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星如故 - 第六十六章夏屋山(六)

那鬍腮侍從自是管成。

一手翻起斟酒用的大金斗，手臂青筋暴起，彷彿挾著千鈞之力，朝子峘腦袋當頭砸落。

「大王！」阿魯爾一聲爆喝，卻阻攔不及。

子峘終於從震驚中醒悟，堪堪閃避開，卻仍遲了一步。

金斗的邊角早被磨得鋒利，狠狠砸在子峘右肩，瞬間皮開肉綻，血光迸濺，深可見骨。

他悶哼一聲，強忍劇痛，抬手抄起身前几案，朝再度劈來的管成一擋。

那金斗劈在几面上，砰地一聲，登時裂成兩半。

子峘順勢一手握住半面木几，充當護盾，一手從滿地狼藉中抓起青銅酒觴，猛力砸在收勢不及的管成顱側。

被鈍器猛砸，管成立時感到頭昏目眩，腳步踉蹌，伸手一抹全是殷紅。

阿魯爾正要衝上救援，卻見那七名舞者同時拋開羽衣，籥聲倏然而止，從竹管內抽出細劍，場中寒光大盛，將阿魯爾與數名代國近衛團團圍住。

寒芒如驟雨般交錯，鋒刃縱橫，阿魯爾如被圍困的野獸，震聲怒吼，不顧生死，撲身抱住一名舞者，鐵拳猛砸，捉其腕奪刃，大喊：「大王，接著——！」

細刃在混亂的場中繞出一道銀虹弧光，朝子峘旋來，他縱身一撲右手伸出，墜地前生生接住了那柄利刃，眼神陡然一振。

卻見阿魯爾已被數劍齊刺穿胸，全身是血，兀自睜著腥紅雙目，定定注視著他，隨後，虎軀轟然倒下。

「阿魯爾——！」子峘一聲低吼，胸中怒火幾乎要將全身燃燒。

他持劍急刺直劈，朝管成胸腹斬去。

管成側身相避，金斗橫掃而出，將子峘手持格擋的半面木几擊裂。子峘右刃疾挑，撕開管成肩頭血肉，左腳猛力在他腹上一踢，將他整個人踢飛了出去，摔在張熙腳邊。

張熙扶住了管成，見他手臂動彈不得，把他護在身後，全神貫注盯著場中。

代國侍衛紛紛欲來救援，卻被趙氏親衛及扮作舞者的影衛攔殺成一團。

子峘急喘著，滿身浴血，怒目瞪向首座的趙脩，咬牙道：「趙凝呢？讓她出來見我！」

趙脩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抽出預藏於案中的長劍，面色如霜。

子峘盯著他看了一陣，理智恢復了幾分，冷冷笑道：「原來只有你嗎？」

嘴角笑得愈狂，心中竟可笑地感到些許安慰。

話音未落，子峘驟然衝上，刃光挾著怒意劈來，猶如困獸奮起，招招拼狠。

趙脩卻是神情不改，腳步輕移，身如游魚般滑開，子峘每一招的猛勁，皆被他靈巧卸去。

他心知子峘失血漸多，力不久矣，根本沒必要拼命。

子峘忽道：「你該讓她出現在這裡的。」手中細劍再刺出。

趙脩依然不語，劍尖一引，分毫不差地撥開了刺向胸前的鋒刃。

「看看她哥哥，是怎樣謀殺她丈夫的？」

子峘冷笑著，語帶譏諷。

「你是不是怕被她看到，你是這樣的卑鄙小人？」

趙脩聞言，氣息一頓，子峘敏銳地察覺到，更是招招猛擊，言語擾動。

「我可是真心與趙氏為盟。」

兩人劍刃終於相交，火花四濺。

子峘琥珀色的瞳孔盛滿怒意，對上趙脩漆黑如墨的眼眸。

趙脩目光沉了沉，終於開口：「不用拖延了。夏屋山已被我包圍，你走不了了！」

子峘嗤笑一聲，刃鋒橫掃，道：「走不走，還輪不到你說！」

突然，場外忽傳騷動，代地戰馬飛也似的奔出，像是有人趁亂放了出來。

嘶鳴聲破空，當前一匹雪白銀駒自亂陣中奔出，迎風踏蹄，赫然正是銀晝。

子峘目光一亮，拼起最後力氣，寒刃威壓，逼得趙脩退了一退，轉身衝殺突圍。

趙脩提劍直追，張熙也從混戰中甩開纏鬥的侍衛，從側面衝向子峘，縱身一撲，將子峘狠狠絆住。

子峘踉蹌半步，趙脩後發先至，攔在銀晝之前，一劍當胸，直刺而入。

子峘嘴角溢著血，一手緊緊握住劍鋒，指節欲裂，眼中滿是猙獰與不甘，兀自強撐著冷笑道：「你……你不是君子……」

他可以看出智瑤張牙舞爪的威脅，卻看不出趙脩笑裡藏的刀。

趙脩默然不語，彷彿以極大的意志力，穩穩握住手中長劍，將鋒刃一寸寸推入。

——你，會因此而心慈手軟嗎？

耳邊迴響起父親曾狠狠問過的話。

——不會的，我不會！

趙脩抿緊雙唇，狠狠將利劍戮得更深，而後猛地抽出。

他後退幾步，微微喘息著看向子峘。

那張逐漸失去血色的臉，卻仍死死盯著他的臉。

「啊——」

一道淒厲的女子尖叫聲，劃破這血橙色般灰敗的天空。

趙脩全身一顫，劍也拿不住了，噹地一聲掉落在地。

時間彷彿靜止——

他緩緩轉身，緩緩地抬起眼眸看向聲音來處。

最不想見到的一幕，還是發生了——

他怔怔望著朝自己奔來的趙凝，像是幼時想獲得認同與理解、又絲毫不肯辯駁的倔將，那樣渴求地望著她。

日落前的山風是那樣急，她的髮絲飄散在風裡，她的眼蒙上一層水霧，她聲嘶力竭地喊。

「不要——」

她撞進他懷裡。

他本能地摟住她。

然後，她在他懷裡漸漸滑落——

趙脩輕眨著濃密的眼睫，垂眸望著懷裡的趙凝。

那月白色的衣衫上，有一片怵目驚心的暗紅，一枚如暗器的利鏃刺入了她。

暑期日更大挑戰 2025.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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