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有人建了關住一億人的冷凍庫 - #43 Recall-坦白（下）

林和晨的臉漸漸變得慘白，茉雪卻始終忍不住沈默。她抬起頭看著滿臉自責的林和晨，他沒有這麽把情緒流露在自己的臉上。他平時都習慣把七情六欲放在心裏，只有在跟她聊天的時候才會真正地表達出那份喜悅。茉雪也明白，身處高位者，不應該避免對任何事物流露出喜愛或者厭惡，就像清朝皇帝「吃飯不許過三匙」一樣。

茉雪過了幾秒，冷冷地插言道：「你是想說......那晚，你用槍指住了我，我差點......就死在你手上，是嗎？」

「——你被老教授騙了。」

一個埋藏了將近十天的謊言，如一觸即破的氣泡一般。在此刻，終於露出它背後的真相。

空氣變得無比寂靜，以致那空調吹出來的細細涼風，不斷在密閉的空間中被放大。

林和晨臉上的神色，逐漸從驚訝化為無盡的沈寂。

原來，她一直都知道，只是在配合演出，假裝自己已經把那天忘得一乾二淨。

「你......一直都知道？」林和晨好不容易平整了情緒，淡淡地問道。

他能控制K區，能控制威廉，但還是低估了老教授。他不動聲色，就在兩人之間埋下了互相懷疑的種子。

這種子如果一直埋著，不知道哪天發芽，說不定茉雪就會變成刺向他的一把利刃。

「......他騙了你。他沒有清除、封印記憶之類的技術，那是他以前為了凸顯自己神通廣大，博取各國信任而捏造出來的。」茉雪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像一團愁雲慘霧沈甸甸地壓到桌子上。

「想不到他用來騙了你。」茉雪緩緩地閉上眼睛，攤在醫療室裡的沙發上，擺出一副「一念放下，萬般自在」的樣子。

今天，坦誠相見，以後說話也不用提心吊膽、怕著哪天說錯了話穿幫。

「那你......不生氣？不怕我？」林和晨像是試探性地問道。

「你救了我一次，的確是我欠你。在這事情上，我還得感激你，放心，我算是涇渭分明。」

「——不過，我不喜歡別人威脅、騙我。我.....會生氣。」茉雪舒了一口氣，似乎已經沒有把游泳池的事放在心上。

那件事茉雪確實沒打算一直放在心上，畢竟只是偶爾而起的衝突。不過，如果不發怒就會一直被當病貓。

「是不是抓痛你了？讓我看看......」林和晨連忙捧過茉雪的手腕，掀起她的手袖。那腕如凝結了的皓雪，透著寒涼的白。

她縮了縮，訕笑著說：「不痛了不痛了......」

「真的不痛？不要騙我。」林和晨看見茉雪臉上退去了怒容，終於放鬆了下來。

「沒有......我沒騙你。就當下覺得痛而已......」看見林和晨在她面前這麼誠懇，茉雪也不好意思再為剛才的事追究。

「話說回來......你怎麼會睡在廚房裡面？」林和晨很貼心幫她倒了一杯溫水，放在她面前的純白色桌子上。

茉雪看著那透明的液體，稍遲疑了一下，但最後還是一鼓作氣地喝了。

她選擇相信，相信這個中東人的內奸不會害她。

「記得那天B區那個暴躁狂嗎？那天去找威廉，結果回來溫室被盜。」

林和晨回想了一下，驀地想到了那天那個在B區大聲向他們兩人吆喝的粗獷男工程師。

「我大概記得......」

「那是他的報復。我把他們的休息間分給非洲人當住宅，結果今天他來報復......唉，我現在覺得我好蠢。」茉雪苦惱地抓了抓自己的頭髮，「當天也只是覺得他脾氣比較差了一點，或許是心情不好，但也沒想過他會對我這麼有敵意，像是有深仇大恨一般。」

茉雪也沒有想過那個看似人畜無害、無比溫柔的英國小女孩，原來就是那個暴躁狂的女兒。

安娜每個舉止都像是貴族一樣，茉雪很難把這麼可愛的一個孩子跟暴躁狂聯繫在一起。

雖然當初安娜有說過自己的父親是工程師，但威廉團隊裡面的工程師是冷凍庫最大的團體，當中英國籍也有二十餘人。

誰也不會想到就是這個碰巧，害她在廚房裡面睡了一整天。

「他教他女兒撒謊，騙我進去廚房裡面，然後鎖門。」茉雪語氣平靜，腦海裡卻一直在回播她被騙的那個畫面，每次她都暗罵自己為什麼這麼愚蠢，對那個六歲女孩完全放下了防備。

「那個我聽起來，怎麼這麼像用老鼠籠抓老鼠？」林和晨忍不住笑，卻想到剛還板著臉的茉雪，便很自覺地用手摀住嘴巴。但儘管如此，隱約的笑聲還是在醫療室的空氣裡流動。

「我好蠢......」她寧可被打暈、迷暈關進廚房，也不願意接受自己是被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孩騙進去，畢竟說出來真的太羞恥了。

「威廉該整頓一下人手了......惡作劇不可惡，但利用小孩子說謊這點不要得。」林和晨乾咳了幾下，帶著認真的語氣地說。

但下一分鐘，氣氛突變。

多少天的分合兜轉，輾轉翻覆，都在此刻，如紙般被戳破。

「茉雪，你......知道我的身分了吧。」

茉雪沒有正面回答，只是低聲「嗯」了一聲。

她知道，林和晨是間諜。

而她自己，是老教授最信任的手臂。

兩人身分的衝突，足以讓他們兩人刀鋒相向。

茉雪就算偏袒他，在目前也沒辦法做到背叛老教授，完全倒向他的那一邊。

老教授雖為人涼薄，奸狡險惡，但起碼無錯。她還相信著，老教授只要一日當權，他就能凝聚大家的共識，冷凍庫便能穩著。

茉雪知道他接下來要問的是什麼，便面有難色地拒絕道，「我沒辦法跟你站在一起，起碼現在不可以......」

「不是.....我只需要你留在我身邊，讓我......保護你。」一瞬恍神，林和晨已經輕輕地抓住了她的掌心。

此刻，溫存。

許多因果，都在掌心變得滾燙，化為輕飄飄的絮語。亂世、末日，此刻都消失殆盡。

良久之後，他輕輕地說。

「我們都不要影響大家現在的選擇，不談公事，好嗎？」

「好，我答應你。」

她邁向醫療室的門口，在他的心上留下一個微笑著的剪影。

「不做盟友，也別當敵人。你我都不能放棄自己的原則，但願我們不用硬碰......」

他對著寂靜的空氣呢喃，許下這個看似虛無飄渺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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