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器：潛界之鏡 - 第三十八章　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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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漸濃，星月高掛。

　　南境北側的荒道上，五匹駿馬錯落而行，蹄聲噠噠，在晚風中輕輕回響。

　　這條路少有人行，兩旁多為林丘或殘坡，樹影茂密，荒無人煙。尤其是到了夜晚那更是森暗詭譎，陰風陣陣，引得人心頭臆想，背脊發寒。

　　然而，此路卻是南境通北的捷徑，與主道相比，足足能省下三日路程。

　　也因此，何七霜一行人才選了這條鬼地方走。

　　「唉，臨時說什麼緊急調令，讓我們五個趕緊回去皇城覆命……」

　　林秋雨照慣例穿著一身白衣，還特意挑選了一匹栗色馬做搭襯，大劍背在身後，晃晃悠悠地走在最前頭，嘴裡一邊不停抱怨著。

　　「我看啊，就是純粹不想讓我們查案罷了！」

　　「當初打著隨軍精銳的名義讓我們到這支援作戰，結果呢？一來就讓我們查內鬼！」

　　她越說越火大，連聲音都有些咬牙切齒，就差頭上沒冒火了。

　　「現在可好，連個鳥毛都還沒查出來，又一封急令過來，說這邊有三皇子坐鎮，不需鏡使支援了，讓我們即刻啟程返回，不得延誤！呿！把人耍著玩呢？」

　　高義廣和文朗一起走在最後頭，聽見她這話，立刻回了一句：「那也不好說，保不準真出了什麼大事呢？」

　　「哎呀！這照天大典才剛過不久，哪能出什麼大事啊？」

　　身為兩儀士，老黑被夾在隊伍中間，享受著最高安全待遇的同時，還要專注周遭的異動，卻仍不忘碎嘴道：「這一回我支持秋雨姐！肯定是我們查到了什麼不該查的，證明了軍中一定藏有妖族內應……」

　　話說到一半，旁邊的那匹黑馬就靠了過來，緊貼著他而行，馬背上悠悠傳來何七霜慵懶嫵媚的聲音：「老黑啊……這麼會耍嘴皮子，看來舌頭挺靈活的？讓我試一下？」

　　老黑立時被嗆了一下，連忙乾笑著回道：「咳……七、七姐妳別開玩笑了，我剛才只是在胡說八道……什麼妖族啊、內應啊，都是猜的嘛！猜的！」

　　「所以說挺靈活的嘛？」何七霜一邊說著，一邊伸長手輕撫了一下老黑的臉，嚇得他一陣激靈。

　　「不不不……我舌頭剛剛有點抽、抽筋了，縮不了花惹……」老黑彆扭地演著，最後索性閉起嘴裝啞巴。

　　其他人忍不住都笑了。

　　「七霜，妳就饒他一命吧，他說的也是實話。」

　　文朗先是笑完一輪之後，才開口幫腔，語氣有些無奈地說：「先前我們回頭要從人族這邊查起，結果只查到了那人或許是軍中的人。可還沒來得及深入，後續線索便全被截斷，像是早有人在防著我們。」

　　再次聽見查案時的異狀，高義廣也是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如果這一連串事件都有關聯的話，那這池子水可深得很！我們趕緊抽身離開也好。」

　　「這麼說也是啊……」林秋雨越聽越覺得有道理，皺著眉頭開始思索，附和著說：「我們才剛查到一點苗頭，線索就斷了不說，還被緊急召回。」

　　她摸了摸下巴，學著城裡那些滿腹經綸的學者模樣，煞有介事地點點頭。

　　「這樣看來，別說是跟軍中的人有關，搞不好咱們靈鏡閣裡……甚至是更上頭……」

　　一句話言猶未盡，但也什麼都點明了。

　　「欸不是，秋雨姐，妳這話我可真忍不住了！」

　　原本已經啞巴的老黑忽然又痊癒出聲，口氣中還略帶不滿：「咱們鏡使就是專門抓妖的，哪裡可能跑去和妖族勾勾搭搭？這也太污辱人了吧！」

　　「還有啊，妳又沒長鬍子，就別在那裡假裝摸了，我看得渾身彆扭……」

　　不過才憋了一小會兒沒說話，他一開口就連珠炮似地說個沒完。

　　直到前方林秋雨回過頭，朝他不懷好意地露出燦笑，他才如夢初醒般猛地噤聲，閉嘴裝死。

　　一旁，何七霜卻是難得沒湊上去鬧他，反倒是低頭玩著座下黑馬的鬃毛，懶洋洋地冒出一句：「這種事哪有什麼一定的？上頭若是有問題……那也早就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此話一出，倒是沒人敢接話了。

　　只有走在隊伍最前的林秋雨回過頭，目光在何七霜身上停留一瞬，隨後與文朗遙遙對視了一眼。

　　文朗衝著妻子無奈一笑，輕輕搖頭，林秋雨便什麼也沒說，又轉了回去。

　　氣氛一時寂靜，惟聞風穿林葉，馬蹄零落。

　　忽而，後方道上隱約傳來一陣轣轆聲響，夾雜著馬匹喘息，似是有行車過來。

　　「這麼晚了，還有人趕路？」高義廣回頭眺看，微微皺起眉頭，疑問道：「聽這聲音，似乎還不止一輛車……會是商隊？」

　　老黑一聽，當即又多話插了一嘴：「誰這麼不要命啊？還專挑這種沒人的路走，就不怕半夜遇上妖物？」

　　話剛說完，林秋雨就策馬上前給他後腦來了一下，沒好氣地說：「你這是在說別人呢？還是說我們吶！」

　　老黑抱著頭哎唷了一聲，努力地試圖解釋：「不是啊！咱們是鏡使啊，又不怕妖……」

　　「噓！別說話了，莫要暴露身分。」

　　何七霜直接把手一橫，打斷他的話，一邊低聲吩咐道：「等會都走慢點，把路讓給他們過，仔細看看是哪路人士。」

　　眾人聞言，立刻勒馬減速，隨風聲漸止，後方車馬之聲便愈發清晰了起來。

　　五人拉上斗篷兜帽，將面容藏在布緣陰影下，裝作是趕夜路的旅人，騎著馬緩緩而行，不時好奇地回頭探看，像是擔心被後方的車隊趁夜偷襲。

　　不多時，一列車隊從他們身後漸漸追了上來，遠遠望去全是蓬車，看不見車上運著什麼。

　　領頭的年輕男子騎著馬，身著夜衣、腰掛佩劍，周身靈力隱隱外放，流轉不止，一看便知是個身懷修為的高手。

　　看清了後方隊伍，五人也不好再一直回頭盯著，便紛紛勒馬靠邊，看似隨意地讓出道來，並在等待的期間，藉機再多看車隊幾眼。

　　車隊裡，帶隊的壽青眉頭微皺，看著不遠處的旅人隊伍。

　　照理說，這條荒道夜裡不該有人跡，可偏偏今晚給他撞上了。眼下他可是奉了三皇子的命令，要把這批貨私下運走，要是這事不小心被傳了出去……

　　思緒反覆間，車隊已然來到五人附近，眼看就要經過。

　　壽青的手一直擱在腰間劍柄上，指節微緊，目光陰沉地掃過那五人，心想著要不要乾脆順手宰了滅口，以防他們夜半私運的消息被走漏出去。

　　然而想了又想，最後還是沒有動手。

　　且不說篷車裡外被封得嚴嚴實實的，外人根本看不出端倪。更何況，對方這一行人既然敢夜半出行荒道，修為必然也不低。

　　要真打起來，他未必能贏得輕鬆，說不定，還會惹得一身騷。

　　不划算……

　　他默默收回目光。

　　方才那幾人，除了身上帶有武器之外，也沒看出什麼特別的地方，似乎就是尋常的修者小隊罷了。

　　不會看出什麼的，諒他們也沒那種本事。

　　車隊與旅人隊伍擦身而過，轣轆遠去。

　　就在最後一輛車經過時，一直沉默的老黑終於憋不住了，壓低著聲音向其他幾人說道：「這車不太對勁，我剛不小心看到車頭上沒遮好的陣紋，上頭用來封印的咒陣有問題。」

　　「噤聲！」文朗趕忙小聲打斷他，快速交代了一聲：「我去看看，記得扶住我。」

　　語落，他閉上眼睛，悄悄在斗篷下捏了個法訣，下一瞬，只見他身軀微微一僵，隨即便要往旁倒下。

　　一旁，高義廣與老黑立刻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沒讓他倒下。

　　──出竅！

　　出竅，乃虛靈行者的高端手段之一。

　　當元神修練至一定強度，便可主動使自身元神與肉身短暫分離，進入幽冥之域，化為無形鬼靈，穿行於陽界萬物之間，亦可對敵發起元神攻擊。

　　至於攻擊的成功與否，以及出竅的持續時間，皆是由元神強度來判定。需注意的是，若是元神離體太久，便有可能使肉身死亡。

　　此時，最後一輛車尚未走遠，而距離文朗出竅，已然三息時間過去。

　　待到第五息時，只見文朗身軀微微一震，飛速睜開眼，喘了一口大氣。

　　「呼──」

　　他挺直身子坐穩馬鞍，手裡緊抓韁繩，低著頭緩了一會兒勁後，才重新抬起眼，目光在同伴之間來回掃視了幾次，緩緩開口：「那篷車遮去了標記，是軍內的輜重車，裡頭……」

　　「全是妖屍！」

　　話音一落，所有人都瞪大了眼。

　　何七霜馬上抬手示意大家不要出聲，眼神一邊朝車隊離去的方向瞟了瞟，提醒他們對方尚未走遠，眼下不是討論的好時機。

　　眾人心領神會，只好繼續策馬前行，畢竟也還要趕路回萬安，只是彼此間都刻意放慢了速度。

　　等到前方完全看不見車隊的影子後，又過一會兒，文朗才終於開口說道：「妖屍的運送，都有固定的時間，而且不會挑在大半夜。」

　　高義廣眉毛一挑，低聲問：「你的意思是……走私？」

　　文朗點點頭，眉頭鎖得更緊：「很有可能，那些妖屍品質很高，屍體也很完整。應該是剛死不久就運出來，肯定是戰場上的屍體。」

　　聞言，林秋雨也跟著皺眉苦思，一邊揣測道：「可是，最近都沒有戰事發生，只有前幾日三皇子出兵奇襲千幽谷，聽說大獲全勝，運回了一大批妖屍……」

　　「啊！難道！」她驟然張大了嘴，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有人這麼大膽，敢偷三皇子的戰利品？」

　　於人族而言，妖屍許多部位都能被提煉打磨，成為上好的製作材料，因此價格亦是不菲。

　　只不過要想處理這些妖屍，亦是件麻煩事。以萬安城來說，能處理的也只有靈鏡閣的納庫、玄丹閣，以及皇宮內部。

　　至於其他地方的妖屍處理，則是大多被巡天商會給包攬了。

　　何七霜卻是搖了搖頭，不以為然地說：「斷然不會如此簡單。私運妖屍，罪名可大可小，可誰又有能耐在軍中隨意偷東西呢？怕不是監守自盜罷。」

　　語落，周遭沉默了片刻。

　　「可是啊這個……」

　　老黑歪著頭，瞇起眼睛，打算還想說些什麼來參與討論，卻被何七霜一句話打斷。

　　「沒什麼可是的。」

　　她目光很快地掃過所有人，緩聲做出決定。

　　「這並非我們能管的事，別引火上身。南境這灘渾水……自有其他人會去操心。」

　　說罷，她一扯韁繩，轉身踏上荒道，噠噠而去，身影無聲決絕。

　　其餘人不禁面面相覷。

　　雖說何七霜的做法沒錯，但都遇上了這種可疑的事，就這麼輕易放掉，總感覺令人有點不甘啊……

　　可惜，沒人敢把這些話說出口。

　　畢竟這事並不在鏡使職責內，且無論私運妖屍的背後是牽扯到軍中將領，還是三皇子，他們都一樣惹不起。

　　「走吧走吧……別在這滾泥巴了！再不走肚子都要餓了。」林秋雨長吁了口氣，第一個出聲跟了上去。

　　見狀，剩下的人紛紛默契地駕馬跟上，不再多言。

　　腳下已是歸途。那些濕黏的溽意與懸而未解的疑惑，就讓它留在南境，無須帶走。

　　這或許，是此刻最恰當的選擇。

　　明月高空，卻難照盡前路漫漫。

　　蹄聲凌亂，餘音不止，在陰影重重的荒道上，漸行漸遠，直至被夜色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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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南境線到這邊算是暫時告一段落了，下一章開始會回到於望心與小封身上，開始詳查城內的異變，也會開始慢慢帶出先前出現過的其他角色，還有一些曾埋過的伏筆揭露。

至於主角感情戲的部分，我會開始嘗試放一點進去，但不會成為主題，因為跟劇情沒有太大相關，就請當作是角色慢慢成長後的心境轉換吧。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332tNNox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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