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星如故 - 第六十五章夏屋山(五)

趙凝倚在榻上，手裡握著盞溫茶，指腹微微摩挲著，目光落在露兒正張羅著的食盤上，若有所思。

她細細回想，稍早與趙脩相見的情景。

一切都太快，快到她來不及細細端詳，來不及與他好好說話。

只覺得，昔日裡寡言淡笑的哥哥，好像笑得太多了。

那笑容堆在唇角眉梢裡，彷彿戴了張面具，叫人看不真切。

這一年裡，究竟發生了什麼，是自己所不知道的嗎？

她想要問他，卻發現，再不能如從前那般，隨心所欲地去找他。

暗暗嘆了口氣，正自出神間——

「君女。」

一陣急促的呼喊聲，在帳外響起。

她被突如其來的聲響，拉回了神，露兒揭開帳紗，見著是位年約十五，眉目清秀的少年，那靈動的眼睛裡，有一目瞭然的著急。

趙凝望了眼，便認出來人是趙脩的貼身侍從白桃，秀眉微攏，放下手中的茶盞，輕聲問：「什麼事？」

白桃見帳中除了趙凝，還有露兒在場，瞬間換了副神情，不急不躁，恭順地道：「宗主有請，請君女隨我同往。」

趙凝心口一跳，竟這般巧？正想著哥哥時，哥哥便派人來了？

她頷首起身，露兒取了件月白紗羅外衣為她披上，替她理了理衣角。

主從二人正欲出帳，趙凝前步剛出帳門，白桃卻忽地伸出手臂，橫攔在露兒身前。

他語氣仍和緩，神情卻多了幾分斷然，一雙大眼看著這位幾與自己同高的侍女，道：「宗主只請君女一人。」

露兒微愣，眉眼一擰，伸手推開他手臂，淡淡道：「我奉大王之命，護衛王后周全，不得離身。」

趙凝聞言回首，眼神在二人面上來回流轉。

她對白桃的舉止感到疑惑，對露兒的說詞同樣感到不解，片刻後，略微蹙眉道：「……便讓露兒跟著吧。」

既是子峘之意，她總不好拂逆。

驀地卻生出一念：「原來露兒竟是子峘派來監視著自己的嗎？」

她感到心中微微發涼。

白桃見趙凝如是說，也不再多言，緩緩垂下手，又看了看露兒，才轉身引路。

此時日頭已傾，山坪上帳幔影斜，遠方宴席處傳來絲竹樂音，白桃卻領著她們往反方向去。

眼看離營帳區愈行愈遠，四下無人，趙凝終於按耐不住，停下腳步問：「白桃，哥哥不是正宴請代王嗎？」

她話音剛落，白桃便旋過身，稚氣未脫的臉上露出一抹靦腆笑意，道：「瞧我，走岔了路……」說著，他快步向前。

經過二人身側時，白桃五指驟然成爪，宛如鬼魅般探向露兒咽喉！

趙凝不由輕呼出聲，但更令她震驚的是，露兒竟似早有防備，手腕猛地翻轉，精準截住了白桃的攻勢。

白桃心中詫異，傻氣的笑容瞬間退去，冷冷地盯著露兒雙眼。

他沒料到這代國侍女竟會武藝，右腕一翻，貼藏於袖的薄刃疾閃而出，寒芒掠過，將露兒的手掌劃出一串血珠。

露兒吃痛退了數步，眼神沉了沉，自腰內摸出一副鎖鏈。那鍊身不到五尺，隨手一抖，錚然作響。

白桃再度欺身而上，出招愈趨狠辣，殺意盡顯。

露兒素手一分，鏈身迎住白桃刃鋒，倏忽鬆開左手，鏈子纏繞住薄刃，右臂猛力一帶，白桃手中刃竟硬生生被扯脫，飛落在地。

他立刻變招，翻掌成刀，劈向露兒握鏈右腕，露兒閃避不及，被劈中腕骨，手一麻，登時握鏈不住。

失了兵刃的二人，不再有任何花巧，招招直取對方要害，迅疾拆了十數招。

露兒雖是女子，但氣力毫不遜色，拳腳帶著凌厲勁頭，翻腕卸肘，側身勾腿，每一式皆貼著白桃打，似是草原上的近身搏殺之術。

一時之間，竟與白桃打了個旗鼓相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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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凝怔怔退後數步，這突如其來的遽變，令她神思俱震，唇間失了血色。

她不懂白桃為何要對露兒痛下殺手，也不懂露兒為何會武，還出手如此狠絕？

心念如潮翻湧，一時之間，她竟不知是誰欲殺誰？

正自惶惶無措，腦海中倏然閃過一幕，浮現出子峘射鵰那日，送了把袖弩給她——

「這是智瑤相送的，整個代國只有兩個，妳一個，我一個。」

他細細叮囑，如何上利鏃，如何發動，如何七步之內取敵性命。

「哪個不知死活的青眼狼撲到身前，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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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凝雙睫微顫，全身如墜冰窟，漸漸克制不住的顫抖起來，只覺腦中一陣轟鳴。

「哥哥——」

她再也顧不上失不失態，合不合宜，滿心只剩一個念頭——她要去找趙脩！

趙凝提起裙擺，決然轉身，朝來時路狂奔而去。

她使盡全力地跑，只覺風聲驟急，暮日已墜山際，天地間就要變了顏色，像是一切美好的表象，終將在此刻被撕個破碎，撒落黑暗裡。

天邊晚霞如火，將整個仰山坪映出一片橙紅血色。

暑期日更大挑戰 2025.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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