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鎮三剎 - 章節一百七十：冰啤酒的餘暉

一個禮拜後，連綿不斷的春雨終於停了，絢麗的晨曦驅散黯淡陰沉的雲層，將自己完完全全地獻給大地，照亮了整片中林。

地上的有些坑坑窪窪還沒完全乾透，裝滿了雨水，春風拂過，波光粼粼。當陽光灑落下來時，水坑上的倒影如同無數碎金熠熠生輝，有別於黑夜中的群星閃爍，是屬於白天的星漢燦爛。

然而，白天可不像黑夜般安寧。

「啪嗒！」

一雙火急火燎的腿，不斷奔跑，忽然踩在一個水坑裏，弄得水花四濺，那些「碎金」也隨之在空中飛舞，最後穩穩落地，然後謝幕，遁入大地，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雙腳一路狂奔，穿過數條小巷，直到來到一間木屋前才短暫停歇下來，過了兩秒，才回復到正常步速，推門而入。

隨著木門被推開，一陣醉人的小麥香撲鼻而來，接踵而來的是一陣喧嘩。

放眼一看，木屋內部塗上深棕色油漆，木塊之間佈滿戰鬥過後的傷痕，散發著粗獷嘅氣息。周圍擺滿了同樣風格的桌椅，然後是二十幾人散佈在不同地方，各人手執起碼一大杯冰啤酒。不難看出，這是一間酒吧。

很多時候，他們手中的啤酒杯杯底下有一張編織物。這一張張編織物由幼小的藤枝交錯而成，藤枝上更有兩條切口，切口内則流淌出一片綠霧，融入到啤酒裏去。

這種植物叫做醉夢藤，它們的作用是賦予那些因為成爲了鬥師而大大提升了新陳代謝而不會醉的人一場醉生夢死的體驗。醉夢藤本來就無味，但當把它們剖開，再放到酒液中，便能把儲存在醉夢藤内的汁液釋放出，融入到酒液内。

這個時候，若是鬥師喝上一口都會感到微醺，一張醉夢藤網可以「感染」兩杯啤酒，

醉夢藤的品質越高，效果便越出眾，價格自然更高昂。

但這種藤枝的種植需時，生長周期也不短，而且有點難打理，因此高品質的醉夢藤的產地不算太多。

正好中林有一片私人醉夢藤樹林，並且品質上乘，而這間酒吧提供的醉夢藤，正正就是來自那片由醉夢藤樹林。

在鬥師界中，醉夢藤某程度上還比一些靈技還要受到追捧，因此這間酒吧就算地理偏僻隱秘，但依然有不少酒鬼鬥師為了一嚐極致的醉生夢死般的體驗而慕名而來。

此刻，在這酒吧裏，大家一口酒、一口笑，似乎樂此不疲地暢說著家常八卦。

然而，坐在吧檯前的一個身材瘦削，白髮蒼蒼的老人眉心緊鎖，宛若寫滿了「困擾」二字，與周圍的歡聲笑語顯得格格不入。

「唉……」只聽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於是舉杯便把手中的那杯裝有醉夢藤的冰啤酒一飲而盡，他的眉頭才舒展了幾分，彷彿只有冰涼的啤酒才能緩解心頭困擾。

就在他的酒杯落下之際，酒吧門口的動靜傳入他的耳畔，一時間便捕捉了他的注意。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喘著粗氣，大汗淋灕的男子。看他的樣子，似乎是一路小跑過來的。

男子高大威猛，虎背熊腰，強健的體魄硬是把身上那件短袖衣服上那原本可愛的卡通圖案擠得歪歪扭扭，比四不像更醜陋。

他的肌肉此刻充了血，使得皮膚都呈淡淡的粉紅色，當酒吧昏黃的燈光射在他那裹挾著汗液的手臂時，他那粉紅色的肌膚好像就在隱隱發光一樣。

當老人看到出現在門口那盞「粉紅色燈泡」時，他便馬上朝著大門方向不斷招手，同時沖對方喊了一句：「小豹子！」

突如其來的三字橫跨幾張桌子傳入那個粉紅色皮膚的大漢耳中，頓時便惹來不少注目，害得大漢原本粉紅色的肌膚更加通紅。

大漢赧然地朝老人揮揮手，便在眾人的目光下屁顛屁顛地過去。

他拉開老人一旁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卻第一時間不是和老人説話，而是對著酒保說：「老陳，照舊一杯醉夢冰啤酒！嗯……還要……」

此時，他瞥見老人的空杯和杯子旁的一大碗水煮毛豆。思索片刻後，他又對酒保說，「小吃都有了……那就再給我師父續一杯！」

「周豹，你師父都喝了五杯了！還續杯嗎？」酒保老陳有些擔心地問。

「你也不是不知道他老人家實力如何，這點酒不會把他幹倒的！儘管去倒酒吧！」周豹回話。

「行，你都這樣説了，難道我有生意還不做嗎？」老陳笑了笑便轉身走到身後的冰櫃去。

「快去快去！我都要渴死了！」周豹凸出厚實的舌頭，白了一眼，搖了搖頭，擺出一副口乾舌燥的樣子。

老陳手腳利索地打開冰櫃，從中拿出兩個掛著冰霜的啤酒杯，接著又從一個抽屜中出去一條約十公分長的醉夢藤，擺到砧板上。

老陳放下兩個冰杯之後便拿出一把刀，把剛才取出的醉夢藤剖開，放進其中一個杯子裏，然後又再拿走如今靜伏在老人杯子裏的醉夢藤並把它放到另一隻冰凍過的空杯裏。

趁著老陳還在準備二人的啤酒，周豹才終於有機會和老人交談，「師父，幹嘛自己一個人喝那麽多悶酒？」

「媽的！都已經快到和孫老賊那場賭約的日子了，我能不發愁嗎？」

「我們人都還沒找到，我要是現在不多喝幾杯的話，遲些在村子裏想喝都沒得喝了！」

老人怒目橫眉，一談到「孫老賊」這個人時，氣得他渾身顫抖，一氣之下便是一掌拍了在吧檯，竟然拍出了一個入木三分的掌印！

「老關，也不是說你沒得喝我家的啤酒，只是沒了醉夢藤罷了！」老陳縱然聽到老人拍桌所生的巨響，卻是處變不驚，似乎已經司空見慣，他的雙眸始終沒有離開過兩個冰鎮過的啤酒杯一秒。

只見他來到一部啤酒機前，左手握杯，右手握著啤酒機的手柄，然後向前推動。

啤酒機的噴嘴開始不停高頻顫動，緊接著，一陣綿密的白色泡沫對著杯底魚貫而入。當這層泡沫來到一定高度之後，老陳的右手便回拉到原來的位置，制止了泡沫繼續湧出。而後，老陳輕輕把酒杯傾斜，拉下啤酒機的手柄，金黃色的啤酒順著噴嘴傾瀉而下，順著杯壁流淌到杯底，把剛才那層泡沫緩緩托起。

不多時，又一杯冰啤酒已經倒好了，那層白色泡沫和啤酒呈三七分割的黃金比例，豐盈細膩的泡沫幾乎看不出一個空洞，把啤酒的氣體堵住，因此啤酒内有密密麻麻的小氣點上下翻飛，如同繁星躍動。

這是多麽完美的一杯冰啤酒。

老陳端著兩大杯幾乎滿溢出來的冰啤酒回到吧檯，然後很乾脆地把兩杯啤酒放在周豹和他口中的「老關」的杯墊上，説：

「來，兩位的啤酒。」

「謝了。」周豹擺了擺手道謝，然後抓起兩條毛豆，把它們往嘴裡送。

周豹先是一嘬毛豆皮上的滋味，再用舌頭輕輕按壓皮囊，把上面的風味盡可能地榨乾。接著，他上下排牙齒以極陰柔之力，輕輕咬在皮囊上，最後右手向外一拉，把皮囊扯出，留下裡面的豆子在口腔中。

這時候，他便開始闔上雙眼，細心品味，咀嚼起來。

「咕嚕。」

隨著咬碎的毛豆落入食道，周豹便迫不及待地拿起自己的那杯泡過醉夢藤的冰啤酒喝上一口。當他把酒杯放下時，那層沾到他嘴唇邊的泡沫戀戀不捨地附著在上面，直到周豹伸出舌頭把它舔走。

「老陳，你這個毛豆換配方了？」周豹意猶未盡地詢問。

「哈哈！對！能吃得出來裏面有什麼嗎？」老陳反問。

周豹又拿起一顆毛豆細品起來，想了想才開口道：「我想想……嗯……花椒、八角、鹽、白胡椒、還有……蔥？」

「果然是我們村裏出了名的金舌頭，一件不漏！」老陳彷彿看到知音一樣，頓時樂得眉開眼笑。

「美酒配佳餚，痛快！實在痛快！」周豹毫不吝嗇他的贊許，話音一落，便又拿起幾條毛豆開懷地吃了起來。

「可惜了這美酒，怕是沒得再喝了！」老人咕噥。

「老關，別那麽掃興，你徒弟都喝得不亦樂乎了，你看看你自己？」老陳頗有微詞。

「老陳，我是替你不值！替廣大鬥師酒鬼不值啊！」

老人説著便拿起酒杯，「咕嚕咕嚕」地喝了幾大口，接著説，

「再過幾個月便要和孫老賊那家伙賭了，他那老狐狸眼睛是挺利的，居然看上了我們的醉夢藤樹林。」

「不過他一個外來人，就這幾年才搬到中林，憑什麽鬧事？」

「媽的！越説越來氣！」

「説是要找兩三個人玩什麽……」

「奪旗戰！」

「勝出一方就能獲得醉夢藤樹林的私有權。」

「我本來想和小豹子出馬，可那孫老賊玩陰的，説是要讓年輕一輩去參戰。」

「説的冠冕堂皇的要讓年輕一輩累積經驗，讓他們發光發熱？」

「呸！他只是打不過我們才出此損招！」

「若然不是他在大北帝國有些地位，我怕連累村子和中林的安穩，那老賊怕不是被我一刀砍翻！」

「可是年輕人……年輕人在哪裏找啊？」

「孫老賊那邊人強馬壯，我們呢？」

「人家財力豐沛，隨手往高級靈力培訓學院扔一曡鈔票就有無數頂級學員前赴後繼地跑去給他參戰。」

「我們村的年輕一輩雖然實力不差，但也沒到能夠和高級靈力培訓學院的學員抗衡的地步。」

「唉……這酒，買一杯，少一杯了。」

話畢，老人便一拿起一條毛豆放到嘴裏，然後喝上一口冰啤酒，然而衝擊性的美味使他的心情再落寞了三分。

「關！三！陽！」老陳一字一頓地呼喝，

「別說這晦氣話，你徒弟不也是高級靈力培訓學院的嗎？之前好像聽你説過他會幫忙啊？」

「小豹子？」關三陽撓撓頭問。

「就說你不要喝那麽多，你是真的喝糊塗了？你的第二弟子，萬泰武啊！」老陳有些沒好氣地看向周豹，周豹見狀也是嘆了口氣，搖了搖頭，無需多言。

「啊？噢！小武啊？」關三陽這時如夢初醒，忽然想起萬泰武這個人的存在。

「那小子前陣子説是給我找了些幫手，現在都快兩個月過去了，我都沒看到什麽外人來我們村。」

聞言，周豹立刻放下手中酒杯，身形忽然如同冰封一樣僵硬，結結巴巴地說：

「對……對了……」

「我都忘了爲什麽要如此匆忙趕來這裏！」

「我是想跟師父您説一聲……」

「村口來了兩個外來人，一個握劍，另一個手持一把巨尺。」

「阿武説的幫手……」

「他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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