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幾許 - 我的媽媽是代理孕母│媽，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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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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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一位剛升上高中的女生，家住在萬華的單親家庭。從小媽媽就獨自在路邊賣糖葫蘆扶養我。隨著我漸長，我時常陪她一起擺攤，有時遇到警察，他們面有難色說也是不得已依法開單；可我的媽媽又何嘗不是不得已才來擺攤。我知道媽媽不是不懂法律，只是在生存的面前，許些界線只能變得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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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我今天國文考試考到滿分喔！」我得意拿出考卷向她炫耀。她看出來我真正的內心，其實是不想讓她替我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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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糖，這根糖葫蘆給你當獎勵。」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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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時家裡米缸內的生米，從沒一次能煮超過半碗飯的量，所有錢全拿去買糖葫蘆材料和繳交生活費用。因此我們多半只能吃酸澀的鳥梨，配上熬煮糖葫蘆剩下的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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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咬著鳥梨，忽見媽媽的肚子似乎有點腫起，「媽，妳肚子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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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事，可能最近便秘吧。」她有點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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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放學後，我依舊和媽媽把小推車推到夜市裏。其實我們連在夜市，也是偷偷擺攤，並沒有繳交夜市管理費用。但我隱約猜想管理員應該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知道我們是窮人家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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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在夜市販賣，生意也好不到哪去。夜市還有另一攤糖葫蘆，不是那家比較好吃，而是他們種類繁多。我有次去「偷探敵情」，發現他們不只有鳥梨，還有草莓、蘋果、番茄等……哪是我們窮攤子能比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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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家攤前不時有一群人排隊，明明我們家的糖葫蘆好吃又新鮮多了，但現在的人，就只懂得嘗鮮，只顧門面光彩，都忘了最初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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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一串糖葫蘆賣三十元，我們總共才賺三串的錢。我真難想像，媽媽以前是怎麼把我扶養到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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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媽媽的肚子，我愈發覺得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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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妳肚子真的怪怪的，要不要去大醫院檢查一下？」我說完，見到她的眼神，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別說去大醫院檢查，連車錢都是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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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我時常偷看到媽媽跑到廁所嘔吐，整個人無精打采。我又不禁追問：「媽，妳到底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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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嘆了口氣，知道無法瞞不住我，手按在肚子上：「我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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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懷孕？可是懷孕不是要……」我話說到一半，不敢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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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代理孕母……」她說，「等過了這一關，我們就有一筆錢，能做更大的生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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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代理孕母？我從沒想過這個詞會落在我的家，媽媽竟把尊嚴丟到角落，把自己借給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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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當下很生氣，不說一聲，頭也不回地離開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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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我獨自一人在萬華街上遊蕩。媽媽為什麼要出賣自己？就算真的沒錢，我可以休學工作啊！讀書有用嗎？就算成績再好，也填不滿家裡的窮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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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得不久前，考試的題目才出「我的媽媽是代理孕母」。這一道題目掀起巨大風波，全班人都在嘲笑和抵制出題者，雖然有少部分人是沒特意反對，但一想到我媽媽是代理孕母，被別人發現，這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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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賣糖葫喔！賣——糖葫喔！」有個老伯在叫賣，我真想一腳把他的攤車踹爛，發洩我的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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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一位中年婦女走向他，買了一串糖葫蘆。她穿大紅緊身裙，細高跟。我知道她是流鶯。每次放學經過，都會看到她在騎樓下招攬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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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賣自己的身體，身為同樣是女生，我真感到可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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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賣自己身體……」當我想到這，我遲疑住，「媽媽……也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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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妹妹，妳不是阿秀的女兒嗎？」她忽然開口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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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認識我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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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從妳還沒出生就認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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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媽……她……」我低了頭，情緒不由得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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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知道了嗎？」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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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眼神，已和她說明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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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千萬別嫌棄妳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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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出賣身體。」我抖著聲音，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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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說出這話，似乎觸動她的心，畢竟她也是出賣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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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嘴角微抖，似乎把情緒收回，「她不是出賣身體，她是被社會出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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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社會出賣？」我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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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的社會，太亂太無情。當年妳媽媽本來也想當流鶯養妳，最後是我說服她，她才放棄念頭，可隨著社會的現實和不景氣，她不得不去當違法的代理孕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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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遞給我手中的糖葫蘆，說：「妳看這串糖葫蘆。那鳥梨本身又酸又澀，是吧？但代理孕母就是那層糖衣。妳媽媽把所有的酸楚、辛苦和壓力，全都硬生生吞了下去。有時痛得想放棄，也會覺得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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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著她，她繼續說：「她不是想讓自己嘴裏甜，是為了讓妳這顆『果實』，能在未來嘗到甜頭，她吃酸，是為了妳吃甜，就這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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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裡暗想，「從我有記憶以來，媽媽的確從沒抱怨過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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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看看阿姨我，我也有個小孩，沒有人願意出賣自己的身體，每個人做一件事，都一定有他的理由。只是這個理由會不會被社會的道德接受。」她接著說：「就算她選擇了一條會傷害自己身體的路，她就要替自己承擔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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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左方傳來一陣吵雜聲。我望過去，媽媽正推著推車和警察拉扯，周圍的人像看戲般閒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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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最後，眼眶泛紅，手緊握糖葫蘆，衝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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