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盡一切辦法，給孤保住太子妃和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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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院判簡單答應了聲，取出隨身的銀針，同時喚來幾名宮娥，讓她們協助太子妃躺平，合力壓著她的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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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孩子的扭動愈來愈強，世嬅的肚子抽痛得更是厲害，最後連手腳也跟著抽搐起來。她死忍著不敢動彈，等待太醫施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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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院判一時三刻也顧不上男女之別，直接伸手按在太子妃的肚子上，手起針落，接連在幾個要緊的穴位上紮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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針紮進去時並沒有任何感覺，最少跟肚子的抽痛相比完全算不了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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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嬅渾身輕顫，死咬著下唇。她不是個好母親，當藥被端來時，她沒有作任何反抗便喝了，甚至沒有嘗試去保護孩子，為其求一條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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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私殘忍，一直以為用自己肚裡的一塊肉來助承一達成心願並沒甚麼大不了。但是，當孩子在腹中如此痛苦地掙扎時，便是她心意再堅定、心腸再冷硬，也不得不承認這母子連心。孩子有多疼，她的心就有多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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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孩子已經會撐手踢腿了，天天在她體內伸懶腰，只要在肚子裡再待上三個多月的時間，便是離了她也能存活，成為一個獨立的個體，會叫會笑的小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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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太子和她的第一個，也可能是唯一一個孩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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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如泉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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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院判毫不猶豫地在太子妃肚上連紮了十多針後，孩子的扭動才稍微緩了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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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的胎氣大動，下針只能暫時穩定胎兒的情況，最好還是讓老臣先瞧瞧太子妃究竟服用了甚麼，再對症下藥比較好。」王院判停下來喘了口氣，回頭朝殿下稟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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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一看了眼福全，後者隨即會意，躬身出去取來方才被承一打翻的湯碗，「湯藥都倒掉了，只剩下一點汁液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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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太醫接過碎片湊到鼻前嗅聞，又取了根銀針擦過碗面，再用指頭抹了抹剩餘的汁液，在兩指間摩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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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帶疑惑，又再嗅聞了好一陣子，才遲疑地說：「這藥還是老臣熬的那碗，但是當中多了味藥材的味道⋯⋯沒錯，是水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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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銀？」承一臉色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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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稟殿下，水銀本身具有毒性，如果服用過量了，不只會使孩子胎死腹中，還會對太子妃的身體造成極大損傷，輕則從此不能生育，重則危及性命。幸好太子妃只吃了兩口，否則恐怕⋯⋯」王院判偷瞄了瞄太子鐵青的臉色，復又垂下頭來續道：「老臣這便去準備些湯藥過來，在這之前最好讓太子妃多喝些清水，身上的銀針先不要挪動，待老臣回來再拔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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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勞院判了，待藥熬好後，請你親自送來⋯⋯」太子停頓半刻，再說：「別讓湯藥離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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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院判都懂，點點頭便躬身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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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一又轉過頭去朝福全說道：「你帶人去把李嬤嬤和采風等人扣下來，鎖在東殿那邊。手腳俐落些，別驚動了莫側妃和外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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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領命。」福全應了聲，便緊跟在王院判之後快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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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一沉著臉回過身去，揮退了還壓著世嬅手腳的宮娥，自個兒坐到榻邊，把她的頭輕輕托起，擱到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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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費勁地撐起眼皮看向他，男人稍緩了緩臉色，輕道：「沒事，王院判說要讓妳多喝點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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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他便接過采露奉上來的水杯，送到世嬅的嘴邊小口小口地餵她喝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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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身上滿佈冷汗與熱淚，長髮被浸得半濕，肚子上還紮著那麼多根銀針，幾乎就像是個針包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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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一的眼角一抽，好不容易才穩住手中的杯，沒讓水溢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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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嬅喝了兩口就想吐，撇開頭便不肯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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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一忙按著她的肩，不讓其動到肚上的針，放軟了語氣道：「再喝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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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嬅抬眸瞄了他一眼，忍著反胃的感覺乖乖地再吞了兩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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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一見其吞嚥艱難的樣子，也頓了頓。待了好一會兒後，又把杯子送回她嘴邊，想讓她最少喝完這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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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次世嬅再也無法壓下胃中翻騰的不適，一口水流到喉間，吞不下去反而咳了出來。她想撐起身子，手臂卻是半點力氣也不剩，最後還是承一把人扶了起來，頂著不讓她壓到肚子上的銀針，讓其吐在小宮娥趕緊送過來的盆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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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好不容易喝下去的水就這樣吐個乾淨，世嬅的胃內沒甚麼東西，便又開始吐起淡黃的胃水來，比之前害喜更加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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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人終於緩過氣來時，承一小心翼翼地幫著她躺回去，接過宮娥遞來的帕子，為其拭去嘴邊的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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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過了，淚水不由自主地又再滑了下來。世嬅用力呼吸著，只覺渾身都疼，意識漸漸渙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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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朦朧間，覺得好像有人用乾帕子擦去自己臉上的汗與淚，遠遠地喚著她的名字，又覺身體逐漸變得輕飄飄的，連痛楚也減退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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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一隻手用力地拍著她的臉頰，那人的聲音穿過重重迷霧，鑽進耳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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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世嬅、任世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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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出盡全力撐開眼簾，只見太子的臉靠得很近，他的眼裡佈滿了血絲，還有某種世嬅從未見過的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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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睜開眼，承一忙厲聲命令：「妳給孤醒著！孤沒讓妳睡，妳便不能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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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是妳的夫君，沒有孤的答允，妳哪裡都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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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嬅惘然地看著他，男人的聲音雖傳入了耳裡，說的話卻像在腦海中飄浮著，她過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有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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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究竟說了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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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世嬅，孤要妳保住性命、保住孩子！妳不是最聽孤的話嗎？既然孤讓妳喝藥妳便喝，現在叫妳保住孩子，妳也得給孤乖乖保住！聽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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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保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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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句話，世嬅的意識稍微聚攏回來。對的，她要保住孩子。渾身上下的痛楚再次變得清晰，她吃力地點了點頭，表示聽到，然後又感覺到孩子在腹中輕輕顫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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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小的胎兒除了能伸手撐腳，原來還會發抖，像是在害怕也像是在抗議；它的父母竟然能痛下毒手，想要把它除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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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父母，算甚麼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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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嬅垂著淚，跟著孩子顫抖。是她的錯，都是她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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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承一把掌心貼在她的臉上，他的手向來是溫暖的，如今竟也透著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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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開口，沉默地注視著世嬅，彷彿明白了她的內疚。又或者，和她一樣愧疚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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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就這樣對視著，直到王院判火急火燎地提著湯藥回來， 為世嬅拔針把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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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太子妃的情況反覆，半昏半睡。太子聽從王院判的指示給其灌水灌藥，但到了後半夜她的下腹還是持續沁出血水，整個人渙散難醒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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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院判眉頭緊鎖，完全不敢抬頭去看殿下的臉色，又再為太子妃施針穩胎，盡數十年辛苦習來的醫術去保這一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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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亂了一整晚，世嬅的狀況才稍稍穩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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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院判收回搭在太子妃腕上的三指，以手背抹去額上的汗，轉頭朝坐在床邊守了一夜的承一道：「殿下，總算穩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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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一瞧著昏睡在床榻上的世嬅：「情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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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算是保住了。」王院判回道：「老臣之後每日也會來施針，未來數月太子妃必定要臥床靜養，不可隨便動彈，若再動了胎氣便難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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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一頷首，頓了頓再問：「若聖上或程貴妃的人來問，你會怎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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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院判神色一斂，拱手回道：「老臣會說，太子妃自從貴和宮回來後，下腹絞痛。殿下憂心不已，召老臣來為太子妃診治，費了一晚功夫終於穩住了。只是不知，聖上若問起太子妃何故動了胎氣，老臣該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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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說是疑似服用了水銀，差點兒便滑了胎。」承一淡淡答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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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院判領悟過來，點頭道：「沒錯，就是水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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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他便施禮，退了出去準備下一服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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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一把滿殿的人也轟了出去，垂頭看向床榻上臉色蒼白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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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昨日他沒有出現拍去那碗藥，如今她已是一縷芳魂無處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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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想來也不會為此不甘或抱怨吧？這樣的一個女子，這樣的一個任世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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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他的太子妃，他的正妻。在這個無眠且折騰的夜晚，承一始終想著這點：這女子唯一的生路，就繫在他身上；自大婚那日起，便已經繫在他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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嬅兒相信，無論殿下心中有何計謀，無論殿下想利用嬅兒來作何事，殿下都會護我周全的。嬅兒全心全意信任著殿下，不管如何。但求殿下能因著我的信任，而對我信上兩分，少猜忌上三分，讓嬅兒能留在殿下身邊再多些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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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把自己交到他手上。但他卻沒有護她周全，讓她和他們的孩子經歷了昨晚那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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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一伸手輕撫著世嬅的小腹，柔聲開口：「今次是為父的錯。你別怕，為父會幫你保住你母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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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肚內傳來一下微弱的震動，就像是孩子在給與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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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一不自覺地勾起嘴角，溫柔地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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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有了為人父親的真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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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又默默瞅著世嬅那張小臉半晌，這才站起身來朝殿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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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天色已亮，可惜雲層仍舊厚重，空氣濕冷，怕是有場暴風雨將要來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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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這就是「那碗黑藥」在路人作者腦海中的初始版本。由於其後故事情節的某些安排，我不得不把這個版本刪去（掩臉），但又一直捨不得在這段落中的承一和世嬅⋯⋯感激各位大大的催更，讓路人作者有機會把之當作番外放出來。各位就當是平行世界的故事來讀讀看吧，希望你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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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之後還會有其他番外或故事嗎（開心的笑）？請大家先把故事加入書籤，那就能第一時間收到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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