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拼圖 - 第五十六話、三天前

　　時間倒轉回三天前。

　　經過幾小時的折騰，楊靖銨總算穩定下來，代價是遠在八區的原允燭陷入異能暴走的險境。

　　同時七區的恐怖攻擊還在持續，似是挾帶上次沒找到拼圖的怨恨，青色盜團無差別轟炸各域重要設施，死傷難以估計。

　　政府軍疲於奔命，不僅要救災，還得與青色盜團整個七區分團交鋒，兵器、異能滿天飛，令這場攻防在短短一天內演變成血淋淋的戰爭，造成更加嚴重的傷亡。

　　自全球政府統一後，七區從未發生過如此大規模的災難，所以直到事情真正發生了，才發現人手不足。瑞恩曾想著要回去支援，透過楊靖銨留下的管道聯繫自己所屬隊伍，隊長卻用罕見的怒吼命令她好好待在外面，別進來送死。

　　也許真實情況比新聞報導來得更加嚴峻。

　　加上在這些破事之前，那位偵探向他們揭示的「真相」……

　　瑞恩整晚坐立難安，就這麼等到了天亮。

　　一聲電鈴打破房間裡的寂靜。

　　她看了眼躺在床上的楊靖銨，又瞥了有人使用的浴室，顯然原紛呈的梳洗還沒完成。

　　她無聲地打了個呵欠，起身前往開門。

　　來者是熟悉的八區俠。

　　「楊靖銨醒來了嗎？」曙光問。

　　瑞恩搖搖頭。

　　友人昨晚突然倒下後，對方身上突兀地冒出一絲異能波動，正好就是曾經傷害原紛呈的「創傷」。但後者發作時，刻在其上的異能波動已經微弱到沒辦法被捕捉，由此可知，楊靖銨身上的創傷應該是不久前才被附加的。

　　瑞恩大概能猜到是誰附加的，但對方似乎在原家城堡的混亂中被殺死了，至於是被誰殺害的……原家並未公布詳情，可是她記得很清楚，那天楊靖銨從城堡出來時，衣服上有大片血跡。

　　聯繫到他掐人很熟練，以及和密斯偷渡者的對話，還有偷渡者稱呼他的那個奇妙稱號……

　　瑞恩又一次搖搖頭──既然對方有意隱瞞，自己就不該多問。

　　況且他還沒醒來。

　　曙光見她表情如此沉重，果斷轉移話題。「早餐已經送到樓下了，一起去拿？」

　　「妳先去吧。」瑞恩答道，語氣比自己想像中來得僵硬。

　　不過曙光只是眨了眨眼表示理解，便逕自下樓了。

　　瑞恩重新關上房門，浴室門也剛好被打開，高挑青年慢悠悠地走出來，淺金色的短髮還在滴水。

　　「剛才有訪客嗎？」見她人站在門邊，原紛呈挑了下眉。

　　「……喔、喔，是曙光。」瑞恩的反應慢了半拍。「她說早餐在樓下了。」

　　「那我去拿上來？」發現友人一臉困倦，原紛呈貼心提議。「你昨晚都沒睡，趁機休息一下吧，不要硬撐。」

　　瑞恩仰起頭，直視那雙讓人聯想到爬蟲類的眼睛，與平時的明亮相比，也蒙上一層陰霾。

　　──原來他也在硬撐。

　　他們一樣都熬了兩天夜、經歷一堆亂七八糟的爛事，但她好歹是受過訓的軍人，和原紛呈不同，這傢伙又不是什麼前線人員，莫名其妙被拐來三區又被恐怖組織綁架不說，甚至差點跟著飛盤一起墜地，資歷可能比不少軍隊同僚還要精采，然而原紛呈本質上就是一個普通大學生，沒受過一丁點戰鬥訓練，只會仗著勉強堪用的異能逃跑。

　　即便如此，他還是會保持著一貫的笑容，不願在其他人面前露出難堪的一面，若非他倆如此熟識，自己恐怕也察覺不到他的偽裝。

　　……真是見外。

　　不管是原紛呈、楊靖銨……或者她自己，都是。

　　感官都已經變得那麼遲鈍，在朋友面前還得裝作沒事的樣子嗎。

　　瑞恩垂下眼簾，語氣稍微放軟了些。「你說的對，但現在這種情況，我根本睡不著。」

　　原紛呈笑了下，笑聲中帶著些許無奈。

　　「那我們一起下去拿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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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宿大廳非常愜意，與遠在另一端的七區慘況形成鮮明對比。

　　客人們悠閒地坐在各張沙發上，民宿老闆還特地為大家準備大螢幕，播放最近才剛上映、片源大概率是不合法的電影。

　　剛下樓的瑞恩隨意往電影區方向撇一眼，沒看到曙光，反倒在大螢幕裡見到一張熟悉面孔。「那不是……」

　　「heart.com？」原紛呈也注意到那名眼熟的女主角。「瑞恩你知道嗎，聽說她是因為上部片演太好，才被這部片的導演看上，從龍套直接升等成女主角，有夠厲害。」

　　「葉佳恬一直是這種天才啊。」瑞恩倒是不怎麼意外，又多看了電影幾眼。

　　電影女主角是個意外捲入幫派內鬥的倒楣鬼，畫面正照到她跛著受傷的腳，試圖在昏暗的空間中尋找出口，光線卻突然亮起，一名男子──應該就是男主角──從外面走進來。

　　鏡頭特寫到男子那張英俊的臉，以及那雙冷酷的栗色眼眸。

　　……嗯？

　　一旁，原紛呈還在繼續碎念：「不過heart.com很厲害耶，這片卡司除了她以外都是業界大咖，特別是男主角，算是大災難以後最紅的演員吧，但我有個業界朋友說他近期接戲的頻率變少很多……」

　　「原紛呈，你說那個演員叫什麼？」瑞恩打斷他的話。

　　「喔？你不知道他？」原紛呈挑起眉，似是對她這方面的無知感到意外，卻還是盡責回答。「他叫威廉．諾伊特，25歲、一區出身，四年前出道。你跟我一起去電影院看過他主演的片，忘了？」

　　「不，我記得，只是……」

　　瑞恩注視著畫面中的男主角，那股微妙的既視感揮之不去，明明她以前也看過這名演員的作品，當時卻沒有現在這種感覺，這種……好像在哪裡見過……又好像哪裡不太對勁的……

　　倏然，腦海裡浮現一雙淺綠色的眼睛。

　　瑞恩驚訝地啊了一聲。

　　「怎麼了？」見她反應過大，原紛呈納悶地問。

　　「我總算想起來了……」瑞恩的答覆說一半又斷了，思緒專注在關於那位演員的回憶。

　　是了，就在幾個月的八區、原家城堡裡面──

　　那名被自己親手救下的盜團成員。

　　更準確地說，是里維的直屬部下，代號「花青」的年輕男子。

　　意識到這一點，瑞恩一瞬間理解了許多事情，例如花青代號是「青」，為什麼會混在代號「紅」的七區分團裡、例如他為什麼身為盜的一員，卻大搖大擺在檯上當明星。

　　五級的精神系異能「演真」──能力是混淆他人認知，使人認為自身的存在非常合理。

　　撇開殺傷力、單論稀有程度，演真幾乎能與冬風比肩，而花青就是世上屈指可數的演真持有者。

　　其實早在瑞恩救下那人的時候，虛實便已判別出他的異能，只不過同時受到異能蒙蔽，才令自己一時察覺不出異狀。

　　某方面來說，也正因為當時沒發現他的身分，才會得到與其上司搭上線可能性。

　　反正也沒什麼好瞞的，瑞恩將花青的事稍微梳理一下，便老實交代給原紛呈。

　　「緣分好奇妙啊。」對此，友人僅給出沒什麼營養的感想。

　　兩人又針對電影隨口聊了幾句，便從沙發區離開，前往門口櫃台拿早餐。

　　餐點一樣是耶魯餐館出品，一份一份的三明治分開裝袋，以便忙碌的客人拿了就走。

　　受夜城區轟炸影響，像餐館這樣頭鐵敢開的餐廳變得十分稀有，體諒到現在是非常時期，耶魯老闆還借用互助會的人手把餐點送去醫院或地下等地方，忙得不可開交。

　　瑞恩與原紛呈到了櫃台，又在那裡遇到了熟悉的人……們。

　　「這不是紛呈和瑞恩嗎？早安早安。」

　　聽說忙的要死的小老闆就在門口向他們招手，身後跟著盧卡斯、海冬、葉林與虞嵐峯，合理懷疑阿證也隱身在其中。

　　「呃，為什麼這麼多人？」原紛呈指著那一票人馬，向小老闆問道。

　　「因為根據『直覺』，又有事要發生了，以防萬一要找個地方開會，我看這裡蠻適合的。」艾雪笑瞇瞇地回答，乍看之下城府很深。

　　可惜有個愛吐槽的少年在駭客背後拆台。「艾雪哥，你非法駭進政府系統就直說，不要一天到晚推託給直覺。」

　　「說出來就不好玩了，海冬。」艾雪的笑臉維持不變，卻少了幾分神秘感。

　　海冬看起來意猶未竟，但還來不及繼續吐槽，民宿老闆從樓梯那頭走來，讓他們上去最高層的六人房，也是之前開戰前會議的場所。

　　瑞恩在慶功宴時聽其他人說，民宿六人房和地下那間石室都是夜成互助會最常使用的開會場所。

　　附帶一提，石室就在莓洛可經營的花店正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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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進入六人房時，裡頭已經坐了兩名女子──黎昀琉和曙光，正悠悠哉哉地吃著三明治，應該也剛入坐沒多久。

　　「大家先吃吧，還有人沒到。」艾雪說著，順手拉了幾張椅子到桌旁。

　　仿照戰前會議時坐的位置，瑞恩來到曙光身旁的沙發，原紛呈則望向在場另一位接應。「小琉，妳之前就知道要開會？」

　　「今天早上收到的，小老闆拜託我提前和民宿借場地。」黎昀琉優雅地輕啜一口紅茶。

　　瑞恩察覺她今天的行為舉止比之前在六區看到的更做作。心情不好？

　　「而我是被她帶上來的。」相比之下曙光就不怎麼端莊了，邊說邊拿拇指抹掉唇邊殘留的醬料。「聽說有事需討論？」

　　由於七區的恐怖攻擊，包括瑞恩在內，有幾雙眼睛投在虞嵐峯身上，後者只好揮手澄清。「別看我，我也不知道是什麼事。」

　　「還是讓我說吧──噢不，要先等人到齊才對。」小老闆將眾人注意力拉回自己身上。「在此之前，可以先看看今日新聞。噢，不是全球新聞，單純的三區版。」

　　瑞恩、曙光和原紛呈互相對望，受前天混戰的影響，三人身上愣是湊不到一支完好的手鐲，身處異鄉也找不到備用，家裡被炸的綠劫與沒家的葉林亦然。

　　「唉！一群不靠譜的大人。」海冬無言地雙手一攤，把自家能挖到的所有手鐲放到桌上，任人自取。

　　又過了好一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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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胡拉、小丑兄弟……還有其他一些瑞恩只在慶功宴見過一次、也是從外地來支援互助會的俠們進場，把六人房擠得更加水洩不通。

　　「事不宜遲，直接進入正題吧。」盧卡斯──在第二批俠進來前提早變身成綠劫型態──很沒耐性地帶過開場白。「小老闆，你簡單說一下自己的發現。」

　　「好的。」艾雪點點頭。「在我們之前的行動中，成功解散世界樹邪教，並欲打誤撞瓦解了蓋亞組織……」

　　幾道視線有意無意投在葉林身上，然而後者還是像平常一樣面無表情，頂多眨了下眼。

　　艾雪也注意到事主的平靜，勾了勾唇，便繼續說：「世界樹是蓋亞為了煽動各方人馬而塑造的靶子，如今幕後黑手與箭靶都被一網打盡，照理說我們成功遏止一場可能發生的戰爭，可惜三區監獄的素質令人堪憂，今早的新聞快訊顯示，這倆組織裡各有一名被判死的重要成員逃獄。」

　　「是雪女還有那匹狼吧。」海冬一手拿著杯子，一手放在浮空螢幕上滑動新聞。「但是政府軍讓犯人逃獄也不是一兩次了，這次有重要到特定拿出來提醒？」

　　瑞恩看著新聞上的犯人頭像，男的那位給己方造出不少麻煩，女的就真的不認識了，但原紛呈說她是當時綁架「小老闆」的人，應該也不是什麼好惹的傢伙。

　　「單論他們『現在』的身分，的確是沒什麼需要注意的。」艾雪嘖嘖兩聲，從自己的手鐲拉出螢幕和鍵盤。「但這兩人『過去』的身分大有問題。你們想想就知道了，政府軍發給媒體的通緝令有幾次像現在一樣及時？也就是說，他們的身分，讓政府──」

　　「這兩人以前是傭兵。」

　　有誰搶在小老闆之前揭示謎底。

　　眾人齊齊望向發話者，那名來自八區、擁有湖水色眼睛的白髮女性。

　　「『巧匠』瑟列佛，法蘭西傭兵團成員，團長的得力副手。」曙光指著年幼長相的男性照片說明，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中，又指向另一張冷酷女性的照片。「『冽雪』伊莎貝拉，俄羅斯傭兵團成員，退團後被揭穿為青色盜團的臥底。」

　　她說完後，整間房陷入一陣沉默。

　　「……呃。」艾雪難得接不上話，尷尬地咳了一聲，才恢復平時的口吻。「敢問您怎麼知道這麼多？」

　　「同行之間的普通交流罷了。」曙光聳聳肩，據實以告。「但我與巧匠最後一次見面是在四年前，後又耳聞他在那年的傭兵戰爭不知所蹤，所以沒能將他與那隻狼聯繫在一起……直到這則新聞。」

　　「妳是傭兵？」葉林簡短地開口。

　　「曾經。」曙光也答得簡潔，顯然不想在自己這部份多談。

　　「嗯，不論如何，根據『直覺』，這兩人在傭兵時期都混到很高的地位，也理所當然抓著政府的把柄，甚至藉著四年前的傭兵叛亂裡銷聲匿跡。」既然當事人不想談，艾雪便回到正題。「如今兩人終於被掌控，政府為了自己權力的合法性，說什麼都要盡快把他們弄死。」

　　說到此處，他刻意停頓了半晌，等待自己的聽眾消化資訊。

　　「我有問題。」

　　阿胡拉舉起手，代表一眾從外地來支援的俠提問。「你說的這些很勁爆，但與我們有什麼關係？」

　　「關係的話，不多不少，有兩個。」問題在預期之內，讓艾雪狡黠一笑。「首先是這兩個越獄犯呢，本身在傭兵時期就打擊過不少地下組織，樹敵無數，如今身分暴露，勢必會引起各方勢力的注意，就怕一不小心擾動平衡，引發衝突；第二……」

　　他暫時停下解釋，專心從手鐲裡調出資料，又放大螢幕，讓全部人都看得見螢幕上的那張公告。

　　「即日起調整戒嚴條令，加強宵禁、邊界封鎖……哇，好長。」原紛呈試圖朗讀一次公告內容，但內容實在太冗雜，讀到第二句就放棄了。

　　「總而言之就是警備進一步增強啦。」艾雪大概也沒指望大家讀懂，一句話總結全文。「這個命令預計今晚正式發布，一旦發出去，不只是區與區，連域與域之間的邊境審查都會變得更加嚴格，屆時要走就太遲了。」

　　「不能讓接應想想辦法？」海冬望向昨天才從六區過來的黎昀琉。

　　對此，六區接應發出苦笑。「鑽漏洞也得看等級。即使我們接應願意鋌而走險接案，與我們接洽的單位也未必想冒風險，就像現在七區的戒嚴程度，幾乎找不到幫忙偷渡的廠商。」

　　「我們待在這裡，等待戒嚴令結束呢？」見一個方法不行，曙光決定換個思路。

　　「可以是可以，但沒人能猜到政府要戒嚴多久。」綠劫雙手抱胸，煩悶地往椅背一靠。「去年一次戒了十個月，你們願意待這麼久？」

　　聽到那麼長的時間，包括瑞恩在內的外地人或多或少都面露難色。

　　其實瑞恩並非不願意等待，尤其是在七區無法出入的情況下，她惦記的是昨晚被告知的全球處刑。雖然不確定真偽，但如果一直瞎耗在此地，連求證的辦法都不會有。

　　「所以我們得出結論了。」艾雪雙手拍桌，讓議論紛紛的眾人看向自己。「所有人都必須走，現在、立刻、馬上。」

　　最後三個詞鏗鏘有力，深怕有人沒聽清楚。

　　「我來安排行程。」黎昀琉行動力快速地起身，單邊智慧型眼鏡在她的點擊下閃了閃。「我在三區外域、六區、八區、十區都有門路，其他的……」

　　「其他的交給我。」原紛呈是第二個站起的，順便從黎昀琉那裡攬過工作。

　　時間緊迫，接應們很快就動起來，該去連絡誰就連絡誰，沒人敢打擾，被晾在原地的俠們乾脆開始互相交流，根據該回去的區域分門別類。

　　至於瑞恩，坐在位子上有點尷尬。

　　必須離開三區卻不能回七區，表示自己和原紛呈得帶著楊靖銨前往另一個地區，會是相鄰附近的十區？醫療最先進的一區？物價便宜的九區？和平的六區？

　　星瀨那一頭也令人擔心，三區局勢那麼不穩，很難認為醫院會抽人手仔細治療她那樣情況複雜的重傷患，可能得安排轉院。

　　……算了，這些都交給原紛呈處理吧。

　　瑞恩走出六人房，打算先回房間收拾三人的行李，等接應一傳喚就能立刻動身。

　　沒想到，前腳剛踏出門一步，便有人拉住自己。

　　回頭一看，沒人。

　　「瑞恩。」

　　虞嵐峯慢了一步從人群中抽身。「有件事必須告訴你。」

　　瑞恩感覺拉住自己的力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阿證憑空現身。「和七區有關的？」

　　兄長與隱身互看一眼，面色凝重。

　　「去妳房間說吧。」虞嵐峯說道。

　　瑞恩帶著另外兩人回到房間。

　　在路過臥室的時候，她下意識往床鋪上一瞥──楊靖銨還是沒醒。

　　「就在上個月，宮原……我的副手特地前往七區，與玫瑰紅進行談判。」或許是時間急迫，她兄長直接略去平常會對病患產生的憂心，進入正題。

　　「與七區被襲擊有關？」瑞恩問。

　　「沒錯，具體來說，就是玫瑰紅希望與我們六區盜團合作，對七區發起毀滅式攻擊，目的是取得『拼圖』。」虞嵐峯快速卻完整地交代事由，卻想起對方可能有些前提不清楚，踟躕片刻，又加以補充。「『拼圖』有個奇妙的特性，它會感應劇烈衝突，出現在衝突爆發的區域，青色盜團在世界各地發動的襲擊大多是為了這個……怎麼了？」

　　他注意到瑞恩的臉色不太對。

　　「沒事，你繼續。」瑞恩強迫自己面無表情，思緒卻一片混亂。

　　就如六區盜團長的情報所述，自己數度碰上的拼圖，無一不出自激烈衝突的地方，唯獨最初在六區海岸被自己誤觸的那一顆──如果楊靖銨的記憶沒出錯的話──當時可是風平浪靜。

　　這有兩種可能：楊靖銨記錯了，或者虞嵐峯還保留了別的情報沒告訴自己。

　　喔不對，應該還有第三種：虞嵐峯也被蒙在鼓裡。畢竟除了楊靖銨，沒人知道六區海岸曾發現拼圖。

　　那麼楊靖銨知情嗎？還是……知情不說？

　　「玫瑰紅的計畫有勇無謀且殘暴，我感覺比起目的，她更想為曾經的失敗報復七區，為此不惜造成無謂傷亡。然而若真如她預想般行動，七區政府軍絕對會出動全員反撲回去。」瑞恩的內心還在波濤洶湧，但虞嵐峯沒給她時間深思。「我們才不想為了她一己私慾濫殺無辜，況且七區軍隊即使放眼全球也是以精良著稱，以七區盜團的戰力，能在戰爭中取勝的機率很低。所以我團嚴正拒絕了玫瑰紅的請求，還把這計畫不應執行的理由分析給她聽，本以為她會就此放棄……」

　　事實證明，瘋子是沒辦法預測的。

　　「也就是說，現在攻打七區的只有紅色一團？」瑞恩蹙起眉，總感覺其中還有蹊蹺，但以兄長的習慣，大概只會在此點到為止，欲知後事得找其他管道。

　　果然，虞嵐峯陷入一陣沉默。

　　但與瑞恩預想的不同，他在短暫的猶豫後忽然轉向阿證，似是在向後者確認什麼。

　　後者比了個手勢，瑞恩看出那是同意的意思。

　　虞嵐峯將頭轉回來，略帶遲疑地重新開口：「……攻打七區的不只一團。」

　　說的是中文。

　　「玫瑰紅的計畫受到一區分團長的認可，雙方達成合作共識。」兄長用中文繼續說著。「妳對一區分團了解嗎？」

　　「官方資料庫是有寫，但畢竟不是我們平時支援的地區，所以沒有很詳細。」政府總部所在的一區和考古最前線的十區有很多資料不與其他區共享，包括瑞恩在內，很多政府軍都懶得為雞毛蒜皮小事填索取申請，也導致對這兩區檯面下的事不太熟悉。

　　「一區分團以分團長鵝黃為首，幾乎全是不折不扣的戰鬥狂，實力強悍又人多，整體而言是最難對付的一個分團，幾乎每個戰場都有他們的身影。」虞嵐峯難得說明得很詳細。「萬幸的是，鵝黃沒親自上前線，前天她率領直屬部下來到我團據點，說是為了在更近一點的地方觀戰。」

　　「你前天就知道七區會出事？」

　　虞嵐峯搖搖頭。「因為種種原因，我今早才收到這個消息。」

　　瑞恩無聲地吐了口氣，有點遺憾自己從來沒機會先知道七區的災難，又有一絲慶幸兄長被蒙在鼓裡，沒有縱容那血腥的進攻計畫。

　　「鵝黃是個瘋女人，即使是我副手也猜不透她的意圖……也或許根本就沒有意圖，協助玫瑰紅只是因為有趣。但不管她是怎麼想的，如果七區的戰亂無法控制，恐怕戰線會因為鵝黃的關係蔓延到六區。」虞嵐峯不知道她的內心糾結，語重心長地提出勸告。「世界局勢瞬息萬變，我不建議你們在這個時間點前往六區。」

　　「就不能把鵝黃趕出去嗎？」一個去向的選擇瞬間被刪去，令瑞恩頭疼地扶額。

　　對此六區盜團長只能苦笑。「我們是『接待所』，不能拒收任何盜團成員，更別說是團長級別了。」

　　總算把情報都傳達完畢，虞嵐峯鬆了口氣，卻見妹妹的眼底滑過一抹納悶。

　　『有什麼問題？』還未出言關心，阿證就用手語替他問了。

　　「呃，不……」

　　瑞恩來回看著那兩雙帶著溫柔關懷的眼睛，突然感覺可以放心開口：「就是覺得，你好像沒那麼常把來龍去脈講得清清楚楚？」

　　兄長從以前──不僅是大災難以後的相逢，更是大災難以前的日常生活──就不太喜歡替旁人剖析一件事的全貌，只會挑他覺得重要的段落說。

　　就以剛剛的話題來舉例，他最多只會告訴自己玫瑰紅找了鵝黃當合作者，就直接跳到「局勢很亂、別去六區」的結論。

　　她的指控太精闢，連阿證都沒忍住地笑出來，伸手拍了拍後輩的肩膀。

　　虞嵐峯那張很不符合銳利眼神的表情頓時僵硬了。

　　過了半晌，他像是敗下陣來似地嘆息：「因為這次的事件，我察覺到自己有一個缺失。」

　　「缺失？」

　　「是啊。我身旁的人其實掌握很多重要的情報，都是我早應該掌握的線索，我卻沒有，因為我相信他們，認為他們遲早會向我開口。但其實這一直不是信任問題，有些自己覺得不重要的事情，對他人而言可能是有力的線索，指不定哪天會在哪裡派上用場……像是那名老葉林的身分。」講著講著，虞嵐峯下意識地刮刮臉，對自己過於深沉地感悟感到不好意思。「如果只挑自己覺得重要的情報告知，講者或聽者都會漏掉什麼重要的線索，但我還是很不會向人問細節，所以至少從自己開始改變，盡可能別對家人和同伴藏東藏西。」

　　瑞恩看得出他很認真，奈何阿證在後面欣慰點頭，害場面變得有些好笑。

　　「咳、反正就是這樣！」虞嵐峯大聲宣布，試圖掩飾害羞。「我們也要趕快回去，免得宮原之後過勞死。」

　　阿證比了個遵命的手勢。

　　「等等，哥。」在他們真的走人之前，瑞恩連忙出聲。

　　即使時間緊急，虞嵐峯還是耐心地停下腳步。「怎麼了？」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瑞恩向六區盜團長伸出手。

　　「你的聯絡方式，這次總該告訴我了吧？」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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