止血的功能。

　　如今這條手帕上染著鮮血。

　　目光移向手帕的主人，只見原紛呈擔憂蹙眉，指著臉頰示意。「你的臉被清潔工的光芒擦到了。」

　　聞言，遲來的皮肉痛總算從右頰的一處炸開，和持續折磨自己的劇烈頭痛一起唱雙簧，切斷任何深入思考的念頭。

　　瑞恩把布料拍在臉上，徒勞地讓自己清醒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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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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