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仔散文短故合集 - 《冰箱怪談》

想當年文學雜誌《字花》有一本副刊《筆尖》專給中學生投稿（上面是第一期），到第二期便是小弟第一篇投稿並刊登的作品。當時也收到幾百元的稿費，算是第一次靠文字賺錢，還會附上一本讓我記念，現在還保留著，雖然已經泛黃了，但還是很有紀念價值的。

因為第一次投稿便刊登，我媽便說︰「人人去投也會登的。」

三歲定八十，我媽在那時已經在打擊我的自信心了。（笑）

在青山病院中，有這麼一個年輕的病人。瘦骨嶙峋的身影，總是向精神病患者訴說自己的故事。他看來很討厭正常人，總是會怒髮衝冠地向人們破口大罵︰「你們就這麼確信自己是正常的嗎！」

「喲！幾位好嗎？」

凌晨三點，夜深人靜，我走到家中廚房打開冰箱，那些未煮熟的食物們面帶微笑地迎接我的到來。

「呀，好到不得了。」語氣聽起來有點自大的雞蛋們異口同聲地說。

「我們都很好，反倒是你，右眼怎麼了？」低沉粗豪的聲音，那是免治豬肉先生。

「右眼像熊貓一樣呀，哈哈！」茄子同頭頂上的莖指著我大笑，彎彎的紫色身體左右滾動著。

「都沒有好好睡覺吧！晚上都來和我們談天嘛！」急凍成硬塊的東星斑說著。

「哪有人只有一邊黑眼圈！死臭魚！那肯定是被人打的！」菜心反駁道。

「很可憐喔！」

「很可憐呀！」粟米寶寶和士多啤梨妹妹異口同聲地說。

「我的事先不說，怎麼你們今天這麼熱鬧呀？很多人……不，很多食物啊。」算上沒有作聲的食材，冰箱裏幾乎擠得滿滿的。

「你到底有沒有好好和爸爸媽媽溝通呀？明天不是邀請了親友來吃飯嗎？怎麼我們當食材的比你更清楚？」浸泡在醬油中的牛排沒好氣地說。

「啊……哈哈……」我不自覺抓臉上的癢，苦笑著。

「話說你今天又被什麼人欺負了？」蕃茄鼓起的雙頰看似有點不滿。

「還不又是那幾個。」我明明不想提，這幫食材卻總愛將手指往我傷口鑽。

「打起精神啊！讓我給你一句明言吧！」在最上層的西瓜老大自滿地說著。假如他有身體，現在肯定是雙手交叉在胸前吧？

「別人用左拳打你，你就迎上右臉吧！」

「還不是被打啊！」

「哈哈哈哈！西瓜老大說得好！」

「對呀對呀！有骨氣！」

你們這幫食材真是腦袋出問題了吧？啊不，本來就沒有腦袋。

「對了，今天我反倒想問你們問題。你們呢，到了明天不就會被人吃掉嗎？那你們會感到害怕嗎？」

「害怕嗎？會啊。」在雞蛋列前，奇異果事不關己的說著。

「對我們來說，那可是死啊。有意識之物最怕的就是死了。」東星斑說著。

「不過你們的本體不是已經死了一次嗎？」

「對呀，經過碎肉機的時候可真痛死了。」免治豬肉也是事不關己般說著。

「但你有自信說昨天的你和現在的你一樣嗎？說不定昨天的你已經死了，今天的你只是有意識的屍體罷了。然而不論是昨天也好今天也好，你怕死嗎？」

我沉默了一會，才回答︰「怕吧？大概。」

「對啦，有意識的東西都怕死，管你死過多少次。」一直默不作聲的蝦仁也摻一腳了。

「但老實說，我明明對這個世界沒有什麼好留戀了，為什麼還會怕死？」說著，我看看自己的雙手。

「沒有留戀就不怕死？那是什麼邏輯？」蕃茄依舊不滿著。

「怕死是最原始的本能，烙印在所有有意識物之中。我們能生存到下一秒，都是因為怕死的本能在推動我們活著啊。」

「很深奧啊。明明都是食材，說的話卻這麼難懂。」

「食材就不可以說深奧的事嗎！」西瓜老大不知哪裏吐出一顆果核，直擊我的右眼眼廓。

「啊啊，痛死了！」我拾起那果核抱怨。

「給老子好好活下去，就算在學校經歷了多少痛苦，和父母關係不如，只要活下去便有轉機！笨蛋！別消沉了！」

「活下去喔！」

「活下去呀！」粟米寶寶和士多啤梨妹妹用稚氣未脫的童音齊聲為我打氣。

我無力的笑了笑︰「誰說我不要活下去了？」

菜心半嘲諷地說︰「那你右手那刀片是怎麼回事？」

「要…要你管！」

謝謝你們鼓勵我了。

「沒話說就回房間睡覺去！」雞蛋那有點自大的聲音又響起。

我微微一笑，把刀片丟到垃圾箱︰「嗯，我去睡了。明晚再聊。」

「嗯！明晚再聊！」

「明晚見。」

「拜拜喔！」

「拜拜呀！」

最後，關上冰箱前一刻，所有食材一起和我道別了。

我擦過眼角的淚花，回到自己的房間。

翌日，我親耳聽著食材們的慘叫，自此，我不敢再吃東西。精神科醫生說我因為被欺凌，家人關係又差，得不到關心，於是精神壓力日益增加。而我為了壓制自殺的衝動，才塑造了一群在冰箱中的食材朋友跟自己傾訴。

也就是說，雞蛋小哥、免治豬肉大叔、茄子哥哥、東星斑叔叔、菜心阿姨、粟米寶寶、士多啤梨妹妹……每晚跟我談心的不同食材只是我自己的幻想？不！不可能！我堅信那是現實，冰箱中的食物是會說話的，深夜的體驗絕對不是假的。

我看看自己的右手。

看吧，西瓜老大的核子不是好端端的在這裡嗎？

他總會在說完故事後，張開手掌展示那空無一物的手心給所有聽眾。那手心的西瓜核，時而會有人看到。不過在他的眼中，手心的觸覺裏，那西瓜核大概一直都沒有消失過吧？

不久，他因為不敢吃任何食物而餓死了。某個護士來處理屍體，那手心的黑點令他覺得奇怪。

是看錯了吧？這傢伙的手心怎會有顆西瓜核？

那護士擦擦眼睛，小小的西瓜核已經不見了。

嗯，果然是看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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