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墨狐蜷縮在床上,假裝熟睡,耳邊卻聽到隔壁屋內的低語逐漸升高,最後幾乎變成壓抑的吼聲。那是父親墨景天與母親蘇若蘭的聲音——這對他來說很陌生,因為他從未聽過父母如此激烈的爭執。
窗外的蟲鳴被屋內的壓抑氣息吞沒,氣氛如同暴風雨前夕的沉重,讓墨狐忍不住屏住呼吸。
直到深夜爐火熄滅,屋內終於恢復了平靜。可那份寂靜比爭吵更讓人不安,墨狐的直覺告訴他:從今晚開始,一切都不一樣了。
第二天一早,天剛泛白,墨景天推開房門走了進來。平日裡沉穩如山的男人,眼神中卻多了一絲掙扎與決絕。
「孩兒,起來吧。」
墨狐坐起身來,背挺得筆直,他已經習慣用超齡的神態面對父親。墨景天看著他,沉默了良久,像在醞釀著某種重大決定。
終於,他開口了:「我和你娘昨夜商量了一夜……該送你去京城了。」
墨景天的語氣極為沉重,那是墨狐從未在父親身上聽過的聲音。那雙曾無數次輕柔握著他的小手、教他在樹林裡閃避滾翻的手,此刻卻緊握成拳,指節泛白。
「狐兒,」墨景天坐在木床旁,眼神如山峰壓下,「該讓你知道真相了。」
墨狐抬頭,眼神冷靜異常。這幾年的磨鍊和覺醒讓他遠超同齡孩子,他只是安靜地注視著父親,等待答案。
「這個村子,與外界隔絕,你可知道為什麼?」墨景天低聲問。
墨狐微微搖頭。
「因為這裡,是皇帝的特旨囚籠。」墨景天緩緩道出,「整個大陸,除了這片偏遠之地,其他地方的人……皆有能力。」
他指向屋外,語氣裡藏著一絲無奈:「有人能以掌心生火,有人能喚雨駕水,有人天生神力,舉鼎如草。這些能力在京城被稱為『靈賦』,是神明在凡人身上的烙印。」
墨景天抬起手,在指尖輕輕一彈,房間裡的蠟燭瞬間點燃。火焰在空中無風搖曳,卻穩定得異常,彷彿一個乖巧聽話的生命體。
「火系能力者。」墨景天淡淡說道,「而你娘,是水系能力者。她能引動江河湖泊,甚至操控暴雨。」
墨狐凝神注視著那團火焰,眼底閃過深沉的光。他終於明白,為什麼這個村子總是顯得與世隔絕。
「然而,你卻從小被困在這無靈之地……因為你是天脈者。」
「天脈者?」墨狐微皺眉。
墨景天深吸一口氣,聲音壓低:「是神選中之人,是改變天下格局的棋子。」
他伸手在桌上畫了個符號——一條貫穿天地的細線,線上閃爍著細小的星光。
「五年前,你母親懷你的時候,天下第一術士留下了一句預言:『天脈再現,帝祚將斷。』皇帝聽後大怒,誓要斬殺尚未出生的你。我和你母親冒死帶著你逃出京城,逃到這皇帝親封的『與世隔絕之地』,讓你在這裡安然長大。」
墨狐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寒光。原來這片看似平靜的山谷,其實是帝王設下的牢籠。他忽然想起這些年父母看似平靜卻時常流露的警惕,終於明白那種緊張從何而來。
墨景天眼中閃爍著掙扎的神情,終於低聲道:「可是,狐兒,我們躲不下去了。」
「為什麼?」墨狐淡聲問。
「因為你該去做該做的事了。」墨景天盯著他,語氣像利刃,「去京城,殺皇帝。」
墨狐愣住了。他雖年幼,但靈魂的成熟讓他瞬間理解這句話背後的重量和諷刺——皇帝設下牢籠要殺他,如今父親卻要讓他反手成為獵人。
「可你要明白,」墨景天緩緩伸手,從牆角的木匣中取出一件東西,那是墨狐從小熟悉卻從未真正觸碰過的寶物——布蒙長刀。
然而此刻它已不再是平日裡蒙著布、沉默無華的樣子。當墨景天解開刀上的層層布蒙,一道耀眼的金光瞬間映亮了整間木屋,刀身上縈繞著宛如星河般的符文,流轉不息,散發出一股威壓。
「這是我們墨家世代傳承的刀——『金刹』。」墨景天輕聲道,「它的真正名字,你還不配完全知曉,但它將是你在京城生存的依仗。這世上,能讓你與皇帝對抗的,只有它。」
墨狐伸出小手,手指觸碰到金色刀身時,一股滲入骨髓的寒意與熱流同時湧上心頭。他感覺自己的靈魂像是被刀中的某種古老意志注視,既壓抑又親切。
「狐兒,這條路……沒得選。」墨景天跪在他面前,雙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眼中有掩不住的哀痛與期望,「我們逃了十幾年,皇帝遲早會找到這裡。與其等死,不如主動迎擊。」
墨狐的眼神中閃爍著冷靜與堅定。他年幼的臉龐卻已帶著成人般的冷意,握住了那柄象徵著墨家命運的金色長刀。
「好。」
這一聲輕若呢喃,卻彷彿切開了這座囚籠多年的死寂。他必須答應,因為前一世,他躲太久了,所以這一世,他堅決,不躲了
從此,這個原本躲藏在山谷中的小小身影,將踏入京城權力與殺伐的漩渦。而金色長刀,將是他對抗天下命運的第一聲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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