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和晨像是剛完成十公里馬拉松一般，氣喘吁吁地低頭看了看左手上的手錶。
剛剛好，十一點五十九分五十九秒。
他看了看身後的鐵門，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下一刻，居住大樓走廊的燈光突然滅了起來，只剩兩側房間的小門燈還顫顫地亮著。
老教授把公寓區和居住大樓的燈光都調成十二點自動關上，說是節省能源。但也就是這個政策，提供了他們潛入冷凍庫內部的最佳機會。
公寓區和居住大樓每一層的大堂都裝滿了鏡頭，只要大堂和走廊還有燈光的時候，影像就會即時傳到老教授的房間裡。
第一天的時候，他在K區救走茉雪的那個行為已經完全引起了老教授對他的懷疑。老教授表面上相信他，還把泰瑞的爛攤子和溫室控制權交給他，看似是對他寄予厚望。
但實際上，老教授對他的態度總是曖昧不明，信任中帶著懷疑。就算是解決了溫室那次的爛攤子之後，林和晨依然是摸不透老教授對他的處理方法。老教授像似知道了林和晨是間諜，總是有意無意地讓他往那邊靠攏、斡旋。但不知為何，又像是處處防備著他，想要把他放進自己的控制範圍。
所以，說不定老教授任何時候都在他的房間裡看著他的行蹤。
這樣的話，他行事就必須要更加小心，今晚的潛入一定不能露出任何蛛絲馬腳。
他在十一點四十五分左右回到公寓區三樓，假裝自己一整晚都有留在自己的房間。但他只是僅僅經過三樓的走廊，接著，他會從沒有監控鏡頭的走火後樓梯，走到公寓區與居住大樓之間的通道。
那條通道需要密碼解鎖電子鎖，雖然每次出入都有紀錄，但出入紀錄都在威廉手上，老教授不會貿然查看。路上沒人的話，那就應該不會有人知道他離開過公寓區。
但那條通道在十二點關燈的時候就會被一併斷電，無法出入。所以，他必須要在十二點之前通過跨越一億人冷凍庫的一整條長通道。
平時他跟茉雪用走的要十五分鐘，但他今天只有六、七分鐘的時間去走，那就只好半跑地走過去居住大樓那邊。不然，被關進走道裡面一整晚，那可就尷尬了。
幸好，他總算順利跑了過來，然後就可以等十二點關燈的時候，著無痕跡地通過B區大堂。
眼前大堂燈光一滅，他便慢慢走到游泳池那邊會合威廉。
游泳池離中間通道和機房都不算遠，大概一兩分鐘步程。這也是當初他們佔這個地方的原因，距離近，機器要搬也容易。
他緩緩地推開了大門，一把深厚的聲音便在游泳池館裡迴盪。
「十二點零一分。」
林和晨有點無言，他也不想遲到，但問題是他必須要等燈關了才能不著痕跡地通過大堂。他跟威廉可不一樣，威廉可以以「加班」這個藉口名正言順地留在這邊過夜，還有老教授目前還是信任威廉的，但他不行啊！
不過，他也不是不知道威廉這位標準的英國人，是多麼重視規則這回事。
「......」
林和晨心裡冒出幾百套可以懟他的說辭，但最後還是默默地吞進了肚子裡，只是有點無奈地說了「抱歉」二字。
「隱忍」嘛，亞洲人的美德嘛。
幾個小時不長，他們得在早上七點電源重啟之前解決問題，兼且把一切恢復原貌。
這些寶貴的時間，他就不打算跟他耗了。
「你帶了多少人？」林和晨一邊問道，一邊準備把左手裡的白色面具戴上。畢竟誰也不曉得威廉是真投誠還是假投誠，就算威廉是真投誠也好，也難免他的手下可能會管不好他們自己的嘴巴。他們可是威廉的手下，不是他的手下，沒義務保護他。
到了冷凍庫內部，開了燈，他可不能讓他們看見自己的真面目。
夜色籠罩著整個游泳池館，整個空曠的游泳館此時就像是一個黯淡的晚空，一層層灰黑的霧氣重重疊疊，讓人看不清眼前虛實。
那昏黃的燈光柔弱地鍍在這片黑暗中，但那片燈光像是一滴水彩顏料，不斷往四周散去，直至那片晚空再也看不見暗黃，最後，只剩一片悉數傾倒的墨黑。
這也是今天早上茉雪差點踏空的原因吧。原來站在這個位置，只剩來自對岸更衣室一絲微弱的燈光的時候，真的會看不清眼前的路。
不過，不同茉雪的是，林和晨很謹慎。他自從進了游泳池館之後，他每走一步都會先看看腳下是虛是實。
「三個——他們還不知道今天要去做什麼。」威廉已經悄無聲色地走到林和晨身邊，後頭還有三個隱約的人形，統一拉著一個偌大的手推箱。
威廉沒有多說，不消一瞬便掠出了門口。林和晨看得出，他雖然話語間沒任何喜意，但他似乎有點雀躍、興奮，看來是以為自己今天一定可以把國王救出去。
但林和晨卻不這麼認為。按照老教授那份疑心病極重的性子，沒可能讓他們這麼輕鬆就能完成任務。如果老教授是對林和晨起了疑心的話，他一定會謹慎地把關於中東人的資源重新調派一次。
還有，這件事對於他來說可以說是易如反掌，利潤遠遠大於成本。他只需要抬手傳下一條看似無關痛癢的命令，就可以他們兩人在冷凍庫裡上演末日版大海撈針。
尋找一億分之一，就算他們多有效率都好，這件事沒幾個月搞不成，還要時刻注意會不會暴露痕跡。
林和晨看見威廉一行四個人已經走出了游泳館，才緩緩地道：「我殿後。」
威廉沒有多疑，只答了一句「好」。
林和晨始終不敢走在他們的前面。他的後背無眼，就算他今天晚上有帶武器也絕不可以掉以輕心，把自己的後背交給他們。
到目前為止，他還不能確定威廉是敵是友。
也許當天在K區的他只是假意答應造反。
畢竟......這個冷凍庫裡面的人性實在太過複雜。
有人是陰溝裡的棉花球。
也有人是棉花堆的一把毒弩。哪天推開那堆棉花，迎上的便是想奪人命的毒物。
在這雲譎波詭的冷凍庫裡，每刻都需要提心吊膽地活著。
哪怕鬆懈了一刻，都可能成為一個偌大的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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