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拼圖 - 第一百二十二話、夢醒時分

　　過去的景象歷歷在目，她看著自己將昏迷的少女放進潛水艇，自己也坐進去。

　　關上艙門的那一刻，四周的景色逐漸模糊、扭曲，被昏暗的虛無空間取而代之。

　　意識從往事中脫節的剎那，她知道自己觸及了謎底。

　　「我擁有的不只是我自己的記憶，還有妳的。」瑞恩抬起頭，與黑暗中浮沉的那道身影對視。「好久不見──或者說，原來妳一直都在啊。南茜。」

　　在她喚聲後的下一秒，虛無中頓時綻放了璀璨光明，女子的身影不再搖曳，在自己面前有了熟悉的實體。

　　──南茜．希達斯。

　　上次被冬風擊中時，就是這個南茜出來將噩夢擊退。瑞恩當時不明白為什麼，還以為是比較特別的夢，不過現在已經知道理由。

　　雖然多半是出自無意，但研究員將己身異能送出去的同時，也連帶將自身記憶的部份也傳給了她。

　　如同曙光與異研所主任的結論，那是一股寄生在自己身上的力量，是憑依一縷記憶片段化作具象的人影。

　　換言之，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並不是南茜本人，僅僅是映射自己內心的一片倒影。

　　真正的南茜早就過世了，她慘死在定點清潔工的掃射下。

　　瑞恩垂下眼簾，不自覺握緊雙拳。

　　「妳似乎不怎麼服氣呢，嵐析。」然而「南茜」仍噙著溫和善意的笑容。

　　又沉澱了許久，瑞恩才狠狠吐出一口氣。

　　「我當然不服氣！」她咋舌罵道。在內心世界裡，情緒難得能毫無保留地釋放。「妳太狡猾了，要是我只想起自己的記憶，一定會認為妳背棄了我的信任，擅自在我腦子裡動手腳！還像個沒事人一樣出現在我面前，享受我稱妳作恩人，對妳在實驗所幹的破事隻字不提，說自己是什麼公務員？根本在騙我，見鬼去啦！」

　　在想起一切前，她曾想像過很多可能，南茜究竟是出於何等心態才救自己？畢竟她願意在大災難後收留自己，搞不好是個富有正義與人道關懷精神的大好人？

　　結果卻是大相徑庭。

　　別說是什麼好人了，她的恩人相當懦弱，不論內心有何等掙扎，從不抵抗、隨惡逐流，還不惜以自殺逃避罪惡，單論實際作為，與實驗所那些傢伙沒有半點區別，一樣是不折不扣的壞蛋。

　　面對她的指控，南茜啞口無言。

　　「但不管我怎麼想，感激也好、憎惡也罷，那又有什麼意義？當我知悉一切時，事態就已經沒有任何轉圜的可能性，擺在我面前的只剩既定事實，還有冰冷的墓碑。妳已經死太久了。」瑞恩卻在此時鬆開雙手，一雙灰眸柔軟下來。「我只知道，如果不是與妳相遇，我一定無法像現在這般自由。」

　　此時此刻，一團亂麻的思緒於此清晰，她忽然變曉得該如何界定這段奇緣。

　　「無論妳到底是出於什麼心態，就結論來說，妳都救了我，賦予我往後的人生。」於是她深深一鞠躬，那是發自內心地感謝──

　　「我是『瑞恩．希達斯』。妳或許不是什麼好人，卻一定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在新世界遇到的第一個朋友。」

　　她現在使用的名字，將她與救命的恩人緊密連結。

　　南茜微愣了下，像是從中看透了什麼，臉上浮現淡淡的微笑。

　　見狀，瑞恩不好意思地咳了聲，轉移話題。「對了，妳還沒告訴我，寄生在我身上的異能到底是什麼種類？」

　　「呵呵，妳果然一有機會就想解決問題。」南茜保持著笑意，倒沒戳穿她的彆扭。

　　「既然那股異能破壞了我的免疫體質，想必之間有所相關吧？」假裝沒注意到恩人慈愛的目光，瑞恩道出自己的推測。

　　南茜點點頭，予以肯定。「那股力量有個名字，叫做『存儲』。」

　　瑞恩詫異地睜大眼。

　　她在軍方資料庫裡閱覽過「存儲」的資料，顧名思義，能夠將他人施在己身上的異能存儲下來，亦能將存儲下來的異能拿出來另作他用，在紙上談兵的階段十分強力，但在現實運用上，該異能者往往在把他人的異能攻擊存儲之前，就先因為異能攻擊陣亡，沒有絲毫戰略價值。

　　「妳的意思是，我身上其實存儲了很多不同的異能？」瑞恩一臉狐疑。

　　「不，其實我也沒想到，通過『蜂螫』寄生在妳身上的異能竟那麼微弱，也許是因為它不是妳與生俱來的異能，『存儲』於妳而言，真正能存儲的，只有強度夠高的精神系異能，且僅限於妳產生免疫前。」

　　具體來說大概是七級強度以上。南茜補充。

　　條件很嚴苛，可是聽起來更不妙了──瑞恩忍不住蹙起眉。盤點符合條件的那幾個傢伙，十級心感竟然是最溫和的，反觀另外兩個……

　　不管是「奪魂」或「冬風」，都是出手必殺的奪命技能，偏偏她之前都中過招，存儲裡一定包含兩種異能攻擊。

　　瑞恩一點也不想殺死人，不知道能不能找棵樹將存儲下的精神系異能放掉？不過前提是她得先掌握如何施放。

　　「看來我不小心弄巧成拙，給妳添麻煩了。」或許是她的神情苦惱，南茜滿懷愧疚。

　　「沒有的事，存儲是不錯的工具，只是還要熟練。」對方的反應使瑞恩莞爾，正想說幾句打趣道話，卻見其身上泛起光點，半身逐漸透明。「妳要消失了嗎？」

　　她沒有意識到自己話語中的悵然若失。

　　「是妳的美夢該醒了。」

　　她的故人倒是神色坦蕩，張開雙手，沐浴在光之下。

　　一語中的，瑞恩無可反駁的輕嘆一聲。「明明知道妳不是真正的她，我還是不願見妳再度離去。」

　　「沒關係的，就算我去世得匆忙，妳也與很多人相遇、重逢了，不是嗎？他們都是比我更好的人，可以與妳並肩同行。」南茜抬起雙手，光點隨之起舞，彷彿神聖的畫像。「所以不想看，那就不要看了吧。帶著我的祝福夢醒，然後回到妳應有的現實當中。」

　　「等等，南──」

　　泛光雙掌輕蓋上瑞恩的眼簾，不容拒絕地使其睡去。

　　幽影消散，故人殘章就此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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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似乎過了很久，又或許並不久。

　　不知從何時開始，無邊虛無被透光的黑取代，伴隨詭譎的炙熱與濕黏，濃稠觸感不停滴落在臉上。

　　鼻腔裡充斥使人生厭的鐵銹味，令她的臉部肌肉抽了抽，終於睜開了眼。

　　甫一睜眼，卻馬上瞪得更大。

　　異常血紅的視線裡，一抹淺金映入眼簾。

　　順勢沿下望去，只見淺金髮青年以環抱的方式護著自己，身上幾乎沒有一處完好，滴在臉上的鮮血正是源自其身上無從計數的重傷。

　　青年的下半身完全隱沒在血池中，他們身外是眾多坍方落石，儲藏室雜物埋沒於石下，正如他們此時此刻的處境。

　　所有地方都崩塌了，空間扭曲得不成形，壓在不遠處的電燈一閃一滅，時不時迸發出火花被上方水管漏出的水澆熄，那是坍方洞窟裡唯一的照明。

　　出於震驚與剛醒的茫然，瑞恩愣了好一陣子，仍沒想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唯有青年的身分是絕不可能弄錯。

　　「原……紛呈？」

　　她試探著開口，期盼有任何回應。

　　但是沒有。

　　什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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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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