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拼圖 - 第六十六話、火車（上）

　　不知道是誰先發出第一聲尖叫，轉眼間訓練場陷裡入一片混亂。

　　警報器遲到地響起，隨之而來的廣播聲宣布全區域進入緊急狀態，全副武裝的大人們蜂擁而入，或勸、或抓地將孩子們帶出訓練場。桑塞特不知何時被麻醉彈擊中倒地、死掉的大人被他同事帶來的裝置包裹、努恩不見蹤影……

　　雼就站在訓練場一隅，被動地看著事情發酵，久久不能回神。

　　由於助手一職的特殊性，直到大部分人都已經散去後，才有大人發現呆站在角落的她，請她先回到房間等待。

　　眼見一台台「清潔工」從天花板開出的縫隙裡飛出，雼知道不能再久留，遂往居住層走去，遠遠地卻見到自己房間門口站著一名長髮男子──墨黑色的頭髮，不是所長。

　　雼走向神秘男子。「請問……？」

　　「你們的所長這兩天有要事纏身，無法來看你們上課。」男子雙手抱胸，背後的墨髮束成一條長長的馬尾，將他的氣質襯托得更加寒涼。「告訴我，這個情報是妳洩漏出去的嗎？」

　　「什麼意思？」雼不解。

　　男子嘖了一聲，從側倚門板的姿勢立正。「那男孩挑今天下手，不就是因為知道A74的負責人不在？」

　　雼怔住，卻想起自己沒向桑塞特透露過任何關於所長的行蹤。「不，應該只是巧合。」

　　「也或許只是妳沒掌握到事情的全貌。」但男子又說。「視線狹隘的人，常常做出錯誤判斷，以為自己在大局中占有重要位置，殊不知在巨大的死亡面前，所作所為皆無意義。」

　　雼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罷了。」見她一臉茫然，男子沒有要補充解釋的意思，只是繼續拋出謎語。「妳以後就明白了……前提是死亡尚未降臨於妳我身上。」

　　語畢，馬尾男子轉身走人。

　　雼目送著那道背影消失在走廊轉角，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此前從未在實驗所見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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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幾天，包括雼在內，所有孩子都被勒令待在房間。

　　雼時常在房間裡來回踱步，一方面是擔心桑塞特的處境，另一方面也有點在意努恩那邊，畢竟在戰鬥訓練課開始前，後者就已經不見了。

　　雖說對方是來去無影蹤的隱身，但整堂課都不見蹤影還是有些反常，尤其桑塞特造成的突發事故又讓這點異狀被忽視。

　　沒事的。雼對自己說。

　　努恩精明得很，也許她那天只是單純想測試什麼長期隱身的技巧，所以才沒和雼碰上面。

　　反而桑塞特的處境無可預測。

　　在實驗所對人手下留情是死罪，現在情況卻是相反過來的。在大庭廣眾下刺殺大人究竟是沒錯還是有錯？若是後者，又該被處以怎樣的懲罰？

　　興許是從前沒有人如此膽大包天，雼找不到任何先例或規則能參考，但只要稍微停下動腦，金髮少年被送進地下密室的想像就會浮上腦海，令自己恐慌地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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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週後的上午，房門首次被敲響。

　　雼前去應門，好久不見的所長就出現在門後。

　　「早安，雼。」男子仍然擺著那副捉摸不透的笑容，似乎絲毫沒有受到事件的影響。「這幾天有好好吃飯嗎？」

　　「嗯。」自緊急狀態以來，飯菜都是以便當的形式從中央廚房送到各個房間，對雼這種大食量的人來說其實有點不太夠，但也不至於餓到需要反應，眼下更為重要的顯然也不是吃飯問題。「您特地來到這裡，是有什麼任務要交給我嗎？」

　　「呵呵，雼今天很著急呢。」所長笑瞇瞇地打趣道。「別擔心，今天前來只是想問妳一件事。」

　　聽見沒有任務，雼暗自在內心鬆了口氣──她可不想在這種時候接到處決任何人的命令。「請問是什麼事？」

　　「這個嘛……」所長意味深長地稍作停頓。「妳有沒有興趣參加所外研習會？」

　　所外研習……？

　　雼還記得神秘墨髮男子說的的警告：視線狹隘的人常做出錯誤判斷。

　　她並不想變成那樣的人。

　　於是連多問都沒有，雼便堅定地點頭，答應所長的邀請。

　　瞇眼男子貌似對她的決定頗為意外，不過在短暫的訝異過後，仍笑著吩咐她在當天下午到指定地點集合。

　　但當雼真的提著輕便行李到了教學層，眼前卻倏地一黑，意識陷入全然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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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雼是被顛簸的震動搖醒的。

　　慢悠悠地轉醒時，正好與一道刺眼光線對上，於是再度皺著眉閉上。

　　咯咯笑聲從身旁傳來。

　　聽出那熟悉的聲音，雼下意識感到安心，睡意再度襲來……

　　……等等，誰的聲音？

　　雼瞬間驚醒，猛地轉頭，恰巧與一雙碧綠的眸子四目交接。

　　「早安。」眸子的主人說道，那頭燦爛金髮被身側的陽光照映得更加燦爛。

　　「桑塞特？」雼訝異地看著他，又用力地閉了閉眼，少年還是在自己的面前。

　　她沒在作夢。

　　少年點點頭，微笑中帶了些許無奈。

　　「你怎麼在這……呃！」雼有太多事情想要問他，但只要開始動腦就感到一陣劇烈難耐的頭疼，令她不得擱置想說的話。

　　「哈，我之前也是這樣，還是先閉上眼睛吧。」桑塞特伸手點點自己的肩膀，貼心示意她可以靠著。「然後靜靜聽我說明。」

　　但出於習慣，雼還是選擇先觀察環境，注意到兩人所處的長型空間正在移動，身側的一排窗戶外，風景快速飛逝，與秘密基地窗外那片一成不變的荒原截然不同──全都令她聯想到曾在書裡讀到的、一種叫做「火車」的交通工具。

　　簡直太過新奇。

　　她呆愣地靠在少年肩上，隨後便聽見柔和的嗓音在耳際輕響：

　　「中彈之後，我昏迷了很久很久……可能有好幾天？醒來的時候，注意到自己被搬到禁閉室裡，說實話，有點慶幸不是被放進那座密室。」

　　「但情況也沒多好。我立刻感覺到全身上下傳來劇痛，就像妳現在的頭痛，但範圍更廣。然後禁閉室的門開了，好多大人過來……」

　　「……他們打我，嚴刑拷打。或許是不能接受我殺死他們同伴的事實，他們邊打邊哭吼，質問我為什麼要殺了他？」

　　「我不回答。比照一下我們學過的拷問手法，我猜他們也沒指望我回答，只是單純洩憤吧？先把我打得半死，再施予治療、再打得半死、再治療……如此反覆，又不知道過了多少天，所長來了。」

　　「所長制止大人們的行為，向我走來。我那時候筋疲力竭，沒聽清楚他說了什麼，好像說是研習之類的……但我一下子就昏死過去，沒來得及問，醒來時就已經在這座火車裡了。」

　　車廂門開啟的聲音，讓桑塞特暫停片刻，待兩名結伴的陌生乘客經過，才又一次喃著徬徨的低語：

　　「雼，妳的預感向來準確……妳覺得，我們最終會通向何方？」

　　──這個何方，是指某一座車站，還是指他們的人生？

　　突然的一個顛簸將少女的頭晃到另一個方向，令她微微睜開眼。

　　「我不知道。」於是她開口。「但努恩讓我告訴你，『如果真相確實存在，那一定就在你身上』。」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在這時候想起那張卡片的內容，也不知道它是否有回答到問題。

　　只聽見桑塞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什麼話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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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後她們從所長那裡得知，剛才經過的人及其他車廂的乘客全都來自不同實驗所，而在接下來的八天七夜，這輛行駛在西伯利亞鐵路上的列車將成為四年一度所外研習會的活動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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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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