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德勒斯公館的舞廳燈火通明。屬於陸韶的徐朝侍從已經跟著他們的女主人退場,而賀德勒斯公館的僕人們正忙碌著收拾善後。女管家詹金斯太太端著一杯熱茶,披著羊毛披肩,指揮著僕人們為這些貴婦人送上羊毛披肩、熱濃茶、點心、羽毛筆、信紙和寫字桌。
「威廉,如果你不方便,你可以像賀德勒斯勳爵一樣先行離場。」龐森比夫人看了一眼她的丈夫菲茲威廉伯爵,擺了擺手,提著裙擺往貴婦人們走去。「我想賀德勒斯夫人足夠好客,會為你準備合適的客房。我可能需要和貴婦們徹夜聊天。」
「樂意之至,我的夫人。」菲茲威廉伯爵年紀大了,他尊重同樣年紀的夫人突然而來的熱情,然而他恕不奉陪。他看向身旁的外孫與外孫女,冷靜地徵詢,「菲茲威廉,讓喬治安娜留在這裡多學一點。你要和我一起來嗎?」
「謝謝您的好意。」達西先生思考著剛剛外祖母如何評價他和羅伯特,甜蜜的男孩,他拒絕了外祖父。「我寧願留在這裡,跟喬治安娜在一起。」
老伯爵點點頭,跟著梅森先生安排的男僕起身離開,讓外孫跟外孫女留在這座屬於貴婦人的舞廳。
「媽媽、夫人。」夏洛特夫人先後向安妮夫人和凱薩琳夫人點點頭,她坐在母親安妮夫人身旁親暱地倚靠著母親,「能否請你們幫我一併預定?我需要最好的絲綢,無論是從徐朝、印度、波斯、義大利,哪怕是法國,都先幫我預定。我不要那些淺淡的顏色,最好是寶藍、翠綠、勃艮地酒紅、亮橘、葡萄紫這些鮮豔的亮色。粉色……尚能接受。」
「當然,親愛的,你可以告訴我妳在做什麼?」安妮夫人頭也沒有抬,「蘇菲,再幫我倒點熱的濃茶,我可能還要再寫幾封信。」她將剛寫好的一封信,舉起印章沾上融化的蜂蠟將用蠟封好,遞給她的貼身女僕,「送到拉約拾太太,告訴她,我希望她明天能帶著她刺繡作品集過來我的住宅。我希望了解她是否掌握了金線刺繡的手藝,起碼要有銀線。我相信我會在在明天下午四點見到她。」
「是。夫人。」女僕蘇菲匆匆地將信件交給賀德勒斯公館的管家梅森先生,去幫女主人倒茶。
「我在寫信通知喬治,他需要知道羅伯特今天做了什麼。」夏洛特夫人溫和地說,「這是他應該知道的事情。」
「夏洛特,我親愛的。喬治可以再晚一點知道這件事。我們只需要出喬治跟賀德勒斯勳爵本人出現在婚禮現場,這點小事不需要耗費他們處理國政的時間。」凱薩琳夫人滿不在乎地說,她配戴著眼鏡,繼續寫信,「我會通知克洛克先生。我是不指望他那裡目前有足夠好的珍珠了,我得看看他那裡還有什麼可以替代的。馬爾伯羅夫人,你呢?」
「我讓我的秘書艾莫小姐幫我寫信去了,我只要最後在信紙上簽名就好。無論如何,那些珠寶商、裁縫商,跟他們的上等貨,會在明天準時出現在我面前。我需要親自寫信給大主教,派人送到蘭貝斯宮。我對他打算盡快頒發賀德勒斯勳爵的結婚特許證表示由衷的讚賞,期待大主教閣下將他的信念化為行動。」卡洛琳夫人冷靜地說,年紀大了得她坐在沙發上,旁邊的桌椅上,她年輕的女秘書正在奮筆疾書。「海蓮娜夫人,如果我沒理解錯,不知道能否讓我們三天後再來拜訪賀德勒斯公館,七天後一起聚在這裡,欣賞傑拉德先生跟布朗先生的設計圖展示?」
「當然,樂意之至。羅伯特向來是一位好客的主人。」海蓮娜夫人輕輕微笑,「我打算派人送信給我的弟弟,讓他直接從阿姆斯特丹跟布魯塞爾採購。倫敦的物流......令人失望。」
「妳說的沒錯,海蓮娜夫人。我們更應該派人去巴黎,巴黎的裁縫總是比倫敦的裁縫更擅長女裝。」卡洛琳夫人頷首贊成,她端起熱紅茶啜飲一口。「英國女人相信拿破崙能體諒我們一點需求,我相信加萊跟布列塔尼有足夠好心的法國紳士。」
「奶奶,真的有需要這麼著急嗎?」喬治安娜一邊幫外祖母龐森比夫人寫信,一邊有些不安地問。她憂慮地看了一眼達西先生,又看了一眼她一向慈祥的外祖母。
菲茲威廉在心裡幫喬治安娜總結,這是外祖母平常不會展示在他們眼前的面貌。
龐森比夫人露出慈愛的微笑,「我的甜心。妳聽見羅伯特怎麼說的,皇太子殿下對女兒的愛花了十五年,皇太子妃殿下對女兒的愛花了十二年。那是新娘要穿的衣服。」她微微向前俯身,語氣低沉而輕柔,「我們只有最多七個月。婚禮已經在路上了。從現在開始,沒有任何時間可以浪費了。」
一匹又一匹馬從賀德勒斯公館燈火通明的夜色中出發,他們的騎手背著一封又一封袋子,深紅色的蠟封濃縮了各個家族高貴的歷史,往倫敦城四面八方而去。
在翌日早晨,賀德勒斯公館的早晨。昨晚沒有值班的僕人在收拾昨夜賀德勒斯公館徹夜未眠的舞廳,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是作廢的信紙、墨水的污漬以及鵝毛筆快速書寫飄落的羽毛纖維。貴客們已經告辭了,約定三日後再來拜訪賀德勒斯勳爵。
「勳爵、殿下,昨晚我們一次動用了六十二次馬。」梅森先生在早餐之後,向羅伯特和陸韶會報。「四十六次送往倫敦的各個貿易商、珠寶、裁縫、東印度公司,十三次送往其他貴族宅邸,兩次送往蘭貝斯宮,一次送往白金漢宮。」
「看在我給他們帶來大筆訂單的面子上,希望倫敦的珠寶商和裁縫商不要太恨我。」羅伯特拿著一壺牛奶慢慢倒入他的紅茶,一手拿著銀匙攪拌。他已經看不出來昨晚的頹喪模樣,衣著整齊乾淨,臉上是他慣常的淺淺微笑。他溫和而有趣地說。「我應該給他們一人一份道歉信。」
「他們為什麼要恨你?」陸韶笑了一下,她端起她面前的骨瓷茶杯,啜飲一口玫瑰牛奶杏仁茶。「你為他們帶來如此豐厚的利益。況且他們很快就沒時間恨你了。他們的訂單作廢了不假,那是因為倫敦的貴婦人打算重新下新的訂單……相較於過往的訂單只會更為豐厚。」
「我是不是應該為喬治安娜,跟我的未來多做準備?」菲茲威廉在餐桌上敏銳地抬起頭,看向他的堂弟羅伯特和未來的堂弟妹,一位公主殿下。
「你現在出手太危險也太晚了,現在的市場是充滿暗礁的淺海。菲茲威廉,在公爵夫人們決定航向之前,莫輕舉妄動。」羅伯特放下茶杯,認真地看著達西,「至於你們的衣物。我另外準備給你跟喬治安娜,你當我的男賓相,喬治安娜作為殿下的女賓相。」
菲茲威廉放下餐具,不確定地皺眉,「我只是紳士,連爵士都不合適。」
羅伯特又端起了茶杯,有些好笑地看著菲茲威廉,「我不會只有一位男賓相,你可以成為最好的那一個。」
菲茲威廉看了一眼喬治安娜,確認她的眼神,是一種正向的期待,又看看正在啜飲飲料的殿下,這位公主看起來雲淡風輕。「這是我的榮幸,兄弟。」他答應了。
夏洛特夫人出現在餐桌上時候比平常略為奇妙。以已婚貴婦來說,她出場的時間太早了,不足以讓她在房間內享用早餐;以未婚少女來說,這點時間出現在餐桌又略晚,錯過了早餐剛被端入餐廳的時間。她的狀態看起來很微妙,甜美優雅的面容混雜了生理的疲憊與心理的興奮。
羅伯特表情微妙,「親愛的夏洛特,成為一位徹夜未眠的公爵夫人,感覺如何?」
夏洛特夫人先是淺淺對陸韶行了個屈膝禮,「殿下。」她獲得陸韶頷首回禮後,才轉過頭來,「可能比不上你,我甜美的表弟。」
羅伯特這次倒是真誠的笑了起來。
「喬治應該會在傍晚之前知道這件事,我想他會做出正確的舉措。」夏洛特夫人的語氣變成她長期以來的溫暖,她在餐桌旁就座,男僕立刻為她送上餐盤與餐具。「你今日的計畫是什麼?羅伯特?」
「一場跟王室成員的私人會面。」羅伯特對著表嫂,有些孩子氣地笑了,他意有所指,「至少我還能處理點男人該做的事情,一點跟蕾絲、緞帶無關的事務。」
「那殿下您呢?」夏洛特夫人沒有理會羅伯特的戲謔,她端起她的茶杯轉頭看向陸韶。
「我生命中的前十年,我的父親將我當作長子教養。」陸韶放下茶杯,茶杯與茶盤輕輕響了一聲。她溫和地微笑。「現在我該做點男孩該做的事情。我約見了葡萄牙大使和瑞典大使。」
「我對葡萄牙人承諾的年金深感興趣,我誠摯希望葡萄牙能在十二月底前支付。若葡萄牙逾期……,那會非常有趣。」陸韶為自己的茶杯重新斟滿茶水,又用叉子叉了一塊她瓷盤上切好的梨子。「我計畫將代表我的祖父與瑞典大使討論關於瑞典東印度公司的事務,我的弟弟持有對煙台港的掌控權。也許我們可以對徐朝北方港口貿易取得一些共識。」
「我真不應該把你那張椅子直接運到霍恩比城堡。我應該把它送來這裡,仔細裝飾後當成你的王座放在會客廳。還是我有備用的家具?」羅伯特感嘆一聲,他拿著自己的餐叉,努力地嘗試將培根捲在燒賣外面。「你打算讓他們來這裡嗎?我是說大使們,前來賀德勒斯公館?」
「我想如此。」陸韶點點頭,「我不打算勞累我自己,一次造訪兩個地方。」
「我需要喝一杯。」羅伯特笑著看了一眼陸韶,晃了晃茶杯,「不喝這一杯,我沒有足夠的雄辯面見劍橋公爵殿下。」
「要不要讓我幫你準備一些特殊的酒?來自徐朝宮廷的收藏,你可以跟劍橋公爵殿下一起分享。」陸韶好笑地看著羅伯特,語氣恬淡嬉然。
「那會讓今天完美,親愛的。」羅伯特笑著說。
菲茲威廉和喬治安娜沒有反應,他們靜靜地看著眼前的餐桌與餐具,享用著餐桌上的食物。這不是他們可以直接開口的事務。
「這真是令人震驚。」夏洛特夫人放下茶杯,神色平靜。「殿下,我們需要迴避嗎?」
羅伯特看了一眼陸韶,見她沒有反對,於是開口:「徐朝的哲學如此,皇族如同天空中的日月,沒有什麼祕密需要迴避他人。這是他們與生俱來的權利,你總會知道皇族的一舉一動。是的,我想你們可以一起跟大使們喝茶。」
「梅森先生,如果我是你,我這就會讓人立刻去收拾會客室跟舞廳。」夏洛特夫人又端起她的茶杯,看向一旁站著的管家,「麻煩你去請海蓮娜夫人晨起,大使們就要來了。」
「當然,公爵夫人閣下。賀德勒斯公館的僕人既然能為婚宴擺好桌子,就能為外交談判擺好桌子。」梅森先生微微俯身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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