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風、歌 - 第五曲、散心（4）

「那為什麼克莉絲多會說我是傾聽者？」

「因為你所表現出的特質便是如此。所謂的特質，基本上就是運用風力的方法。」

法萊雅整理了一下思緒，進一步解釋道：

「引導者是藉由不斷磨練想像的技術來學習如何操控風之力，之前在風域，我要你想像將強風分解成細絲，就是這種技術中最基礎的一環。一般來說，在基礎階段大部分人的想像都不會差太多，但是若想要操控更為強大的風之力，引導者的想像就會開始產生分歧。

以我來說，假如我想要藉由風力將一棵樹給砍斷，我的想像會是一把鋒利的大砍刀，用它一舉將目標給攔腰斬斷，但是我想像的方式對於其他引導者來說可能並不管用，好比說，假設是伊芙想要做到同樣的事，她會想像是好幾十把的斧頭同時砍在樹上。所以對於引導者而言，最重要的就是找到適合自己的想像，並且全心全意相信那份想像。」

「相信那份想像？」

「對，因為沒有一個引導者能從一開始就知道真正適合自己的想像是什麼，所以許多人會在嘗試某種想像並連續幾次都失敗後，就認為那並不是適合自己的想像。然而，其實很多時候，毫不懷疑且全心全意地相信第一個浮現腦中的畫面，再努力去實現它，才是最有效的方法。」

溫德爾似懂非懂地說道：

「嗯……好吧。那傾聽者又是如何呢？」

法萊雅沉思了一會，說道：

「就我所知，對傾聽者而言，比起想像，他們所做的更像是對話以及祈願，但是具體怎麼做我就不清楚了。」

「因為妳是引導者？」

法萊雅點頭道：

「沒錯。不過如果硬要分類，其實絕大多數的臨界者都是屬於引導者，傾聽者只是非常少數的一群人。」

溫德爾困惑道：

「為什麼會這樣？屬於引導者或傾聽者是先天就決定的嗎？」

法萊雅否定道：

「雖說先天因素也有影響，但其實很少人從一出生就決定了這輩子會是引導者還是傾聽者，確切而言，只有兩個家系分別是純粹的傾聽者及引導者。對其他絕大多數的臨界者而言，最後會成為傾聽者或引導者，重點還是在於他們選擇如何運用風之力。」

溫德爾思索道：

「依妳這麼說，就是大部分的人都偏向使用想像力來操控風？」

「對，因為從入門階段一直到中期，用想像的方式比較容易操控風力。大多數的引導者通常要一直到學習高階御風術才會碰到瓶頸，但是一旦碰到瓶頸，就很難再加以突破了，因為那就是他們想像力的極限。

當然也有些人會在這時求助於另一派的方法並希望藉此突破瓶頸，但是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聽過成功的例子，因為一旦習慣運用想像去操控風，就幾乎不可能再像傾聽者一般運用風之力了。」

溫德爾不解道：

「為什麼會這樣？」

「因為傾聽者是藉由溝通和祈願來運用風力，而且還不是每次都能成功，但引導者卻只要有適當的想像就能輕易操控風力。打個比方吧，如果說引導者是國王、想像是權力，那你說，風之力是什麼？」

溫德爾似乎已經隱約知道法萊雅想說什麼了，他答道：

「被國王支配的臣民？」

法萊雅露出了一抹諷刺的笑容。

「一點也沒錯。一個習慣用權力支配臣民的國王，要是權力就擺在自己眼前，他還有可能放棄那份權力，去傾聽臣民的心聲嗎？」

「嗯……大概很難。」

「不只是難，是只要身為人，基本上就不可能。」

「照妳這麼說，學習高階御風術對傾聽者來說就沒那麼困難？」

法萊雅思索了一會道：

「你的說法不能算錯，但也不完全正確。這麼說好了，以爬山來做比方，引導者學習御風術的過程就像是從山腳一路攀到山頂，難度隨著高度不斷增加，尤其是最後登頂那一小段格外陡峭的部分最為艱難。

但是就我所知，對傾聽者而言學習御風術反而像是從頭到尾都走在高山的山脊上，剛開始是最辛苦的，因為這時大多數人都還沒適應稀薄的空氣與寒冷，但隨著身體逐漸適應，雖然還是辛苦，卻不會像最初那般艱辛。」

以登山來做比喻，從小住在高山上的溫德爾立刻就完全理解了。

「原來如此，起初我還以為御風術不過就是一群人天生便擁有的異能，沒想到其中還有這麼多系統性的區別。」

法萊雅輕笑道：

「這下你知道了吧？不過老實說，因為純粹的傾聽者很少見，所以在知道你是傾聽者時，我還真有點驚訝。」

不知不覺間，兩人已經從一前一後變成並肩走著。此時，一陣輕風自樹林間悄悄吹過，隨之樹葉沙沙的輕響如同漣漪一般擴散，傳到了森林深處、又輕巧地傳了回來。

在初春涼爽而舒適的氛圍中，溫德爾隱約有種醺然欲醉之意，側頭一看，只見法萊雅也將一頭淡金色的長髮給放了下來，她微瞇雙眼，兩手輕背在背後，從她輕快的步伐，不難看出她此時的心情也十分輕鬆而愉悅。

飄逸的金髮、林間的古道，以及萬籟俱寂的森林，構成了一幅如詩如畫的景象。

溫德爾忍不住心想，這條小徑還真像是分隔了時空，一頭是有如世外桃源般的秘境，另一頭則是被強風籠罩、杳無人煙的荒蕪之地，要不是親眼見到，他肯定不會相信世界上有這樣的所在。

「你在想什麼？」

法萊雅的一句話，將溫德爾拉回了現實。

溫德爾如實將心中所想告訴對方，法萊雅出神了好半晌，才輕嘆口氣道：

「世外桃源啊……我也希望是如此。」

「妳不這麼覺得嗎？」

法萊雅沒有回答，又走了幾步，她突然唱起了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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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旁高聳林木彎下了腰

在曾經的藍色溪水上

交織出棕與綠的隧道

綠意盎然的古道啊

些許清涼微風

徐徐從中拂來

似乎就連不曾停佇的時光

也忍不住在此流連嘻鬧

也許，即便外頭早已過了千年，此地仍如一日

將時間凍結的魔法

便在此處，悄悄生效

歌聲散入林間，化為了風的嘆息。溫德爾和法萊雅都停下了腳步，因為他們不想讓踩在地上發出的沙沙聲，破壞掉仍在心中迴盪不已的餘韻。

過了良久，溫德爾才問道：

「這歌詞是妳臨時想出來的？」

法萊雅搖了搖頭。

「這首歌是母親教我的，但她也說不是她創作的。」

「這樣啊……」

說著，兩人又走了起來。沿著山邊的小徑，兩人轉過一處轉角開始了下坡。突然，一陣令人感到莫名熟悉的強風從前方吹來，溫德爾定睛一看，遠遠地已經可以看見小徑的盡頭，甚至連盡頭之外的灰色大地和滾滾煙塵也已然隱約可見。

也許是因為看見了遠方的風域，法萊雅突然道：

「但是，風城絕不是什麼世外桃源。真要說，風域這片土地可能還比較可愛呢。」

溫德爾愣了一愣，才意會到法萊雅是在繼續先前的話題，於是問道：

「風域比較可愛？這話怎說？」

「因為風域裡沒有住人。」

「那跟有沒有住人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欲望，而欲望終究只會帶來爭鬥，只要有爭鬥，世界就會變得醜惡。所以無論是風城還是外面的世界，都是一樣的。」

像是要堅定自己的想法，法萊雅加重語氣又說了一次。

「無論是哪邊，終究都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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