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版】魔型娜 - 犇末篇-17

「這裡面有什麼？」羅巧雯緊緊攥著衣角，小心翼翼地踏下岩石階梯。搖晃的燭光在濃重黑暗中勉強劃開一條狹窄的光路，光影不斷閃動，令懸浮的微塵如細雪般飄蕩，三個人影也隨之歪斜搖晃，彷彿隨時會被黑暗吞沒。

「牛之首。」稻生家的老婆婆走在前頭，舉著白色蠟燭徐步向下。

這階梯說不上平整，表面充滿岩石本身的坑疤與凸起，斷面也崎嶇不平，接縫處也僅僅只是壓實的泥土，隨時鬆脫也不奇怪，羅巧雯只敢踩在老婆婆踩過的位置上走，

「那是什麼？」她雙手往兩側平舉，試著扶住牆面確保自己不會摔倒，但對年幼的她來說，距離有點太遠，只有指尖能掃過牆面。

「是日本的怪異。」婆婆聲音低沉，微微顫動，語氣裡有些許藏不住的嚴肅。

「日本？那⋯⋯為何會在這裡？為何會在我家？」

「初代緣巫女說要供奉在這。」婆婆往右拐了彎，前方仍是向下的階梯「讓台灣的怪異與祂相互干涉，我們才有掌控祂的餘力。」

「而且這裡的只是牛之首其中一部分而已。」稻生家的爺爺跟在羅巧雯身後，也勉強扶著牆跟著「除了遺失的部分，剩下的在本家供奉。」

「⋯⋯喔。」她年紀還太淺，無法從中分析出什麼有建設性的資訊，而且距離母親的喪禮也才過了半個月，實在是沒有心思擠出多餘的好奇心。

經過幾階階梯的沉默，婆婆兀自講述「據傳，牛之首的故事，聽過的人都會因過於恐懼而死。」

腳步停下，微微轉身讓燭光在臉上的皺紋刻劃。

「所以沒有人知道祂的故事。」她的聲音在石壁間迴盪，像是被放大了幾倍，沉甸甸地壓在每個字上，仿佛一旦知曉，就會被命運牽引至死亡深淵。

羅巧雯險些撞上婆婆的背，驚得憋住氣息，下意識地摀住耳朵。

「放心，這故事沒有人知道。」婆婆輕輕嘆息，重新面向前走去。

「妳別嚇唬小孩子。」爺爺輕拍羅巧雯的背，安撫她並示意繼續前進「我們帶妳來，是為了讓妳知道身為緣巫女的使命與意義，尤其是妳這一代。」

「⋯⋯」羅巧雯情緒沉了下來，她聽出話意，大致上就是因為自己犯了錯，害死了母親，導致本家要為此做出相對應的處理，也許是教育、告誡，甚至是懲罰。

簡單來說，對她來講，這就是變相的責罵，儘管無心的。

「這不是妳的責任。」也許是女性的直覺，婆婆察覺到了羅巧雯的愧疚，淡淡開口「是我們擅自將妳拉入這世界，卻沒有好好為妳負責，妳父親說的對，都是我們的錯。」

「⋯⋯不是這樣，米米一直都有好好教過我。」看著長輩擺起低姿態，羅巧雯始料未及，更不忍自己的罪被他們一攬而去，自己像個不負責任的幼兒。

「那是不夠的。」婆婆轉身摸了摸她的頭，將蠟燭放在身旁的燭臺上。

階梯結束了，燭光映照了約莫雙人床大小的岩石地，以及看不清邊界的黑暗。

「彌守大人無法進來這裡，所以祂始終只能轉述，而讓妳親眼感受還是很有必要的。」

婆婆牽著羅巧雯往前走了幾步，直到隱約能見到一堵岩壁，上頭有個裂縫，似乎有什麼鑲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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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雨珠擊打在路燈上四散，昏黃的燈光忽明忽滅，少女的身影在巷弄裡隨著閃爍，暖色的水花在她身上飛落，卻依然冰冷，幾乎帶走了她的體溫，令她止不住地顫抖。

羅巧雯渾身濕透，背脊死死貼著冰涼的電線杆，雨水順著長髮滴落，浸透衣領，讓她連骨頭都被凍得顫抖。她雙臂緊抱，拼命摩擦肌膚，卻徒勞無功，紫色的唇瓣不斷顫抖，呼吸斷斷續續，像被水流壓住的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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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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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聲中傳來一個不諧調的聲響，彷若有什麼東西落在地上濺起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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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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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聽見的程度，聽起來就在巷口另一端的拐彎處，羅巧雯緩緩抬頭，用餘光看著那沒有路燈映照的區域。

似乎有個人撐著傘站在那，而且還是古早的油紙傘，即便是剪影也能清晰地看見辨識度高的竹籐骨架。

「⋯⋯⋯⋯⋯⋯⋯？」

那個人似乎在說些甚麼，但被雨聲給覆蓋掉，聽不清楚。

羅巧雯只是冷冷地看著他，不做任何回應，但身體抖得更厲害了。

雨水積在睫毛上，令她的視線模糊，甩了甩頭，雙手慌張地擦拭，勉強睜開了眼睛，那人影卻已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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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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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聲響徑直落在羅巧雯的身後，聽起來就像有人重重地踩在水灘裡，不只如此，一道不男不女的嗓音在她耳邊開口。

「妳需要撐傘嗎？」

「呀啊！」羅巧雯驚叫，踉蹌地跳開，舉起手中的針線護身。

身後的人影⋯⋯並沒有人形，只有一把油紙傘佇立在雨中，傘骨不斷向下延伸，直到地面，握把成了一支人類的腳站在地上。

「妳⋯⋯妳需要⋯⋯撐傘嗎？」說著，祂朝羅巧雯跳了過來。

「可惡⋯⋯」羅巧雯往巷口另一邊奔跑，卻在中途摔倒。

怪異並沒有放過這機會，高高躍起，傘面完全張開，裡面全是牙齒，驟雨之下就要蓋住羅巧雯。

「就是⋯⋯現在！」她猛然伸手，推倒路邊的腳踏車。鐵架傾斜時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原本罩著的雨衣被風吹拂，猛地翻捲而起，宛如張牙舞爪的布幔，狠狠罩住那張滿是牙齒的傘底。怪異失去平衡，重重摔落在雨水中，發出詭異的悶響。

羅巧雯見狀，趕緊掏出藏在懷中的稻草人娃娃，用手中的針線將其與怪異縫在一起。

沒一會兒，雨衣之下沒了掙扎的動靜，僅留下平攤在地上的雨衣與側躺的腳踏車，羅巧雯則鬆了口氣的從藏在腳踏車旁的包包裡掏出摺疊傘，以蹲姿將傘撐開為自己擋雨。

「這就是雨傘鬼嗎？」米米從角落跑出，慌忙跟著躲進傘下，甩了甩溼透的毛皮。

「是呀，總算把祂引出來了，不枉費我淋了這麼久的雨。」羅巧雯從包包中拿出了一支吹風機，將靈力灌入吹出了熱風，為自己恢復體溫，也同時將米米抱在懷裡一同享受。

「其實沒有必要做到這地步的吧？總會有其它辦法。」米米有點緊張的縮在一起，不敢動彈，彷彿害怕自己碰觸到一些初長的敏感的部位。

「這是最快的方法了，我想要將受害者縮到最小。」她聲音嘶啞卻堅定，眼神裡帶著某種近乎偏執的執念。

她一邊說著一邊掏出塑膠袋，將稻草人娃娃塞進去綁起來。

「我好想用雨傘娃娃來封印祂喔。」語氣挾帶著不少哀怨。

「如果娃娃形象太相符，有奪取控制權的風險。」米米將頭枕在她的手臂上「緣之線也不建議了不是嗎？」

「我知道⋯⋯就只是想抱怨一下。」稍微暖起來後，羅巧雯又從包包裡拿出了保溫瓶，將蓋子當作茶杯，倒上滿滿的薑茶，遞到米米面前。

「這狗能喝嗎？」嗅了一下，米米有點抗拒。

「你又不是真的狗。」

「哼。」

一人一犬就這樣蹲在巷子裡一言一語的，彼此都已相當習慣這樣的情節，這已不是他們第一次一同外出除靈；自從『那一天』之後，羅巧雯對緣巫女的職責更上心了，時不時就拿起針線盒就往外跑，也許是半夜、吃飯時間甚至是洗澡到一半，只要緣之線有反應，羅巧雯就會義不容辭，將自己的事優先權往後遞延。

「說真的，我覺得妳有點把自己逼太緊。」月光在一望無際的夜空灑落，米米的黑毛反射出斑斕的光澤，端正地坐著。

呼嘯的風颳過，屋頂的水塔嘎嘎作響，羅巧雯坐在水泥牆上好整以暇地收拾針線，看著腳下即便是深夜仍絡繹不絕的醫院急診室門口。

「我只是照著緣之線的指示做事。」她臉色黯淡，不帶有任何情緒「我犯過一次錯，沒有再失誤的本錢。」

「⋯⋯妳把針線收起來了，那我腳下這隻怎麼處理？」米米打了個呵欠，原來祂屁股下有個東西──它像被揉成一團的肉球，有一台洗衣機這麼大，伴隨著掙扎竄動，表皮不斷在五色之間變換。

「這隻直接除掉就可以了。」她淡淡地說。

「不早說⋯⋯」米米抬起後腳搔了搔脖頸，腳掌一踏，肉團瞬間壓成肉醬，隨後灰飛煙滅。

當然，緣之線的安排未必都是除靈，有時會是普通的散步、在某時刻前往某地點、幫助誰誰誰處理雜務⋯⋯甚至是指定晚餐菜色，多數其實都是看不出任何重要性與關聯性的事。

就像一顆小石子能引發慘劇一樣，羅巧雯相信這些瑣碎的小事也能引導一切到正確的結果。

「又要出門了嗎？」對此一切，父親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或者更接近不聞不問，毫不關心，自母親逝世的那天起他就沒再笑過「那幫忙買些衛生紙回來吧。」

「⋯⋯還有需要什麼嗎？」羅巧雯有點小激動，距離上次談話已經過了數個月。

「妳問緣之線不就知道了嗎？」父親的聲音冷淡而疏離，甚至沒有回頭，只留下一道背影逐漸消失在房門後，連關門聲都顯得格外沉重。

「⋯⋯」

最後她什麼都沒買，因為不論她挑選什麼，緣之線都沒有任何回應。

遊覽車顛坡起伏，羅巧雯鬱鬱寡歡，有些心神不定，這是少數沒有帶米米出門的日子，平時總能將祂安置在社團教室內，只是個娃娃就算不吃不喝也沒什麼問題，但今日是校外教學，不太可能將祂藏在車上。

「如果有必要的話，我可以躲在車頂。」米米這麼說。

「是不用到這地步啦⋯⋯」就這樣回絕了。

緣之線並沒有任何指示與反應，羅巧雯覺得沒什麼大礙。她跟著開心謳歌的同學們輕晃身軀，展現合群，也掩飾不安與心不在焉。

「廖家威，不要再睡了！唱歌啊！」范志勳的嗓門之大，蓋過了歌唱的聲音。

前面幾個位子的男同學們嬉鬧鬥嘴著，她也見怪不怪，本不太在意。

「各位同學，前方有個風景休憩區，有要上廁所的可以在那裡解決喔！」老師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達到車內的每個角落。

「！？」毫無徵兆地，羅巧雯周遭的緣之線齊刷刷繃直，猶如無數根鋼絲瞬間被拉緊，發出近乎破裂的尖銳幻音。那緊繃感壓迫得她不敢呼吸，心臟怦怦狂跳，彷彿只要稍一動彈，就會引爆一場無可挽回的崩壞。

她嚇得不敢呼吸，深怕連呼吸也會觸動什麼，在臉色蒼白的情況下思考究竟該怎麼做。

如此唐突的變化，這還是第一次。

既然是宣布要停車時產生異狀，很可能跟停車地點有關，為了確保安全，她想第一時刻先下車確認。

遊覽車煞停了，羅巧雯搶先抬起屁股──一根緣之線直接勒在她臉上，只要她再多往前一點便會斷開。

她馬上坐回位子上，看著大家陸陸續續地下車，等待那根緣之線移開。

「妳不下車嗎？」陳同學經過她座位旁時關心地問，此時車上的人已寥寥無幾。

「我⋯⋯再等一下。」隨著時間推進，羅巧雯愈感到不妙，難不成這裡有什麼事要發生？而緣之線只打算讓她自己得救嗎？

繃緊的線們沒有任何回應，線的盡頭是什麼⋯⋯只有發生了才能知道。

『不行！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大家出事！』她決定嘗試繞過這些線，雖然有些困難，在緩步爬到遊覽車走道時還拉扯到幾根緣之線，但都並未斷裂，這讓她有了些許信心，也對緣之線的容忍度有了新的認識。

儘管如此，羅巧雯還是小心翼翼地前進，而有根新的緣之線加入，它比其它線都還要粗一點、亮一點，是個漂亮的鮮紅色，它並沒有繃緊，而是蜿蜒在羅巧雯的路徑上，彷彿是在指引方向。

「欸欸！等等等等！在跑最後一個毒圈了啦！」一位男同學被范志勳硬拖著拉下車，手仍離不開手機，走路沒看路的結果自然就是東撞西撞，包包一沒拿好直接摔到地上「吼──東西都噴出來了啦！」只見零食散落一地。

這人就是──廖家威。

羅巧雯知道他，在班上就是個手機宅邊緣人，一點也不顯眼，只有范志勳這種E人會主動搭理他，老實說羅巧雯對他沒有什麼好感，如果沒必要實在是不想搭上任何關係。

但現況實在是不允許。

他就擋在路上，而且那根鮮紅的緣之線⋯⋯也許是因為他摔跤的緣故，線在他身上纏成一團。

眼下只能想辦法解開這個結。

「我來幫你吧！」羅巧雯趕緊在他一旁蹲下，伸手忙撿拾地上的物品，同時盡量以不令人感到奇怪的動作挑開打結的線。

「痾、痾⋯⋯嗯，謝謝。」家威支支吾吾的低著頭，似乎很不擅長與女孩子交談。

羅巧雯沒什麼心思在他身上，全神貫注在那看起來幾乎無望解開的繩結。

隨著時間推進，能撿的東西愈來愈少，繩結也完全解不開，倒是發現了打結的線們似乎對某個東西有反應。

「咦？這個是？」巧雯撿起了一顆彈珠大的木球。

「佛珠，我阿嬤給我的，保平安用的。」家威有些悶悶地回應。

「那怎麼辦？要重新串嗎？」巧雯遞回佛珠，神色透著些許擔憂。

「斷了就斷了吧，應該沒差⋯⋯」家威伸手接過，在此時，繩結們像是受到磁鐵吸引般，全數沒入家威的體內。

羅巧雯頓時慌了，她第一次遇上這種事，但只能強裝鎮定，重新審視周圍的緣之線，看是否有什麼遺漏之處；很快她就發現仍有個線延伸到自己的包包內，伸手一翻，是她自己縫的戀愛御守之一，裡面放著米米的毛，通常是當作臨時封印怪異的載體用的；雖說如此，她還是挺喜歡，每次使用完都會仔細清洗擦拭乾淨。

緣之線階段性地脈動，羅巧雯理解了它的意思。

「那這個給你吧！」她不太甘願地將這御守遞出，勉強拉起笑容。

稍微推託之後，家威總算收下，而羅巧雯也觀察到緣之線似乎冒出來了一些，纏上了那個御守。

「要好好珍惜喔！」巧雯抿著嘴笑了笑，隨即跑向看台方向「趕快來拍照吧！」

再不走，她覺得自己會藏不住心中的哀怨，趕緊快步離去。

故作鎮定地擠入在觀景台上的人群，找了個好位置在男女同學的簇擁下擺好姿勢準備來個全班合照。

全班同學當然包含家威，大家一邊呼喊一邊等待，嘻笑著看他慌張地背起背包朝他們快步奔跑。

「包包放車上就好啦！」同學們吐槽著，家威只是尷尬地盯著地面踩上了木造觀景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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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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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瞬間，只來得及瞥到一瞬間，家威身上的緣之線彼此狠狠拉扯，猶如絞索般互相撕裂，最後齊齊崩斷，化作漫天消散的光屑。唯獨那根最粗、最鮮豔的紅線仍孤獨地懸在半空，亮得刺眼。

一切的失控，都是從這一刻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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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志勳：出場於修訂版第一回，對應於連載板中的范同學，在連載板初次登場於校祭篇-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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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附上耽誤我更新的罪魁禍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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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821530268c3eff1e49804.99374986-3539.jpeg 從人形變成超濃起司

一直想畫畫看

總算給我找到機會了

但總覺得沒有很滿意（哪次滿意了？）

紅色毛皮的分布沒有我期望中的好看

而且不像狐狸...

這畫的是上一篇娜娜在水中打滾清潔自己的橋段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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