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風、歌 - 第七曲、教學（4）

溫德爾一聽不禁愣了半晌，但沒多久便若有所思地答道：

「嗯，相信。」

老人微笑道：

「果然你也是這個答案。是啊，絕大多數的傾聽者都會不自覺認同這個說法。雖說我不清楚該不該稱之為感情，但至少我們傾聽者可以藉由感受風，察覺到風中那種十分近似人類所謂情緒之物。」

溫德爾想了想，不解道：

「就算風真的有感情，這和米瑟利跟引導者之間的差異又有什麼關聯？」

老人解釋道：

「所謂的運用想像力駕馭風，本身便是無視風之情緒的行為，也因此每當引導者使用風力，傾聽者都會或多或少察覺到那股違和感。因為多半時候，引導者都是運用想像力將風形塑為與它本身情緒不相符之物。」

聽到這裡，溫德爾不禁想起法萊雅在描述引導者時用的比喻。

「換句話說，引導者就是強制性地支配風？」

「沒錯，如果要用支配者來形容引導者和米瑟利一脈，米瑟利便是先天的支配者，一般的引導者則是後天的。對於米瑟利而言，風大多會無條件服從他們的想像，但對一般引導者來說便不是如此了，愈是強烈想要將風形塑為心中的想像，相對應所需要的想像力、也就是約束力也愈高。這也是為什麼大部分的引導者都會在某個階段碰到難以超越的瓶頸，因為那就是他們想像力的極限。」

溫德爾饒富興味地問道：

「那傾聽者呢？他們又是怎麼運用風之力？」

莫恩微笑道：

「你要不要猜猜看？」

溫德爾思索了一會兒，沉吟道：

「既然傾聽者運用風力時不會有違和感，那也就是說，他們是順從風的情緒？」

「正是如此。對傾聽者來說，運用風力時必須先感知風的情緒，然後再順著那情緒將風借為己用。」

溫德爾皺了皺眉，因為這話聽起來實在有些抽象。

「具體來說呢？」

老人思索了一下，舉例道：

「好比說，我現在從風中感覺到的是快樂、或者平和，那身為傾聽者，我便無法將這時的風用在傷人的意圖上。至於如何將風借為己用，靠的則多半是祈願與溝通。用你剛剛的比喻，如果把引導者稱為風的支配者，那傾聽者就是風的追隨者了。」

「原來如此。」

溫德爾愈聽愈是覺得，御風術還真是個奇妙的能力。

「但是照你這麼說，傾聽者運用風的方式應該受到了很大的侷限？」

莫恩鄭重地點頭道：

「你說得沒錯，其實運用想像力來操控風力，確實是遠比我們傾聽者用的方式還要方便得多，這也是為什麼許多臨界者都會不自覺成為引導者的主要原因。好比說在早上的練習中，那些還未習慣使用傾聽者的方式運用風力的孩子，常常會不由自主借助想像的力量。畢竟人類這種生物，比起當個被動的追隨者，多數人更願意成為主動的支配者。」

「可是，既然運用想像力這麼方便，為什麼傾聽者還執意要用這種方式運用風力？刻意強迫自己用這種既困難又不方便的方法，到底有什麼優點？」

莫恩解釋道：

「其實，傾聽者的方式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在適當的時機，我們可以輕易發揮出遠比引導者還要強大許多的力量，不過要達到這樣的效果，需要的條件相當難以掌握就是了。再說，傾聽者之所以不喜歡用支配的方式來使用風之力，最主要的原因恐怕還是因為我們是名副其實的『傾聽』者吧。」

溫德爾皺眉道：

「這是什麼意思？」

莫恩有些無可奈何地微笑道：

「如果聽見一位婦人在路上放聲大哭，你會走上前硬是逼她破涕為笑嗎？」

溫德爾沉默了下來，老人的意思他一聽就懂了。

見溫德爾理解了，莫恩接著問道：

「好了，還有什麼其他的疑問嗎？」

聽到莫恩這種問法，溫德爾還真有種自己變成學生的感覺。

「是還有一個問題，不過和御風術沒什麼關係。」

「沒關係，說吧。」

「為什麼明明大多數的臨界者對我都抱持相當強烈的敵意，您的學生卻不會如此呢？」

莫恩猶豫了一會兒，捻著鬍鬚道：

「這個嘛，恐怕是出於同類之間的認同吧。」

「就只是因為我也是傾聽者？」

老人嘆了口氣轉頭望向窗外，溫德爾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遠遠地可以看見谷地裡的村子。正午時分，許多屋子的煙囪都冒出徐徐飄散的炊煙，莫恩看著那些炊煙，似乎是在思索著該從何說起，沉默了好一陣子，他才開口道：

「我們和引導者自從某個時間點開始，就處於對立的狀態，雖說還不至於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但是我們之間對於某些事情的看法，意見卻總是相當分歧。

今天早上你看到的這些孩子，他們的父母以前也幾乎都是我的學生，換句話說，他們的父母也都是傾聽者。但是在以前，傾聽者的父母不會要求孩子一定要成為傾聽者，引導者的父母也不會反對兒女學習傾聽者的技術，但現在就不同了，不論適不適合，父母都會強迫孩子接受與自己相同的御風術教育，也因此脈系的觀念變得愈來愈強，傾聽者與引導者之間的隔閡也愈來愈深。

起初，傾聽者與引導者之間的不愉快還只存在大人之間，但久而久之，就連不同派系的孩子也開始彼此排斥……很可笑吧？明明只是個幾百人的小村子，卻還能鬧出這麼嚴重的對立。」

說到最後，老人乾笑了幾聲，那苦澀的笑聲中，除了感慨，還有幾分的無奈。聽完老人的敘述，溫德爾也逐漸能理解，法萊雅在森林中所說的那些話究竟是什麼涵義了。

「這就是為什麼您要立刻對學生說我是傾聽者，對吧？」

「是啊，雖說相較於鮮少踏足外界的引導者，我這些學生的父母對於外來者的心態都較為開放，但要是我不明言你也是傾聽者，這些孩子還是有可能會對你心存芥蒂。」

溫德爾側頭道：

「等等，您這麼說的意思是，相較之下傾聽者都比較開放？」

老人點頭道：

「我不敢說所有傾聽者都是如此，但是由於成年的傾聽者幾乎都曾離開過風域，見識過外面的世界，心態自然會和這個封閉社會中佔了絕大多數的引導者有不小的差異。」

「原來如此。」

「想當然爾，這些傾聽者父母的觀念也會影響到他們的子女，使得這些孩子普遍都對外面世界的人事物抱持著較能接受的態度，這也是為什麼他們一開始並不像引導者一般敵視你的緣故。」

「我懂了，但又為什麼傾聽者會離開風域到外面去，引導者卻不會這麼做？要是他們也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說不定彼此間的意見分歧就不會這麼嚴重了，不是嗎？」

老人苦苦一笑，站起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