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融初生之時 - _8 過去的『她』

男人穿著一件白金色的罩袍，倚坐在高大樹木最下方的枝幹上。

「你們不回去嗎？」

三人排成一列箭頭形站在距離低垂的，有著寬廣枝葉的大樹一段距離外。以最前方的一個罩袍男人為首的隊伍沉默不語。

「———再不回去，你們害怕的“她”，那位xx可就要來了喔？」

呵。戴著黑色罩袍的男人哼笑，瞥了一眼，神情像是在嘲諷他們，亦或是他自己。

細微的轟聲與亮光響起。火焰突兀地出現在半空中。

男人們倒退了幾步。

「你......你不聽我們的命令了嗎？」

最左邊的男人同樣穿著黑色罩袍，他指著對方的手指有些顫抖，大概是氣的。他開口：「就算你的族人會因此受傷或死亡，你也不在意嗎？」語氣中帶著威脅。

男人沉默了一會兒後笑了，神態像是聽到了什麼非常有趣的笑話，「我不介意啊，他們會如何又不關我的事。」

說話的男人啞口無言。好半會兒說不出一句話。

最前面的男人陰沉著臉。顯然，這樣的回應與態度並不在他們的預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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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們面前的男人是太陽一族最早離群的族人之一，原本的族群因為內鬥戰爭及自然災害導致分崩離析，早已不似往日般的壯大。

太陽一族信奉太陽及任何與光明有關的東西。但唯有他不同，他是其中的異類，他不信那些，心中不存在任何與光明有關的信仰。

「滾吧。」

男人一揮手，一簇火焰變為好幾團火分散開來。各簇火焰與每個人的距離極近，熱度瞬間升高。

三名戴著罩袍的男人只得不甘心的離開，轉身消失在湖岸邊。

又過了一會兒，在男人的感知中，一名目測約10歲的嬌小女孩進入了樹林深處，她一會兒跳著越過地面突出的樹枝；一會兒又踩過坑坑疤疤的幾處水窪；繞過了幾個會移動的樹幹，最後，身形落入了男人的視野之中。

留著一頭黑色長直髮，頭髮因為長距離的跑跳而有些蓬亂，但女孩不管這些，她微笑著從粗壯樹幹後探頭，「早上好，神明大人~！」

「......都說了，別叫我“大人”，聽起來像老人一樣。」

男人頭也不回的糾正女孩。

「咦，那要叫什麼？」女孩歪頭，神態嬌憨，圓圓的大眼中閃著屬於小孩的天真。

「叫“喂”，或“神明”都好，就是別加“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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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輕輕晃動著雙腿，她穿著精緻的白色斗篷，斗篷罩住了半身，肩膀附近別著一枚形似流星或星星的胸針，將斜側邊的開口遮住，下襬邊緣處隱隱有著淡淡的流光。

「———噢，好吧。」

小女孩在沉默了好一會兒後，看起來終於接受了替他換個稱呼。男人不明白她為何執意要在稱呼後面加“大人”的執著。她站起身，走向湖泊，踢了踢沙，之後走入水中。

嬌小女孩踩著水，沿著湖泊內邊緣走著，後來大概是無聊了，她從湖泊中爬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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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樹之下，男人端坐著。

靜謐優美的湖畔邊，唯有樹葉沙沙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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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ㄉㄚ......神明，我來了......」女孩自幾棵樹林間竄出的同時出聲喊出男人的專屬稱呼。

被稱為『神明』的男人睜開眼，他淡漠無波的眼睛看向女孩。

「不是叫你別來了嗎？」男人沉默了好一會兒後開口對擅自坐在他身側的女孩開口。

「為什麼？」

女孩輕輕晃動著雙腳。她坐在離地面有一些高度的突出的枝幹之上，特有的靈動大眼看向被她稱為“神明”的男人。

「———沒有為什麼。」男人彷彿不知該如何給出明確的答案，在短暫的沉默之後只得含糊帶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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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掐著女孩的脖子，纖細的脖頸因為男人的力氣而泛出一層薄薄的紅。他盯著她，一字一頓的說道：「因為我是殺手，是殺害你們一族的人之一。」

「是這樣沒錯，但是———」她安靜了一下子，接著道出了其中的怪異之處，「你沒有殺掉我，反而還保護了我。」

前一段時日，兩個男人突然闖入這片僻靜的湖泊地帶，在她將要遭受致命一擊時，突然出現的閃光與灼熱令舉著武器的男人們邊遠離邊哇哇大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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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身上沒有殺意，所以，你絕對不會殺掉我。」

女孩輕柔的話語迴響在此地。即使被男人壓在身下，掐住脖子，也沒有絲毫害怕的情緒，甚至對自己脖子上感受到的痛楚並不在意。

在雙方僵持了一陣子後，男人拉著女孩起身，她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道謝時依舊還是帶著微笑。

「———真是......笨蛋啊。」

男人小聲的呢喃著。看著女孩逕自走向湖泊邊，自己則撩起衣袍席地而坐，絲毫不在意它沾染上灰塵。

「唔，你有說什麼嗎？」

女孩似乎是聽到了他的呢喃轉過頭來詢問神明。她的雙眼映照出了他的身影，一個帶著沉默與冷酷，總是滿臉凝重的男子。

男人揮了揮手表示沒事，她便又信以為真的轉頭，繼續踩著湖水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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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湖泊各處都有大小不同的漣漪，一圈又一圈，彷彿有著一滴又一滴的水珠滴落於湖面。而在湖泊中心，一名穿著異國服飾的少女漂浮於其上，和前面的幻境相比她明顯長大了不少。

少女閉著雙眼，神情寧靜，若不是能看到胸膛時有起伏的模樣，那姿態看起來就像是已逝之人。

過了不知多久，躺在地面上的少女猛地睜開雙眼。猶如彩虹光匯聚其中的淺色眼瞳內閃過一絲光亮，接著迅速恢復為黑棕色的眼瞳。

「———這裡是......？」

幽花坐起身，水面蕩漾了一下，她低頭看了一眼穿著，對此無暇在意。她起身環顧了一圈四周，湖水隨著走動濺起些許水花，卻並未弄濕層疊的衣裙。少女走到距離自己躺於此的湖面只有一分鐘的邊緣處的斷面樹幹旁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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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趁著走路時讓精神放鬆了一會，坐下後垂眼思索著這期間的事情。幻境中的事情真的是真實的嗎？其中有一部分與她記得的事情有一些出入，但結局相同。

在自己的記憶中，她的確與名為“神明”的男人有所接觸，但並沒有遇到另外兩個疑似與“神明”敵對的人。

在她印象內與“神明”的十多次對話中，說的大部分都是自己在修行的事，或是說了交到朋友，或說自己進入教會之後遇到的各式各樣的新奇事物，而有些東西還在學習並適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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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前期的“神明”總擺著一張生人勿近的臉，但自己因為小時候的生長家庭的關係，對這樣讓人卻步的臉並不感到害怕，反而覺得有些親切。

親切的原因大概是因為自己的父親，他總是板著臉，看起來有些嚴肅、不好相處，但說話語氣很溫和，如今回想起來，兩個人其實很像，熟悉之後會發現其實人很好說話。

或許是因為後來熟悉了，他也不像當初那樣總板著臉，表情有時會比較柔和，但還是沒有什麼表情。

後來......，某天早上，他說自己的生命快要結束了，希望我能接受他的力量。他的力量根源和種族的信仰有關，是『太陽』之力，代表生命、生機，是新生的光輝。但他偏偏因為『刺客』這份工作的關係而與其種族的信仰完全相悖，導致絕大多數族人排斥他。

他說他知道我身體真正的問題是什麼，而他自己的根源能量正好是我需要的，他願意把力量給我，只要我點頭同意。

不知何時開始，我的體內無法完整容納力量，不論有再多或再強大的力量，都只能依靠外部來運作，也就是借用大自然的能量來施法，這是我在當時運用力量的主要方式。

當時，我直到他生命的最後才同意他的想法，接納他的根源能量核。因為我一直在猶豫，我不希望犧牲他人，但他說這不是犧牲，我拿走的只是能力的核心，就算沒有了，他的生命也不會馬上就走到盡頭。

告別了“神明”之後的我繼續著成為『神女』的修行，多虧了他的能量核，我的身體得以以另一種方式保存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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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境緩慢的破裂了，一幕一幕如同泡沫般“噗”地消失，再也找不到能證明不久前所看見的那些事物的『真實』。唯一『真實』的只有她與“神明”似乎曾說過的話語，還迴盪在腦海之中。

空氣平靜無波，現在身處的空間內除了幽花，沒有半個人存在，寂靜的彷彿末日。

這裡就是最後的幻境了嗎，還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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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輕微的震顫起來，似如水波蕩漾，也好似琴絃撥動後散開的音律。無形，卻也確實存在著。

一聲，一聲，一聲，一聲........女孩正側耳傾聽到一半，突然發覺這與以前感知到的重疊空間破裂的聲音不同。

幽花將早已拿出的長杖關閉武器系統，杖身上猶如蛇形游動的紋路在接收到心念發出的指令後已經消失，外觀看來像是普通的長形棍棒，只有頂端有著一顆蛋大小的圓形珠子，周圍交錯著的X形將它包裹其中。

「———呼，早該想起來的。」幽花在發現並非咒靈混合的情緒體殘渣後索性直接蹲坐下來。都怪我在幻境之中待的太久了，差點忘了，現在“淨”應該很著急的在找我吧，也不知道現實中過去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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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花利用自身能力造出了透明的矮牆，閉上眼靠坐著開始整理這期間得到的情報。

在先前破開一個又一個的幻境後，她很明顯的感知到混合體的能力大幅下降了許多。果然，它的能量是和幻境連結的，也就是說它造出一個幻境，體內的能量一部分就會被用來支撐幻境運作。被困於幻境內的人若是迷失自己或是能量耗損了，就相當於被混合體吃掉了。想突破幻境，得比耐力，精神也要相當強大，不為其中的人事物動搖。

若是身在其中但卻一直為尋找出口而消耗能量的話，與死無異；又或是直接找出幻境中的弱點破壞掉或直接找出主人，但主人會混入其中之一的幻境偽裝起來，通常不會輕易被發現。

幽花搖搖頭，將整理出的思路打散，反正現在也用不著思考這些了。通過這些幻境後可以確定它不是複雜的偽裝類型，雖然其中幾個的幻境有部分的對話並沒有印象，但其中也沒有對話上的“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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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時開始，天空由暗色變為亮麗的蒼藍。幽花盯著正在轉變的天空顏色，輕輕呢喃著：「對我來說，果然還是太明亮了啊。」

她靜靜地坐在透明牆邊，一如過去般『等待』，或許是在等待光明將至，也或許......只是在等待，與往常享受的寂靜截然相反的熱鬧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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