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風、歌 - 第二曲、想像（4）

第二天，溫德爾依舊毫無進展。

看著溫德爾不斷重複著站起來、被吹倒、站起來、被吹倒的動作，抱膝坐在地上的法萊雅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你到底有沒有認真想像啊？」

聽到法萊雅的抱怨，溫德爾沒好氣道：

「有啊，我可是努力到腦漿都快變成一條一條的細絲了。」

「你這是要表達自己完全沒天分嗎？」

聞言，倒在地上瀕臨放棄邊緣的溫德爾嘆了口氣。

「說不定就是這樣吧。」

無聊到極點的法萊雅聽到這番洩氣話，順手凝聚出一顆小型的球狀風壓，瞄準溫德爾的臉頰射了出去，同時道：

「這麼容易就放棄，你還是男孩子嗎！」

感覺臉上被輕輕揍了一拳，溫德爾莫名其妙地向四周張望，當他看到法萊雅臉上的笑意，才瞭解到剛才肯定是對方搞的鬼。但溫德爾想生氣也氣不出來，畢竟說到底，還是自己太過沒用的關係。

於是溫德爾無力地說道：

「好好，我繼續努力。」

看著溫德爾吃力的爬起身，法萊雅也愈來愈是困惑。

究竟母親為什麼堅持要把他帶回村子？

明明在御風術方面，這傢伙好像一點天分都沒有，這種人再怎麼努力都不可能對村子有多大的幫助才對，但這時，法萊雅又想起了伊特納河上的事。

溫德爾真的毫無天分嗎？一個毫無天分的傢伙怎麼可能隨手就呼喚出瑞駒，而且還作出足以和自己分庭抗禮的預言，進而產生命運？再說，她也從來沒聽說過有臨界者的預言是以夢的方式呈現，不論是引導者還是傾聽者，她都從沒聽過這樣的例子。

法萊雅愈想愈是覺得溫德爾令人難以理解。

有時候表現得像是對他人的死活一點都不在意，卻又在最後關頭挺身而出保護自己，那算什麼啊？難不成……不，不可能。

想到這裡，法萊雅臉上一紅，但隨即拋開無聊的胡思亂想，繼續思索著：

在那個當下，到底為什麼溫德爾能喚出瑞駒？只是運氣好？還是說因為引導瑞駒不需要太多技術，所以剛好被毫無引導者天分的這傢伙給矇到了？但事情真有這麼簡單？如果是這樣，豈不是每個傾聽者都……

忽然間，法萊雅意識到自己也許犯了個至關重要的錯誤。

憑什麼我從一開始就認定他是引導者？

法萊雅倏地將視線投向溫德爾。

「溫德爾。」

「嗯？」

又一次被強風吹倒在地的溫德爾抬起頭來。

「忘了我說的話。」

「蛤？」

聽法萊雅突然這麼說，溫德爾有些摸不著頭緒。

「妳是指忘了哪些話？」

「就是一開始我說把風拆解成千萬根絲線的那些話，別用那種方式想像了。」

「不然我該怎麼想像？」

法萊雅猶豫了一會兒，坦白道：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

「……」

愈聽愈是莫名其妙的溫德爾忍不住道：

「如果連妳都不知道，那我該問誰？」

然而，法萊雅接下來的答案更是完全出乎溫德爾意料。

法萊雅伸出手指著他道：

「當然是問你自己。」

「妳突然間是怎麼了？我怎麼可能會知道這種事？」

「你不知道？那你又怎麼可能知道如何引導瑞駒？」

聽法萊雅如此質問，溫德爾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駁，不、應該說他完全沒法反駁。

「那只是……只是一種莫名的感覺而已……」

法萊雅斬釘截鐵道：

「那好，就照你的感覺去做。讓你的直覺告訴你，風在訴說些什麼、你又該如何想像，這麼一來應該就會找到辦法。」

雖然話說得很滿，但老實說，法萊雅也不知道這樣教溫德爾到底對不對，她只是以前曾聽母親說過，許多傾聽者依靠的都是湧現內心的直覺，對於連基本引導者技巧都學不會的溫德爾，最合理的解釋就是，他是貨真價實的傾聽者。

溫德爾嘆了口氣，聳肩道：

「好吧，我試試看。」

雖然不知道法萊雅為什麼突然改變作法，但對御風術一無所知的溫德爾並沒有質疑對方的理由，而且不知為何，想到不用再硬是把風想像為某種東西，溫德爾心中不禁鬆了口氣。死馬當活馬醫吧，況且，聽從心裡的直覺不是自己以前常常做的事嗎？想到這點，溫德爾又稍微恢復了點信心。

但這時，法萊雅卻潑了他一桶冷水。

「我可不是要你現在試，明天再來，已經快黃昏了。」

溫德爾看了看天空，還真的在不知不覺間，一天又快過去了。這麼說來，昨天好像也是接近黃昏法萊雅就叫他先休息，等隔天再繼續。

溫德爾不禁疑惑道：

「昨天妳也這麼說，為什麼一到黃昏就不能繼續練習？」

「因為一接近夜晚，風域的風就會變得格外猛烈。要是這時候輕易去嘗試，可就不只是被吹到站不起來那麼簡單了，你會立刻被強風給狠狠撂倒在地。要只是撞得瘀青還算運氣好，一個不小心，說不定連骨頭都會摔斷。」

溫德爾咋舌道：

「有這麼誇張？」

「不用懷疑，事實就是如此，所以今天就到此為止。」

語畢，法萊雅站起身走近溫德爾。站在溫德爾身旁，她以雙手環住自己的肩膀，輕聲道：

「風啊，請予我安歇之地。」

一瞬間，以法萊雅所站之處為中心，半徑三米內都成了無風地帶，就像她前一天黃昏時所做的一樣。接著法萊雅從背包中掏出兩條薄毯，並將其中一條扔給溫德爾。

雖然不是第一次看到對方這麼做，溫德爾還是覺得這種技術就算用魔法來形容也不為過，竟然能在風勢如此猛烈的環境下，硬是創造出一個連一丁點微風都沒有的空間，而且看起來還絲毫不費吹灰之力。

溫德爾忍不住問道：

「這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你說風障域？」

「風障……域？」

又一個溫德爾連聽都沒聽過的詞彙。

「嗯，其實這就只是比我這兩天教你的再更進階一點的技術而已。我不是一開始要你想像將風化為細絲，讓它們從身周擦過嗎？風障域其實就只是擴大這個範圍，好比我現在所做的……就是把半徑三米以內都想像成我的身體，然後讓風從旁掠過罷了。」

不知為何，說到一半法萊雅雙頰微微一紅，不過溫德爾並沒有發現這點。

「原來如此。那這個範圍最大可以擴大到什麼程度？」

「這就要取決於施術者的想像力與技術了。以我來說，半徑三米是毫不費力就能做到的範圍，就連在睡夢中我也能繼續維持住這個空間。不過如果只是要維持短短幾分鐘，我最大可以將範圍擴大到半徑五十米左右。」

法萊雅的語氣中沒有半分誇耀的意味，對她來說這不過是陳述事實罷了，可也正因如此，溫德爾更加確切體認到了兩人之間的差距。

看著溫德爾臉上的表情，法萊雅側頭道：

「沒必要這麼驚訝吧，比起母親，我還差得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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