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MED ART -機競少女在賽場微笑- - （７）．少女在賽場微笑（４）

緩緩張開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純白的天花板。

「雪璃？」

叫著自己名字的聲音……

媽媽……？

陪伴著自己長大的聲音，她不可能認錯。

雪璃無意識地坐起上半身。

「這兒、是……」

四周是以白色為主色構成的空間，自己正坐在一張床上。在旁邊還有好幾張同樣的床。

從空氣中聞到消毒藥水的味道，由此可以推斷──

「──這裡是競武場的醫務室。雪璃妳在競武台上昏倒了。」

回答的並非母親的聲音。

雪璃轉頭一看，見到刻晨就坐在床邊，而冰芷就坐在他的旁邊。

「刻晨、媽媽……」

兩人的臉上，都掛著擔心的表情。

「妳這孩子總算是醒來了，醫生說妳只是身體刺激過度，沒有大礙……但妳真的沒事嗎？身體有沒有哪兒會痛？」

「啊……嗯，我想……是沒問題。」

被母親問到，雪璃在床上動了動身體和手，並沒有感到哪兒有痛。

「那就太好了。」

得到雪璃的回答，緊張的冰芷才總算放下心頭大石。

我在比賽中昏倒了……嗎。

不只機競，選手在作賽當中受傷、昏迷，在競技運動中是常有的事。

為了應對這些情況，賽場中都有專業的醫務人員待機。營運單位早已習慣處理這種事，觀客們亦懂得轉換心情，欣賞接下來的比賽。

不過雪璃知道，母親和刻晨肯定是見到自己醒來才有辦法放心。

害他們擔心了……雪璃心中一邊感到愧疚，另一邊她想到了──比賽的事。

「那個、刻晨，比賽……」

比賽終盤時，雪璃的意識就很矇矓。

她只有與瑠珈刀劍相交的記憶，至於自己是如何被運到醫務室，雪璃完全沒印象。

不過……自己會躺在醫務室，就表示比賽已經告一段落。

「這個嘛……」

聽到自己這麼問，刻晨欲言又止，似是不知如何開口。

「……好了，既然知道雪璃沒事，那媽媽就先離開了。接下來你們兩個年輕人慢慢聊吧。」

「啊……不，要離開也該是我……」

刻晨正想站起身，但冰芷卻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

「行了行了，我家女兒現在想說話的對象是你，做媽媽的還是知道女兒的心思。」

冰芷還補了一句「還要通知那個比我還疼女兒的爸爸」。

「那個……媽媽，對不起……還是讓妳和爸爸擔心了。」

雪璃在這場比賽中，是想讓父母見到成長的自己，希望他們能不再擔心。

可是結果只能說是事與願違。

「……傻孩子。」

面對道歉的雪璃，冰芷臉上展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

「就算妳長得再大，父母一定還是會擔心啊。妳是我們的女兒，不用為這些感到責任。」

在離開之前，冰芷溫柔地摸了摸雪璃的頭。

現在醫務室的利用者就只有雪璃和刻晨，雖然有醫務人員在駐守，但沒有特別的事是不會走過來。

「真是個好母親啊。」

「……嗯。」

對自己這種不孝女兒來說，是個好得有些過份的母親。

「好了……雪璃，妳知不知道比賽的結果？」

刻晨以這句話打開話題。

「不……」

大概……自己在公布結果前就失去了意識。

唯一能確實的，就是比賽已經有了結果這件事。

「是嗎……」

刻晨語氣深沉，在思考了一會後，再次開口：

「比賽的結果……最後是由瑠珈姐取得勝利。」

聽著刻晨告訴自己的結果，雪璃有意識地呼吸了一口氣。

「……果然很厲害呢，瑠珈學姐。」

這結果並不意外。

雖然有想過會不會有「萬一」，但這賽果更符合雪璃的想像。

「……抱歉，雪璃，不只是比賽時說不出像樣的建議，在這種時候該說什麼……我想了很久都想不到。」

刻晨低下頭，沒有正視雪璃。

「刻晨為什麼要道歉呢？」

「因為作為教練員和助手……作為妳的朋友，我也太沒用吧。」

「──沒這回事。」

雪璃斬釘截鐵地否定。

上場比賽的選手是自己，技不如人的也是自己，刻晨不需要為這些負責。

「刻晨不需要道歉。如果刻晨要道歉，我可就無地自容了。在上場前明明誇下海口要令大家大吃一驚，真的與瑠珈學姐對峙時，我卻一度認想要放棄……」

這甚至是實力以前的問題。

──放棄爭勝就不可能會贏。明明是如此簡單的道理，但在競武台上，雪璃還是把如此重要的事忙得一乾二淨。

「……是刻晨的聲音讓我重新振作。因為有你陪伴，我才能再次面對瑠珈學姐。」

如果沒有刻晨的鼓勵，自己想必早就屈服於自己的心魔。

當然，她也不可能在賽場笑著，與瑠珈進行那麼振奮人心的比賽。

「正是你的那些話，給了我揮劍到最後一刻的勇氣。」

雪璃每一句都是真心話，絕無虛假。

對她來說，與刻晨相遇至今的每分每秒，每字每句，都像奇蹟一樣。

但刻晨好像感到很不好意思，用手搔了搔臉頰掩飾害羞。

雪璃見了不禁莞爾一笑，接著她轉換了話題：

「對了……刻晨，瑠珈學姐她……有沒有來過？」

瑠珈不在這間醫務室內。

雪璃沒有自以為是地認為瑠珈非要來探望自己不可，但考慮到瑠珈的性格，她沒有過來反而有點奇怪。

「要說有沒有來過的話，那就是有，畢竟她是陪著妳過來的。妳在競武場昏倒，她都緊張得不像贏了比賽。她一直待到醫生檢查完畢，說妳不會有事才走的。」

「是這樣啊……」

「在離開前，她還說『反正小璃醒來後，第一眼肯定不想見到我』。」

「咦、才、才不會有那回事……」

「她本人不在，妳不用顧慮她啦。」

「不……這個……」

雪璃沒有說謊，她沒有因為勝負而對一個人有喜惡，也認為那樣是不好的。

即使現在捫心自問，她也能說自己並不討厭瑠珈。

可是……瑠珈說的話也許沒錯。

因為要是現在見到她，的確……會稍為感到困擾。

雪璃自認不是一個能言善道的人，面對不久前才剛傾盡全力爭鬥的對手，落敗的自己要說些什麼？

是恭喜她得勝嗎？

作為有體育精神的選手，雪璃知道這樣做是正確的。

那倘若瑠珈現在站在自己面前，自己說得出祝福的話嗎？

雪璃試著想像，腦中卻無法浮現那個光景。

而原因，她心裡有數。

……我還真不乾脆。

自己輸了，雪璃不打算為此狡辯。

但大概……與她本人的意識無關，雪璃在心底某處還是對接受事實有所抗拒。

「……妳現在想不想見瑠珈姐，答案就不用告訴我了。不過妳剛才的說話，有一點我覺得是要訂正的」

「訂正……？」

「雪璃妳認為自己是『誇下海口』，但我並不那麼認為，妳的競武確實讓人大吃一驚了。不只是我，觀戰的來客──當然瑠珈姐一定也有同樣想法。」

是這樣、嗎？

刻晨態度篤定，但雪璃對他的話沒什麼真實感。

在比賽時，她根本沒有空閒留意他人的反應，也沒有揣摩大家想法的餘裕。

倘若自己再強一點，或許就能把一切看得更清楚，可惜的是她還沒有那樣的實力。

「多給自己一些信心吧，雪璃。瑠珈姐贏得那麼沒餘裕，以我所知還是第一次。雖然她口裡用『妳不想見到她』做藉口，但我猜她才是不想見到妳。」

「瑠珈學姐她……？」

懦弱的自己會苦惱，但瑠珈的性格爽朗敢言，很難想像她會感到躊躇。

「妳想想看，瑠珈姐是個自信爆棚的人吧？」

雪璃點了點頭應和。

刻晨說的她能夠明白，在機競之上，瑠珈亦有著與自信匹配的實力。

「瑠珈姐在最後餘下的耐久值──」

對戰中的耐久值數字不會顯示，只能由投影競戰服的損傷程度，推斷對方的剩餘耐久值。

雖然說比賽結束後數字便會公開，但那時不醒人事的雪璃自然不會知道。

「──２１３。這就是瑠珈姐取得勝利時，僅餘的耐久值。以百分比來說，就剩下不到２％。」

刻晨靜靜地說出了數字。

既有接觸電玩的觸覺，也是機競選手的雪璃，當然知道這數字的意思。

──僅僅的２％，但也是確實的２％。

只消一擊……不，半擊就能削去的耐久量，就是勝負的分水嶺。

「哪怕途中有一點差錯，妳和瑠珈姐的勝負都會逆轉。而且瑠珈姐的防禦參數和耐久值明明比妳高，但論給予的傷害，妳甚至更勝於她。當然了，勝負是公平的，瑠珈姐名正言順地抓住勝利。但對上本想著能輕鬆取勝的對手，卻險勝成這樣子，她的自信早就碎一地了。走出醫務室前的瑠珈姐，表情可複雜得很。」

「……是怎樣的表情？」

雪璃不知道該不該問，但她就是會感到好奇。

「這個妳就自己問她吧。總之，她整理好心情自然會主動來找妳。畢竟她也是真心擔心妳的。」

「嗯……」

雪璃點了點頭。

就算認為不好，但她知道世上是有人會因一次勝負而反目成仇。

雪璃想起初賽第一戰後，那位叫邡輝的學長向自己發出的辛辣言語。

如果那時不是有刻晨和瑠珈，恐怕自己到現在也不能對那時的事平心以對。

瑠珈是值得尊敬的機競大前輩。撇開機競不談，她也對瑠珈的為人很有好感。

雖然多少有愛捉弄人的一面，但那反而讓雪璃感到親近。

她不討厭瑠珈，也不希望瑠珈討厭自己。

「不用擔心會不會心存芥蒂那些有的沒的，那貨的腦袋才不會掛念麻煩的事。冷靜下來之後，她只會因為妳成長為一個好選手，變得更鍾意妳吧。」

「……嗯。」

聽到這句話的雪璃，稍稍放鬆了肩膀的力氣。既然身為她表弟的刻晨也這麼說，那雪璃沒有不相信的理由。

不過……自己是真的輸了呢。

隨著時間過去，雪璃在心中默默地咀嚼著這個事實。

好想贏、不甘心、為什麼在那時沒有做得更好……各種各樣的情緒一個又一個地湧上心頭。

雙手用力握住坐起身時滑落到腿上的被子，白色的被子都她捏皺了。

水滴──落到了緊握拳頭的手背。

雪璃知道這是自己的眼淚，淚水滑過臉頰的痕癢感騙不了人。

「抱歉……刻晨……」

自己突然抽噎了起來，刻晨想必會覺得莫名奇妙吧。

對此他什麼都沒說，只是默默站起身拉起床位隔簾，

接著，他將放在一旁的後備被子拿起，輕輕蓋到她的頭上。

「我什麼都聽不到，什麼都看不見。」

隔著被子，雪璃還是清晰地聽到刻晨的聲音。

根本不會聽不到，但想必他之後就真的會當作聽不到、看不見，如常──或許會更溫柔點地對待自己吧。

刻晨很體貼，自己不應有任何不滿。

可是──

「聽到和看到也沒所謂……」

話聲帶著鳴咽，雪璃把頭上的被子扯了下來。

「我不要這個……刻晨、過來一點……」

雪璃也覺得自己有夠任性，得寸進尺不是可取的行為。

即便如此，只有一下下就好……。

「……這樣嗎？」

「再、過來一點。」

刻晨照雪璃所說，來到她身邊後又靠近了一步，貼近床邊。

雪璃在這時伸出雙手緊抱住刻晨。

她把臉深深埋在刻晨胸膛，淚水和哭聲再也忍耐不住。

自己想必是嚇倒刻晨了吧。可以的話，雪璃也不想哭，但她做得到的只有把泣聲藏在刻晨懷裡。

到頭來，自己只有給刻晨添麻煩。

不過，刻晨並沒有推開自己。

溫暖的手，溫柔地平撫著雪璃的背。

刻晨此時此刻待在自己身邊，用全身承受著自己的任性。

即使是現在，她依然覺得不甘心得要死。

但同時，她亦感到無比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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