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巧巧以交握的兩手托著下巴，焦點模糊地落在案頭那個包裹，腦筋卻轉得飛快。
這件事說不過去。文巧巧素來比誰都小心處理自己的網絡足跡，如非必要盡可能不會留下任何個人敏感資料。近年填寫過住址的，就只得學校文件和銀行提款卡申請。雖然不能排除告密者入侵學校伺服器的可能性，但對方怎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對她在現實生活中的行蹤瞭如指掌？無論是社會服務令辦事處內的追逐抑或今晚自醫院歸來，告密者的時間都掌握得分秒不差。
文巧巧心底泛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不過此刻無憑無據，文巧巧也莫奈何，惟有甩開腦內揣想，優先處理眼前的問題。
撕去包裝，盒內盛著的，竟然是一副和 Janus 公司同款的智能眼鏡！
盒內還附有一張字條，提示文巧巧立即登入 Janus 的系統。到底告密者葫蘆裏賣的是甚麼藥？
文巧巧戴上智能眼鏡，然後應告密者指示登入系統。
在那裏等她的卻是倪詠曦？！
文巧巧急步上前，「詠曦，你醒了？你哥可知道？」
「嗯，是我要求他讓我接入系統的。」倪詠曦拉著文巧巧的手，領她到運動場的觀眾席坐下。
那個匿名包裹是倪詠晨寄出的？不，既然速遞員由告密者假扮，那倪詠晨對此事應該一無所知。可是，告密者又是如何得知倪詠曦已甦醒過來，並且已連接上線？這中間似乎有些甚麼蹊蹺，假如將這些蛛絲馬跡拼湊起來，說不定就能掀開告密者的神秘面紗。
「你醒來就好，你哥擔心得寢食難安。」文巧巧想起倪詠晨那精神萎靡的模樣。
「還好有你陪在他身邊。」倪詠曦眉開眼笑，「真不愧是我哥這兩年間唯一認可的人，我就知道他會聽你的。」
文巧巧即時否認，「甚麼唯一認可？我還沒答應要跟他約會。」
「約會？他行動那樣迅速？」倪詠曦搖著文巧巧的胳臂追問：「快告訴我，甚麼約會？幾時的事？」
文巧巧一時聽糊塗了，「他沒告訴你？可是你剛才不是說甚麼唯一認可嗎？」
倪詠曦嗤笑，「我指的認可，是我哥對你這個人的認同，最少，這兩年來他也不曾為我引見過任何女生。」
「那是因為我要跟你商討系統改進的細節呀！」
「我看不止於此吧。」倪詠曦嘴角拉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弧度，「他不是已經提出約會了嗎？打從我出事以來，他把女友甩掉便再沒約會過任何女生。」
文巧巧的視線不免落在倪詠曦腕上那道觸目驚心的疤痕。
「這個？」倪詠曦輕撫那道疤痕，「嗯，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根本無暇顧及女友，生怕一分心我便會做傻事。」
「即使有了這系統之後？」文巧巧試探。
「你不明白。」倪詠曦搶白：「這系統像真度再高也只是個假象，始終無改我四肢癱瘓、連上廁所也無法自理的事實。我現在才十九歲，人生還很漫長，難道一輩子就這樣在輪椅上過？難道要我哥為照顧我而放棄自己的人生？他已經為我放棄得太多。」
文巧巧語塞。她有資格評論倪詠曦的選擇嗎？易地而處，她可能同樣選擇引刀一快。
但，假如 Janus 的造神計劃成功了呢？那麼倪詠曦便可以真真切切完完全全地活在虛擬世界，不必再穿梭於虛擬與現實之間，承受從天堂掉進地獄的折磨。倘若將這個誘因放在倪詠晨面前，說不定他會不顧一切，為妹妹摧毀人類的未來。
「其實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跳高。我喜歡那種騰空的感覺，喜歡停留於半空的片刻，而這系統的確為我實現了回到田徑場上的夢……可惜一切都只是鏡花水月。」
文巧巧低聲道：「你哥已經很努力改善系統，給他一點時間 ── 」
「已經沒有時間了。」倪詠曦雙目低垂。
「甚麼意思？」
「你要趕在我哥知悉造神計劃之前令他放棄繼續開發。」
「等等，你知道造神計劃？！」文巧巧不可置信地盯著倪詠曦。
作者的話：
這一章比較黑暗，表面陽光樂觀的詠曦其實是一心尋死之人。不過易地而處，你會如何選擇和面對？
人生充滿選擇，許多時，這些選擇並沒有百分百的對與錯。若倪詠晨為了妹妹而撰擇協助 Janus，為了至親有錯嗎？捨生取義很偉大，但做不到也只因為我們都是血肉之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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