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雪看見眼前的光在一瞬間消失殆盡，門外的父女討論聲逐漸遠離，整個心也跟著涼了起來。
有什麼地方不關，非要關廚房......這是她最討厭的地方。平時去找印度小哥說話，也只是想關心他的心理狀況有沒有在那晚之後受到嚴重打擊，順便去偷看一下林和晨在不在干擾廚師自由發揮。
況且每次來的時候，她都只站在廚房門口閒聊，廚房的燈也是亮著的，裡面有什麼也一目了然。
她不喜歡廚房，尤其是暗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廚房。
她摸了摸裙上的口袋，正打算在群組發訊息向金妍正求救，卻發現口袋裡空空如也。
她回想起剛剛她抽紙巾出來的時候，地上好像「鏗——」了一聲，大概就是那個時候掉在地上的。
她一時為了安慰那小女孩，竟沒注意自己的手機掉了出來。她悔不當初，悔恨地用力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卻發現於事無補。
她用力拍了一下鐵門，卻發現當初冷凍庫基地為免廚房起火之後，火勢蔓延到全棟大樓，竟把門弄成了最高規格、最厚的防火層。
不只防火、隔熱，還能隔聲。
剛才門還剩了一點縫，她才能聽見那對父女說話，現在是連外面一點的聲音都聽不見了。想喊救命，找夏洛特來幫她也難。
深深嘆了一口氣的茉雪，在廚房裡踱步，卻發現廚房的盡頭好像有一條亮白的銀線，從天際而來，劃破了整個昏暗的空間。
「你，終於肯面對我了......我的女兒。」一道溫熱而熟悉的聲音撕破了廚房裡的寧靜。
此刻，她的眼眸裡流淌著久經年華洗澱的神光。她看著無止盡的黑暗，腦裡閃起了那段破碎的記憶。
-
鋁鐵窗外，一隻手掌大的麻雀飛過。牠用它牠人清脆的歌聲，喚醒了窗內小女孩昏昏欲睡的靈魂。
此時的她，獨自坐在被媽媽收拾得無比整齊的房間，對著充滿童話風的粉色木桌和枯燥乏味的數學挑戰工作紙。
小女孩放下了手中的鉛筆，自言自語地咕噥著，「這張終於做完了。」
她正打算出去客廳看五點鐘準時開播的動畫，卻無意中聽到了父母的聲音。
兩人的話語不像是平常對著她的語調，文字間帶了幾番急躁和苦惱。
「涵玉，銀行寄信來了，叫我們......儘快還錢......不然他們會強行收回現在這間房子。」男子的聲音雖然略帶苦惱，但還不失冷靜。
「我知道，不用你提，我還有『烏頭』的那份要還......」涵玉深呼了一口氣，一掌大力拍在牆上洩憤。
小女孩最近經常聽到「烏頭」這個名字，她以前以為這只是市場魚類的名字，但慢慢地才從父母的對話裡面得知，「烏頭」好像是給過錢給自己父母的人。
父母曾經對她說過，做人要「有借有還」，所以她心裡想著，爸媽現在應該在準備給那個「烏頭」還錢吧。
那個時候的她，只是知曉一些片面的人間道理，也不知道父母欠下的到底是怎麼樣的一筆大帳。
她才五歲，連數數位也只數到「萬」，超出了這個位，她就不大會算了。
好奇的小女孩打開粉色的木門，拉開一條僅有一個眼珠大小的縫隙。亮白的燈光從縫中投出，她好不容易才看到了廳中二人的容貌。
涵玉一聲怒吼，把桌上的水果、瓷碗都掃到地上，轉眸間便發出雜亂無章的破碎聲音。
憤怒的她，把自己的頭髮抓亂，披髮蓋臉。她眼眶發熱，滾燙的淚水從她的眼邊衝了出來。
燈下的男人沒有責怪，也沒有跟著她發瘋，只是輕輕地撥開了她的頭髮。
「沒關係，你......還有我。」
她一拳無力地槌到男子的胸前，接著更是肆無忌憚地放聲大哭了起來，淚水就像是破堤了一般湧出。
「我不想放棄......我不想輸給他們看......我為集團做了這麼多，他們......他們卻把整個集團送給那個連鞋帶都不會自己綁的十歲小孩！」她哭得撕心裂肺。
「我不信......我可以建立，也可以摧毀是吧......我不能輸......」
此時，她不知道，原來她從一出生那天，她在她父親的心裡就已經輸了。只因為她不是她父親朝思暮想的兒子，而是一個女兒。
她父親從她出生那刻，就沒打算真正把自己的財產交給她。就算她多能幹，能把集團起死回生，她也最多只能做副手。
會議廳裡中心的位置，一直都是預留給她那個不諳世事的弟弟。
她勤奮讀書，只是為了父親的一句稱讚，她父親卻要連那句美好、能安慰她心靈的話都要吝惜。
到她獨當一面，父親說可以讓她試著接管公司。那夜，她開心得睡不著覺。她抓緊了這個十多年來難得的機會，把公司打造成一個全國皆知的品牌，為的還是父親的那一句：「我的女兒，你很棒！」
到公司上市的那天，他終於露出了燦爛奪目的笑容，但那笑容雖然燦爛，又有半分寒冷。
那時，她沒看懂那個複雜的笑容。
但現在，她懂了，原來她就是那個「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作嫁衣裳」的織女。苦織十多年，到頭來就是為了讓她弟能舒適地穿上。
她另起爐灶，就是為了扳倒那不忠不義的高塔。
「涵玉，無論遇到什麼，你想怎樣，我都會陪著你，好嗎？」他溫柔地摩挲著涵玉的臉龐，抹走她臉上的淚珠。
哪怕是不見底的深淵，哪怕是萬劫不復的煉獄，有她的地方，他便會去。
「給我兩個月，再兩個月，兩個月就好。」涵玉怔怔地看著散在桌上的文件，眼眸裡恍惚揚起了生命最後一刻澎拜的波瀾。
ns216.73.216.54da2
and then Add to home scre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