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寫手》 - 第四章：演技/復活

我不知道自己醒了一整晚還是曾經淺眠片刻，直到陽光又透過窗簾的一隙，落在空無一物的沙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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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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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冬用頭輕蹭我催促我餵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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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好啦，你就只有肚子餓才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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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芙雖然不在，可不能讓她的貓兒捱餓，她留下的一切……我也要守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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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貓咪的事情處理好後，我又坐回電競椅上，看著空空如也的電腦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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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最後的記憶是書……書蓉走了後，我坐在這兒打算寫超導公主的第三集，但我卻又再一個字都寫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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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哪兒出了錯？是在攝影棚昏倒時撞到頭了嗎？還是醒來時撞到了顯示器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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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身邊少了點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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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作了十多年從未間斷的我，史上第一次腦袋內空空如也，超導公主與那個異世界就像與我失去了聯繫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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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滋。滋，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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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電競椅與沙發上來來回回換位，甚至都開始翻閱早已看過無數次的舊小說，像在重新召喚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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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是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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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說，我早已意識到問題在那兒了：書芙的死當然影響最大，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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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寫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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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我有生之年會思考這問題，從小學開始已經往雜誌社投稿的我從未想過「封筆」一途，即使寫了那麼多年，在遇上書芙和老總前也只是個網絡平台上寂寂無聞的無名作者，但我依然視寫作為畢生使命，打算寫到變成老人家眼瞎手腐為止，才改用語音輸入繼續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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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突然之間，我覺得自己應不應該寫下去。如果要寫，我要為何而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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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純地因為自己已經寫了第一第二集，所以得負起責任寫完第三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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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滋。滋，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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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原來電話在震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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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好意思打電話給我啊，老總。」我拿起電話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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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們三個都坐在同一條船了，有甚麼辦法呢？」老總語氣的無奈穿過電話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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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你自己的計劃嗎？讓我與書……蓉兩個合作暪天過海，繼續讓世人覺得書芙還活著，說得好像很不情願般，噁心啊，噁心死了，你不怕書芙回來索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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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老總不是書蓉那種楚楚可憐的少女，我自然能無所忌諱地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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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察覺到自己每次說出「書蓉」二字時，還是會遲疑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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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起書芙回來索命，我更怕出版社倒閉，員工沒有生計，書蓉被揭穿變成千古罪人。再說了，她是自殺的，要索命也是找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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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回來倒好。」我喃喃自語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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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錯過了，我沒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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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理接下來怎麼辦，今晚先過來一趟，接下來的步伐需要協調一下，書展後我讓大家準時下班也不會令人起疑。還有，你超導公主第三集寫成怎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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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寫了。」我對著空白屏幕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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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線後，我放下手機長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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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的小說有人看了，大賣了，更成為書展的台柱，電影化也快要成事，我已經成為了夢想中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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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在迷茫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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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粹自己的名字沒有被印出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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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我現在卻一個字都寫不出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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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煩意亂下，我甚至想起了書芙自殺這說法只是老總的片面之詞，說不定是他下手殺了書芙。但仔細想又不合理，他沒有任何理由令自己失去會下金蛋的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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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神來，我已經找到了那篇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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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洛杉磯天天都有大大小小的新聞，特別那是一座有眾多巨星和名導演名編劇的城市，一個無名外國旅客在酒店自殺實在連被刊登的價值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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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翻了好幾份報紙的電子版，加上我那破英文水平，配合人工智能的自動翻譯，我才在一份小報的角落找到了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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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發現女屍，留有遺書判定為自殺，本報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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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譯名倪舒呼，年紀國籍地點全對了，就是書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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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甚麼啊書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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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忍直視下去的我狼狽地把報導關掉，揉揉緊皺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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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當年開始寫超導公主的原案時，我還未認識書芙，卻是寫得如行流水，連眼也不用閉，超導公主與蒸氣騎士也能躍然紙上，有時更會自行演出我沒有想過的精彩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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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為何她突然離去後，我卻寫不下去，更不知要不要寫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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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繼續窩在工作室內直到日落也不去開燈，屏幕上的字句打了又刪，刪掉又打，來來回回後也只有幾行描述風景的句子。雖說寫得不錯，但明顯是在充字數，一怒之下又全部刪光，連冬冬也看不過眼轉頭鑽入貓窩睡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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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牠從不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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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晚上七時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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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儲存檔案，直接關掉電腦後換衣下樓，在快餐店吃著冷掉的薯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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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出窗外的車水馬龍，沒有了書芙的世界，仍然殘酷地如常運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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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窗的倒影，失魂落魄的我滿臉鬍渣，這時我才記起原來一直都是因為她會上來工作室，我怕又被她責怪才會刮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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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去也要好好自理啊！別動，我幫你刮！哎，男生獨居真的不行呢！」書芙的聲音在腦海中浮現，她扶著我的頭，我能感到她身上的體溫與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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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睡覺也不會化妝吧。」我強詞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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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小姐天生麗質，素顏也和化了妝一樣，哼哼。」她比我更過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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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兒，我不禁自顧自地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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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有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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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你別這樣大聲！走了走了，拿回家吃吧！」旁邊的母親連忙抱起孩子逃跑，生怕我突然發狂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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嚼著索然無味的冷薯條，對著鏡中的自己傻笑，也難怪那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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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了書芙的世界殘酷地如常運作著，這如常的世界卻原來不包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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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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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想你，書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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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各種原因，我遲了幾乎一小時才來到鷹品出版社的辦公室。拍卡入門，辦公室空無一人，正如老總所說，書展後是出版社一年最空閒的日子，相比那時的廿四小時全天侯作戰，現在只有那一缸金魚在角落的玻璃牢獄中懸浮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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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金魚的記憶只有七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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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當金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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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到了呢。」老總一手拿著杯子，一手拿著香煙從陽台走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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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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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生氣甚麼呢？書芙的死我也覺得很遺憾，也許你覺得我很功利，但你也不想自己最自豪的超導公主爛尾，第三集的大結局變成有生之年系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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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當然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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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忍心書芙的妹妹被揭穿是冒牌貨，受千夫所指，身敗名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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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絕對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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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自己有義務守護書芙留下的一切，包括那笨貓，包括書……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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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為甚麼我說，我們現在坐在同一條船上……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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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總把煙蒂扔進垃圾箱，再用手上杯內的啤酒將其淋滅，領著我走進他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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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如以往地鎖上門，回頭一看，書蓉正伏在真皮沙發上看著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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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超導公主復國記I 蒸氣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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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書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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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世界上唯一的一本真正作者簽名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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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封面上，「林慕明」三個大字簽在那兒，是世界上唯一一本由我簽名的孤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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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書芙拿到樣板書，興高采烈地跑到工作室給我檢查，我也興之所至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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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千千萬萬本小說上，簽下的名字都是「魏書芙」，唯有我送給她的這本書，我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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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她一直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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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第二集的那本一定也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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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說，這是她第二喜歡的書，果然名不虛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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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根本不喜歡看書……等等，第二？開甚麼玩笑，第一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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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導公主的第二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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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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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不愛看書，卻在那邊說著甚麼最喜歡的書這種大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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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大話嗎？還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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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厚度真的不簡單，我天天睡前都在讀，但一星期了，連一半都沒讀完！世界觀宏大是真的宏大，但連貨幣也設計了真是棒，沒想到硬幣大小會影響磁通量，這是伏筆之一呢！不過在這時代，沒有姐姐的人氣要讀者買單這種厚度的書……也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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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蓉突然變得健談起來，這表情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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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書芙在聊韓星，聊串流平台劇集時的樣子——聊「自己有興趣之物」時流露出的雀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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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她也會有這一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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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抱歉，不應該在作者本人面前說這些吧。但書真的很好看，大賣是有原因的。」意識到自己失態的書蓉低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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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原因已不在了。」我坐下，「現在，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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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總坐在自己位置，把雙腿架到桌上，我坐在他對面的椅子抬著腮，書蓉抱著姐姐的書看著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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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三個都不是書芙，卻要一起偽造書芙還活著的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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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船嗎，這更像是船難後一起登上救生艇，想辦法在怒海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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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一絲鬆懈，露出半分破綻，便會三人一同船毀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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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總輕搖案上的雙腳思考了片刻：「既然一直以來的方法沒問題，就繼續沿用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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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用？我得承認書蓉演她的姐姐的確不錯，但是真的能騙倒全世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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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果然關鍵在於書蓉能演得有多像書芙。外貌絕對是無懈可擊，髮型化妝我們這邊的後勤人員可以負責，演技……是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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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蓉像受了點打擊：「我的演技不行嗎？我可是演藝學校的高材生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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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說你的演技不行，但演技本來是用來扮演虛構的人物，即使是真人傳記，也只是扮演劇本上的某個人。但書芙是真正活著……活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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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傢伙會下地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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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懂……抱歉。」書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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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個人演蝙蝠俠，就會有十個版本的蝙蝠俠，因為蝙蝠俠是虛構人物，即使表演方式不同，但只要不是太過份的毀原著表演方式，誰也不能說這是假的蝙蝠俠，蝙蝠俠本來就是假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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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姐姐不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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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因為書芙是真人，有著標準答案，很容易被人察覺到真正的書芙不是這樣，真正的書芙不會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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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外宣稱書芙要閉關寫書，減少公開活動不就行了嗎？連演也不用演啊。」我提出最安全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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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超導公主第三集是生死攸關，更關係到外傳和前傳，這段時間不可以讓書芙的人氣下滑，得保持曝光率和話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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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這樣兩全其美！提高曝光率就自然容易被識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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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你們兩個在，就可以兩全其美。」老總露出靈機一觸的樣子，準備提出根本早就決定好和想好的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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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老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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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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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總突然放下雙腳，凝重地瞪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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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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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慕明，你喜歡書芙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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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重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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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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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都喜歡書芙吧，她各大社交平台的追蹤者總數破百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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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在那邊玩文字遊戲了，大作家，我是問你是不是在愛情意義上，喜歡書芙？」老總進一步逼問，書蓉也看著我在等待我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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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不在了，現在才說有甚麼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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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應該說的，至少那晚要告訴書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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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啊，喜歡她又怎麼啦。」我哽咽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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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那麼恐怕無人比你更了解書芙。她與家人關係不算親近，連妹妹也獨自在美國留學，最疼她的奶奶年初也病逝了，你判定這樣像不像書芙，或書芙這種情況下會怎樣辦是最權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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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你想做甚麼？」我嗅到了麻煩的先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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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今晚開始，書蓉，你與林慕明同居在工作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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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可能答應，嚴格上來說我們昨天才第一次見面，直到現在我與書蓉才認識一天多些許，一個這樣年輕貌美的女生怎可能直接與我這陌生男子同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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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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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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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書蓉望向我眨眨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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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要有點自我保護的意識啊？如果我是壞人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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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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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壞人會說自己是壞人吧！」我傻眼，書芙你是怎麼教妹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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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守護姐姐的心血，冒點險而已。再說，你要對我做甚麼的話，昨天在工作室與我獨處時已經可以動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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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我為之語窒，我開始懷疑書蓉是個姐控，只要事情涉及書芙，她平時的軟弱和內向就會一掃而空，眼中的勇敢和堅強就與書芙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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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真的好嗎……」我扶額搖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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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居的這段時間，你要完全化成書芙。只要她作出任何書芙不會有的舉動和說話，林慕明，你要馬上提醒她，並指導她如何修正。這樣一步步地除錯改正，書蓉的舉手投足就會漸漸與書芙一模一樣，直到任何人也沒法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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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書蓉本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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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我早就決定了要如此看待她，看待這和書芙一模一樣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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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現在卻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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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託你了，慕明，回去路上我會教你方法演技的綱領，難道你不想書芙復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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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全身為之一震，方法演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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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方法演技，就是指演員完全在戲裡戲外都投入角色，即使日常生活也當自己化身成角色。例如為了飾演盲人，演員便用布條封著眼睛生活，為了演瘸腳角色，連演員本人平日生活也坐著輪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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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以方法演技，讓書蓉演繹書芙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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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芙，復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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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死不能復生，這是宇宙的最高鐵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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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有一個少女，其外貌與書芙一模一樣，其行為舉止亦與書芙生前無異，對外界的反應回響也是「書芙理應有的表現」，那麼說是書芙的復活……也無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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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她死了，對我們，對世界上說，書芙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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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我們，為了每個讀者，更為了你自己，讓書芙復活吧。」老總在旁推波助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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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了，你們兩個都瘋了，死別是永恆和絕對的，書芙已與不在，即使書蓉演得多像，也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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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來試試吧，從同居生活開始，書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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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於也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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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直接稱她為書芙，以那死者的名字稱呼還活著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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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交給書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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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我察覺到書……書芙臉上的扭曲和陰霾下埋藏的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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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決定開始，事態步向一發不可收拾的狂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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